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克萨斯的阳光
2016-05-14小山
小山
有一年夏天，我因为一连打出九个水漂而一夜闻名山寨。
那是一个鸟语花香的日子，出了大大的太阳。娘说：“今天就不要扯猪草了，把被单衣服背到小溪里洗了。”于是，我邀上寨子里的姐妹，背一背篓花花绿绿的被单衣服，下到小溪里。
小溪流水的声音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咚！咚！咚……”的棒槌声和欢笑声，寨子里的大人们都说“洗衣无巧，只要捶得好”。有时，我们也会用手中的棒槌、衣物挑起水花，抛向对方。我们把洗干净的被单衣服就晾晒在小溪的岸边，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洗完衣服，泡完澡，抓满两裤脚螃蟹（我们常常把抓到的螃蟹卷进裤脚里，直到把裤脚卷上大腿，即使不用山藤捆紧裤腿，那种卷上去的粗布裤腿也是不会滑落下来的）。之后，我们就在岸边玩打水漂。
我们在岸边的砂石里寻找薄薄的石块，看从谁手中飞出去的石块在水波上能漂得更远些，看石块跌落水波，再在水波之上飞跃起来，再跌落水波，再从水波之上飞跃起来……此番跌落飞跃向前漂去，石块越行越远。我们把石块跌落飞跃一次就叫一个水漂，一个水漂也叫“一碗饭”。
娘说女孩子玩水漂，石块漂得近，就嫁得近，石块漂得远，就嫁得远。娘还说水漂漂出的“一碗饭”就是一种命运，一种生活。若只能漂出两、三碗饭，就预示将来生活贫穷，前程渺小。若能漂出八、九碗饭，甚至十几碗饭，就预示将来生活富裕，前程远大。当然，除了娘这样说，寨子里的大人们都这样说。但是，不管大人们怎样说，我们从来不会因为少了几个水漂而意志消沉，而是卯足一股劲儿，为接下来多打出几个水漂而欢呼雀跃，心花怒放。
我们一边玩打水漂，一边等太阳把晾晒的衣服被单晒干。
我在岸边找到一块红色的有着白色条纹的薄薄石块，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托着石块，食指勾着石块的边沿，大拇指压在石块的上面，对姐妹们说：“你们看我的。”我侧身顺着水波，“嗖”的一声，石块从手里飞了出去，看石块跌落水波，再在水波之上飞跃起来，再跌落水波，再从水波之上飞跃起来，石块此番跌落飞跃向前漂去……我们数着“一碗饭、两碗饭、三碗饭、四碗饭、五碗饭、六碗饭、七碗饭、八碗饭、九碗饭……”飞出去的石块终于沉入水波里。
“啊！我打出了九个水漂！我有九碗饭呢！我有九碗饭……”我兴奋地大叫着。
姐妹们一个个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异口同声地叫出：“九碗饭！”
晚上，我对娘说：“娘，我今天一连打了九个水漂，‘九碗饭呢。”
“九个水漂？‘九碗饭？”娘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有‘九碗饭命好，只是你长大嫁到很远的地方，娘舍不得你！”娘惊喜的眼睛里有些不舍，仿佛我真的要嫁到很远的地方去。
第二天早上，我在山寨里就成了名人。
娘到水井里挑水，碰到娘的人都说：“山寨里从来没有女娃能打出九个水漂，‘九碗饭呢，你家的女娃将来命好呢！”更有甚者，就是住在山岩上的老爷爷，还登门造访，郑重其事地对娘说：“听说你家女娃打了九个水漂，了不得啊！了不得啊！说不定将来有一个好前程，还是送她去读书吧！别耽搁了孩子。”
或许，有九个水漂的原因，那年的九月，新学期开学的时候，我背着三弟，牵着大弟和二弟，父亲扛着摇篮，把我送进了山寨小学，我是一边带着弟弟们一边念完小学的。
或许，有九个水漂的原因，我比山寨里的姐妹都要嫁得更远一些。
或许，有九个水漂的原因，我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或许，真的有九个水漂的原因，我写的第一篇童话作品《小舞鞋》发表在《小溪流》这本以一条小溪流命名的刊物上，童话里飞翔的石块，是从小溪流的水波之上开始美丽的飞翔……
或许，真的有九个水漂的原因，我的长篇童话《蓝三色水珠》，这滴水珠的童话传奇也是从一条溪流开始它的梦幻之旅的……
一弯流水，两个世界。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有趣味。孩提时的我，自从打出九个水漂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玩水漂了，因为，我怕再次打出少于九个水漂。直到后来我忽然明白，我所追随的远方，不在于九个水漂之上，远方，在自己的内心。而我对远方的渴望和遐想，却是从童年那九个水漂开始飞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