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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宛西乡村建设中的基层干部培养

2016-05-14史经霞

史经霞

摘 要:20世纪30年代宛西乡村建设领导者通过控制基层自治干部,进而积极强化地方自治政权建设。在此过程中,基层干部的技能培训、思想教育及任用是宛西地方政治权力形成的主要途径。在新政权培育过程中,一方面,新政治阶层参与自治政权加速了原有政权体系的瓦解,另一方面,也存在过于依赖领导人威望等问题。

关键词:宛西;干部培养;政治合法性

中图分类号:K2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5-0088-03

“宛西”,是指位处河南南阳西部地区,包括镇平、内乡、淅川、邓县等县在内的区域。在20世纪30年代,宛西地方精英在该区域施行由地方士绅控制的区域自治运动。学界对宛西自治运动的研究颇多[1],但对乡村建设中的基层干部的培训和任用研究较少。基层干部在乡村建设运动中处于上传下达的位置,是推行地方自治的具体实践者,因此是影响宛西乡村建设成败的关键因素之一。彭禹廷等“宛西自治”领导人特别重视基层权力的构建,通过鼓励地方基层人员参与政权管理,进而控制地区民团和一般民众[2]。正如沈松侨所言,彭禹廷、别廷芳等人在推展自治工作的同时,对培养各级干部用力至勤[3]。本文以宛西自治为中心,对宛西自治时期干部的培训和任用方式作初步考察,藉以理解和认识地方政治权力的形成与湮灭。

一、宛西自治干部的技能训练

宛西自治干部主要有军事和行政方面的干部组成。军事干部包括民团和保卫团的各级干部;行政干部包括乡镇长、村长、自治指导员、联保主任、保长、教师等。对这些自治干部的培训主要通过开办训练班、演讲和学校教育等方式实现。

各种训练班在培训干部方面发挥重要作用,为宛西的地方控制奠定基础。1927年冬,别廷芳在宛西西峡口成立培训军事干部的机构,即“学兵连”,培训民团的军事干部。从各地民团中选派一批有些文化的年轻人接受训练,同时还面向社会大众招收学员。该连学员主要进行基本军事训练,学习内容是体操、射击等军事技能。学员受训时间为五个月,学习结束后,一部分人分到民团任教习,训练普通团丁,其余的则成为别廷芳的民团干部骨干力量。通过军事训练,也让更多的地方民众参与自治,进而达到控制地方社会的目的。1932年,学兵连改称为内乡县第二军事教导团,成为专门训练民团骨干的机构。其训练内容较前期更为丰富,分学科和术科两类。学科主要讲授军事技术和军纪风纪,术科侧重实际操作训练,如野外勤务、夜间作业、挖战壕、射击、打靶等。该团在内乡县共办三期,受训学员共五六百人,训练时间约为半年,学员多为在职的营、连、排长[4]。三期教导团为宛西民团的中层军官提供了系统的军事训练,为宛西自治培养了大批基层武装干部。

除军官训练团之外,宛西自治领导人还在镇平县组织民团的营连长及各级官长组成民团教导队。教导队主要是在非战争时期,对民团的各级官长施以军事训练。训练课程涉及有军事技术科目、民团简明军律等军事课程,还有三民主义、自治、造林等课程,学科、术科并重,在军事训练同时并对官长加以政治素养的训练。训练扩充了学员的军事知识,充实了其自治的技能,鼓励学员开展村治工作,为完成地方自治积蓄力量[5]。

行政干部是推行自治政策、保证自治顺利进行的中坚力量,因此乡村建设的精英们也大力培训行政干部。1931年,别廷芳在西峡南关帝庙创办公文讲习所,主要讲授公文写作,地方自治等内容,学员毕业后分到各区任自治指导员或副区长,或分到小学校任军体管理员。刘宗阁主管军事训练。1933年春,他还在西峡忠义祠院,开办农林自治补习班一所,招收青年学员七十余名,学习时间为一年,为自治培训基层干部。除受严格军事训练外,还讲授农林自治科目。1935年2月,他又在西峡北寨开办小学教师军训班,集中内乡县小学教师受训一个月。军训班主要讲授植树造林、治河改地、时事政治、教育等相关内容。4月,内乡邀请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的张含清、骆一羽等教育专家到该地训练教师,有513名小学教师接受培训[6]。

