她们用影像直面自己
2016-05-14
当今的生活状态给很多人提出了全新的问题,尤其是针对当下的女性。然而与“女性权益”有关的话题总是显现出一副严肃且死板的样子。本月的圆桌会议,我们希望用一种全新的姿态,来看看当今的女摄影师们是以怎样的方式来表达她们所看到的问题。在此,我们聊到了一些涉及网络红人、浪漫幻想、男女不忠等诸如此类的摄影作品,领略当下摄影中“她们”的视野,就作品中所揭露的现象各抒己见。
对女性身份的挑战
何伊宁:2015年,位于伦敦南 岸艺术中心的皇家节日音乐厅(RoyaI Festival Hall)展出了法国摄影师及作家克洛德·康恩(ClaudeCahun)于19世纪30年代男扮女装的自拍照,可以算得上女性主题摄影的先驱,说明现如今,人们还在持续不断的关注与女性有关的主题。
以女性为题的摄影,可以是将女性作为拍摄对象的摄影,包括肖像、纪实和新闻题材等;或是用摄影来展现某些特定历史或当代文化中,与女性相关的话题,而我个人更偏向于后面这种阐释。我觉得,随着日益发展的网络、文化和社会环境,女性影师们越发的就“女性身份”和“女性话题”作出不断深入的探索。
问题1过分的自恋
这是她的一次表演行为
Catherine Grant:不久前,一位叫做阿玛丽亚·厄尔曼(Amalia UIman)的漂亮女孩引爆了lnstagram,她用日常发布的照片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她是一个生活在美国洛杉矶的时尚模特,生活极其奢华,为了获得男人的宠爱,她进行了隆胸,随后又开始吸毒,期间还遭遇了感情挫折和家庭暴力。后来,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完成“自我救赎”。可当大家纷纷被这个励志故事打动时,她却告诉人们: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她的一次表演行为。原来,这个女孩是一个阿根廷的艺术家,这个虚构的故事则是她创作的名叫《卓越与完美》的摄影作品。
由于她在Instagram上大获成功,于是争议也随之出现:我们有必要批评这样的现象吗?或许这只是阿玛丽亚选择性地揭露了我们网络文化的一些不良行为,尤其是针对一些年轻女性,例如不仅频繁的分享日常生活,或是过分地自恋情绪,而且迫使这种做法看起来很积极正面,也就是得到令人羡慕的完美生活。
何伊宁:1996年,一本发黄的相簿向大众展示了一位女性的波折故事。故事中介绍了一位出生于20世纪初,名叫法埃·理查兹(FaeRichards)的非裔美国女演员,这本画册用丰富的图片和文字讲述了她的童年、好莱坞职业生涯以及晚年的经历。值得关注的是,这位法埃·理查兹是一位女同性恋者,还曾积极地参与到美国人权运动中。然而,在读者翻到相册最后一页时,一行演员名单揭开了作品的真相。其实这是由美国摄影师佐伊·伦纳德(Zoe Leonard)与电影制片人(Cheryl Dunye)共同创作了名为《法埃-理查兹照片档案》(TheFae Richards Photo Archive)的作品。两人通过一系列的照片,虚构了法埃·理查兹的非裔美国女同性恋者的身份。毋庸置疑,《法埃·理查兹照片档案》挑战了人们对档案真实性所持有的一贯认识。
问题2完美的照片
“讽刺了精心雕琢的摄影后期处理对人物造型的改变”
Max HOUghton:前卫艺术家杰西。达林的Photoshop双连画是一个很有趣的例子。这组作品把常规的摄影后期技术进行了十分幽默的转换,并以处理图像时,在Photoshop中所用到的不同工具的名称,对作品进行命名:《Photoshop 1(修复画笔,仿制图章,油漆桶)》、《Photoshop 2(自由变换,差别/排除,容差:60)》。人们本期待可以看到完美处理的照片,却只看到一些经过劣质后期处理的画面。我认为这是一种极为抽象的表现手法,讽刺了精心雕琢的摄影后期处理对人物造型的改变,更是深入探讨了“身体”该如何融入到科技中。我认为这种思考不仅局限于女性,甚至所有的摄影师都值得思考。
问题3成长与身体
通过照片来放大少女成长的经历
何伊宁:由青年女摄影师陈哲创作的关于“自伤经历”的系列照片《蜜蜂&可承受的》,带给我对“身体”和“心灵”的不同理解,并给我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陈哲将自己在2007年至2010年自伤的经历通过名为《可承受的》的作品呈现给观众,作品记录了她从青少年到成年过渡时期的体验,并在2011年以此系列作品拿到了三影堂年度摄影师奖。接着,面对通往自我的迷宫,陈哲展开了更为持久的掘进,这一努力在作品《蜜蜂》(2010—2012)中得到了延续。她通过收集她的拍摄对象所交换的信件、日记、聊天记录、引用片段和涂鸦等元素,并结合摄影作品本身的视觉体验,延展了图像表达的边界。一些看似美丽的画面和文字,实际上是在表达不安的心灵与受伤的身体与二者之间难以捉摸的关联。