镇平县也举办了各类行政人员的培训班。首先举办的是乡镇长培训班。1931年4月镇平自治委员会召开第五次会议,决议集中训练现任乡镇长。训练班开设的课程颇多,包括民团意义、乡镇组织、乡村教育、民众教育、息讼意义与办法、村长须知、土地调查、党义与地方自治、农业常识、造林、治蝗、筑路等。乡镇长的培训内容涉及政治组织、教育、农业经济等乡村发展的各个方面,达到做、学、教合一,培养乡镇长办理自治建设的知识及能力。训练结束前,重新成立乡镇公所、登记公民、召开乡民大会选举乡镇职员。经过训练的乡镇长选举后可从事乡镇工作。其次,1931年6月自治委员会第七次会议决议,设镇平地方自治服务人员训练班。课程包括三民主义、地方自治、乡镇组织、民团研究、社会调查、国文、地方服务人员须知、应用文等课,另外随时召集讲演会、讨论会,以增加学员的知识并锻炼其行动能力。对学员采取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再次,随时训练乡镇闾、邻长。此处是训练改选后的乡镇闾、邻长,分区加以比较长期或平日的训练,训练方式有所不同。其训练办法大致如下:分区训练;制定训练大纲;区长或区公所人员负责训练;乡镇长训练每月两次,集中训练;闾、邻长分别训练,每月一次。最后,设乡村小学教师的自治训练班。以学校为推行乡村建设的中心,为乡村建设运动各团体普遍采用。中小学教师在帮助乡村民众,及其他团体进行建设事业的作用也为宛西地方精英所重视。1932年7月自治委员会第五次会议,决议开办“现任教员训练班”,训练两星期,使其协助乡镇长进行自治,指导民众。教师训练的课程包括合作、养蚕、养鸡、栽桑、植棉、制草帽、民众教育、指导民众等与自治密切相关的内容[7]。总之,各级各类训练班对培养干部人才,促进地方自治的完成起到重要作用。

二、宛西自治干部的思想教育和任用

宛西领导人重视对干部进行自治的合法性教育,鼓励基层人员参与政权。宛西地方进行乡村自治建设,势必会扩大地方势力,构成对中央统一政权的威胁。国民政府多次授意河南省政府对宛西施压。宛西自治建设面临合法性危机,因此对乡村基层干部进行合法性教育,以缓解国家政府施加的压力、争取民众的支持是实施自治至关重要的选择。

宛西乡村建设领导人非常注重用演讲的方式教育干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宛西地区推行自治尚属首次。彭禹廷曾指出“无论怎样忙,话是不能不讲,因为讲话比什么事都关紧……”[8],现存彭禹廷的讲演词就多达四十余篇。在这些演讲中,对民众演讲3次,对民团人员演讲15次,对乡镇长、村长等基层干部演讲10余次,对乡村小学教师演讲3次,在各种训练班上演讲10余次。自治建设之初,普通民众多有不解。宛西诸县的地方自治与省政府的建设国家政权的努力,无疑不在一个轨道上。因此,阐述和解释宛西自治行为的合法性无论是对宛西地方建设精英还是一般民众来说都是必要的。从彭禹廷的众多演讲词中可以看出,所讲的议题多是“为何实行地方自治”及“如何实行地方自治”这样的论题。如在《告宛属十三县同胞书》中讲述民团的建立是保证农村兴利的基础,“要救农民的贫弱,为农村增加生产”,“仍不能不把剿匪当作第一步的工作”,只有当各县盗匪肃清了,农村才能人人安居乐业[9]。通过讲话使普通民众了解民团,进而了解自治,以取得民众对自治的支持和信任。在对自治干部的讲话中,彭禹廷也多次阐述自治的意义及实行的办法。这些演讲词中的部分内容以布告、碑文的形式保存下来,确保彭的思想传播和传承[10]。