简而言之,陈哲的作品从颇为私人的角度探索了一段伴随着自伤的年轻生命旅程,同时通过图像的传播将女性自伤的话题放大,挑战着来自世俗的感知。这前后连续的两幅作品无论在深度还是完成度上颇具代表性。
问题4讽刺的婚纱照
“我甚至觉得结婚也只不过是一次表演
Natasha Caruana:我父亲以前是马戏团的一个小丑,我就是在马戏团里长大的,曾经还当过我父亲的表演助手,所以表演对我来说一直都是非常自然而然的。我十分怀念并且迷恋于这种在一旁观察事物的状态,所以我延续了这种角度,成为了以旁观者的姿态进行评论的艺术家。
在我的作品《出售的童话》(Fairytalefor 8ale)中,我在网上收集了一些在结婚后出售婚纱的女性的照片,并把她们的脸用马赛克遮住。我采用了一种类似于“表演”的方式与她们接触,我会说,“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能不能寄给我一张你的高清结婚照,让我放大仔细看看婚纱?”之类的话,之后她们就会给我发来让她们“引以为豪”的结婚照。
我对婚纱如何变成道具这样一个问题产生了兴趣,我甚至觉得结婚也只不过是一次表演。那些已婚女性一旦拍了婚纱照,婚纱就成了摆设,而婚纱照更是如此,这种行为在传统意义上来讲,显得格外讽刺。
问题5男女不忠
“我拍摄了54张照片来观察男人是如何说谎的”
Natasha Caruana:我曾经创作过一组名为《已婚男人》(TheMarried Man)的系列作品,以诠释“何为偷情,何为不忠”的主题。我不断地和各类已婚男人约会,我会在网上寻找目标,并用一次性相机拍摄他们。我倒要看一看当今的社交手段是如何改变人际关系的,我也想观察男人是如何说谎的。在我拍摄的54张照片中,只有一个男人是戴着结婚戒指的,还有一张照片拍到了手拿大把现金的男人,因为他们不敢用信用卡付款,以免留下蛛丝马迹。
考虑到这样的因素,拍摄《已婚男人》这个项目时,我需要表现得格外随意。最开始,我带了一部专业的相机去给一位男子拍照,他表现得十分紧张,拍摄的进展也格外缓慢。在那之后,我一直苦苦思索着怎样才能拍到符合我需求的照片。
不过当我开始用一次性相机时,拍摄逐渐变得简单了。我逐渐发现,他们不会被这种相机吓到,反而表现得比较自然,那时候我恨不得试遍了所有款式的一次性相机。还有一次,我甚至用了一款“手表相机”进行拍摄,那一刻我俨然像是一名私家侦探。当我把这些照片公之于众后,有些人觉得这组照片很有意思,有些人则觉得很悲哀。于是人们会不禁产生这样一个疑问,他们这种对自我的欺骗到底有什么意义。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打开艺术新篇章的方式。
我用买来的第一台胶卷相机来寻找爱情的答案
Natasha Caruana:一年前,我走进一家酒吧,遇到了一位男子,和他一见钟情并坠入爱河,六个月之后我们结婚了。因为这段经历,我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幻想之中,这么一件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真的很奇妙!结婚前一礼拜我兴奋极了,我躲在大英图书馆里不断地问自己:“我准备好过这种幻想般的生活了吗?”我随之开始怀疑这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我想,我就那么想把自己嫁给那个还算陌生人的男人吗?于是,婚礼过后36小时,我便收拾行囊去了法国,创作了《已婚男人》系列作品。现在,我觉得,我心中的爱情典范应该是从小被灌输的吧——也许是从迪斯尼电影中看到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生活在幻想中。在我买了第一台胶卷相机之后,我就迫不及待地走进自然中寻答案,而答案就是“没有答案”。关于爱也是一样,我仍然认为爱是虚构的,是一种幻想。如果将来的某个时刻爱可以存取,那么这一刻将标志着“幻想”的结束。
摄影能达到“窥一斑见全豹”的目的