学校教育贯穿于宛西自治始终,是其重要内容,同时也是自治实现的重要手段,为自治培养大量人才。1933年年3月,邓县、内乡、镇平、淅川四县联合,在内乡天宁寺建立宛西乡村师范学校。建校初期,教师以乡村建设派和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的名流学者为主体,这对学习自治,培养地方自治骨干起到重要作用。乡村师范学校的“教学内容分文化知识、专业知识、地方自治知识三部分”[11],注重基层干部知识的系统化培训。正如沈松侨所言,宛西乡村师范学校的创立最能代表宛西自治领导人培植自治干部所进行的努力。

彭禹廷认为“三民主义”未能实现的最大原因是一般的知识分子、优秀青年多半羡慕都市生活而不愿意从事地方基层工作,“所有地方的事业,人民的疾苦,完全不闻不问”[12]。宛西需要改变这种状况,经过政权培训的人员须服务地方社会。他也严令各教师变更教育方针,改正学生好高骛远的思想,打破传统的轻农重士观念,以尊重农工,养成劳作习惯,增加农业生产为目标。1932年4月,彭禹廷曾告诫宛属保卫团干部训练所的学员,说明乡村服务的重要性,动员学员毕业后到乡村工作。宛西乡村师范学校的毕业生一般仍回所属区、乡,因才施用,担任自治指导员、联保主任、保长、教育委员、农林场长、小学教师等职务。1931年11月20日以后,地方服务人员训练班学生在将结业之前,由所长及各股主任,率领分赴各区村指导民众选举闾邻乡长,选举后,均分发各区充当指导员。

为减少自治的阻力,彭禹廷等人极力建立“三自主义”和“三民主义”的联系,以“三民主义”来阐明“三自主义”的政治合法性,增强基层干部对乡村自治事业的忠诚度。彭禹廷从孙中山的“地方自治,是将地方的事情,让本地方人民自己去治,政府毫不干涉”的言论衍生出,“实行地方自治,真乃中国国民应尽的义务,不容推诿的责任”[13]。他进而指出:“三民主义是随时代而推进,并非一成不变的;以时代为背景,更以环境的需要为依归……按我们目前所处的环境,非努力下层工作不可;非将国民革命缩成地方革命不可!各县的‘缩小的三民主义成功,就是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成功!”“各县都能实行缩小的三民主义,则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方能实现,中华民国方能转弱为强。”[14]受彭禹廷、杨仪山等人的影响,别廷芳也加强了政权合法性建设。

寓教于学,宛西加强受训干部自我教育和管理。1933年7月,内乡、镇平、淅川中学并入宛西乡村师范学校。乡师聘请孙伏园任校长,改进教学以适应自治的需要。实行教改后,除保留原有学科外,加授传习、组织、生计教育,充实课程内容,养成学生主动实施自治的精神[15]。乡师规定各学科组不仅担任常规的本组教学研究工作,而且兼任教学之外的其他工作。如语文组员兼任本队文书工作,常识组员兼任本队矿务、农业或工艺指导,算术组员兼任本队会计、思想、音乐指导,教建组员兼任本队交际、实习、国画指导。学校的教学与自治建设之间联系密切。学校工作纲领中规定了队长、中队长、大队长及队员的应尽职责,实行学员自主管理与监督。如规定大队长充任大队行政会议和早会主席,执行大队纪律,维持大队秩序,传达导师命令或发布命令并指挥本大队的集合与解散,监督自习与勤务等事项[16]。

按照从上级到下级,由团体至个人的办法训练,宛西地区领导人系统培训其自治所需人员,进而控制地方政权。宛西领导人通过鼓励地方人员参与政治,在更广泛的基础上寻求其自身自治的合法性。