Natasha Caruana:我认为现在摄影处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下,摄影能达到“窥一斑见全豹”的目的,这也是我在创作这些作品时的首要思考点,当然这也是我对摄影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如果有人问我,我的摄影风格是什么?我又是哪一类人?我的回答是:我可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因为我的摄影风格是先有主意再有行动的。我的灵感或许来自某次不经意的聊天。《已婚男人》这个主题就是我在漫不经心地翻阅一本八卦杂志时得到的灵感,不过这也取决于主题的内容。刚才也说到,我拍照片的时候是比较随意的,这种摄影无非是记录了一次人际交往罢了,而我拍摄到的这些模糊并布满噪点的照片十分契合我的主题。
“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成功的”
Natasha Caruana:如果你在网上搜索我的名字或是我的作品,会出现各种对我的谩骂,并且那些谩骂的程度令我震惊。我的助手已经记下了网上那些人对我辱骂的每一句话,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些话集结成书,我举两个例子吧:“我看不出这儿有什么艺术”,或者“这个女人也配称为艺术家?她整个人就是一个疯子。”
对我个人而言,我可以把这些评论看成对于我女性身份的攻击。我也相信“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算他们看明白了我的作品,也会先入为主说不好。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成功的,这是对女性和男性的身份底线的挑战,而如何面对这种挑战正是我想提出的问题。
摄影中的女性智慧
Max Houghton:《已婚男人》的故事让我想起了经常针对“自我”进行创作的艺术家苏菲·卡尔(SophieCalle)的作品。有一次,她的一位男性朋友只留下了一封信就离她而去了,而那封邮件的最后一行如此写道:保重(Take care 0f yourself),就因为这句话,她感到十分困惑,随后卡尔请了97位不同领域专家来分析这个男人可能做出的种种行为。这么做听起来有点“复仇”的意味,但却能让她免于陷入被报复的窘境,这种做法是非常聪明的,似乎在告诫所有的女性,要多留意身边所发生的蛛丝马迹。另外,我也从这组作品中看到了女性的智慧。对于这种体会,我最初是在女性主义作家弗吉尼亚-沃尔夫(Vinqinia Woolf)的作品中发现的。那时候,我有幸拜读了她的和平主义小说《三个吉尼亚》(ThreeGuineas)的草稿。在草稿中,她选取了许多傲慢自大的男性题材照片作为内容的补充,而小说的内容则更偏向女性对社会的认知。我觉得,这样一位能言善辩的作家,能用摄影作品对小说的内容进行颠覆性的创作,并使照片与文字为敌,我十分着迷于这种形式,我越发觉得这就是智慧。而更有意思的是,这本小说在最终出版时并没有出现那些照片,仿佛那些照片可有可无。
“有什么理由不去面对一个崭新的未来呢?”
何伊宁:1989年,英国策展人苏珊·巴特勒(Susan Butler)于伦敦蛇形美术馆(SerpentineGaIlery)策划了一场名为《转换的焦点》(Shifting Focus)的国际当代女性摄影师作品展,参展艺术家包括苏菲·卡尔(Sophie CaIIe)和康迪达·赫弗(CandidaHafer)等如今在国际上富有盛名的女性摄影师。巴特勒希望通过展览讨论在争取观看权利时,女性应如何改变视觉文化中的用词。而在今天,女性主题的摄影已积极地参与到当代视觉文化的争夺中,并以更加多样的方式展现出来,从而成为当代摄影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Catherine Grant:最初,人们对于把摄影展贴上“女性主义”标签的做法是十分谨慎的,并且把“女性主义”视为一种对艺术的过时理解。而在1978年,《谁该对孩子负责》(WhosHoldinq the baby)的作品展则谈到了关于女性权益的事,并提出了职业女性能否养得起孩子的问题,受到了公众的大力赞许。这些照片今天看来仍切中时弊:在当今市场上,儿童类产品的种类、价格、品质仍是个大问题。
与此同时,现实生活中仍然弥漫着严重的的“厌女”情绪。但我相信,与之相伴的必定是女性将得到更广泛的认可。一直以来,我都相信这个世界是非常不完美和不平等的,提升女性的权益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女性学者和女性艺术家更应当有所表态。对于每个人来说,不安的情绪,会把人带到一个激进的心境中。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面对一个崭新的未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