三、宛西自治干部的任用原则和要求

宛西干部任用本土化原则。20世纪30年代复杂的生存环境,使宛西在用人方面尤其谨慎,甚至存在一定程度的排外性。别廷芳认为外地人“不明了当地的实际情形,处事待人,每每感受困难。”而本地人“祖宗填墓,家室老人,俱在农村,痛痒相关,安危与共,富于终身事业的决心[17]。彭禹廷也有类似看法:“我们地方上的痛苦,一定要我们人民自身来解除;我们地方上的福利,一定要我们人民自身来谋求”;“本地人做本地事,用不着借才异地,实际上也不能借才异地。”[18]但实际上,由于宛西地处封闭,人才匮乏,自治所需的教师、教官等基层干部缺乏,也聘用外来人才协助宛西培训干部。

寓兵于农,基层干部军民两用。这主要表现在军事干部的军民两用、教师的行政化使用等方面。宛西根据本地财力不足难以支撑较大军事力量的实际,对义务民兵制加以变通,军事干部实行军民两用,强调“四化”和“三杆”意识,减少财政压力。彭禹廷指出,“四化”即战时“军人化”,平时“学生化”,“工人化”,“农民化”。别廷芳倡导的“三杆”是“拿起锄杆能生产,拿起笔杆能写书,拿起枪杆能自卫。”[19]教师的行政化使用也是宛西乡村自治运动中比较常见的现象。彭禹廷认为“现在的小学教师,兼管校外的事……完全是乡镇长的顾问,完全是乡镇长的帮手;乡镇长有不明瞭的事,可以问小学教师;乡镇长有不善于讲话的,也可以请小学教师替他给民众讲”。以镇平县为例,乡村小学为村建设的中心,“故对于小学教师,极为重视”。1932年7月18日,镇平县自治委员会第五次会议,决议提高乡小学教师地位,使其协助乡镇长对民众进行自治指导。8月18日,第六次会议规定小学教师协助调查户口,沟通学校与社会。教师的功能已经超出教书授课之外,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

在实施军事化管理过程中,宛西政权建立了严格的惩戒制度,规训下层军官和乡镇官员。在具体实施中,一方面,给予干部相对优厚的待遇。如别廷芳手下“团长可以吃空名4个,营长3个,连长2个,排长1个。后期改为薪饷制;司令、团长每月小麦500斤,营长300斤,连排长200斤,每团每月拨经费100元大洋。同时,别廷芳特规定,提高保甲长的政治地位。对于基层保甲长,应以地方首事之理相待,违者严惩;地方保甲长为下级基层干部;保甲长如有失职,不得轻易传票,如需考询,可用请帖或通知形式,不准随意侮辱和打骂。别廷芳还采纳彭禹廷“打倒官治,避免绅治”的主张[20],用宛西乡师毕业生等新兴势力抑制传统士绅阶层,解决当时势力、情面、升迁的关系弊端。镇平县在干部待遇方面的规定相对具体,队长、队副或分队长、团丁、班长、传事兵每月薪饷逐级递减。干部阵亡卹金均高于团丁。干部伤残及死亡者优卹办法分别为班长加半年、分队长加一年。另一方面,对干部的惩处非常严格甚至残酷。别廷芳“最重视整顿各县民团组织,……为了革新派别观念和庸人当政的弊端……对民团头目不称职者悉令罢免”,对不忠诚的干部“轻则撤职,重者杀头抄家”。镇平“各乡镇长如有不受小学教员之协助及正当之指导时,由区公所或办公处严惩”等规定[21]。

四、结语

宛西自治干部培养注重实效、方式多样、学制灵活,为宛西培养了大批急需、适用政治、军事和技术骨干。见微知著,宛西自治的干部培养和任用之成功可以从中窥知一斑。

“宛西自治”的干部培养和任用的缺陷突出表现在合法性建设方面过于依赖剿灭盗匪政绩和领导人个人威望。一方面,军事政绩是宛西自治合法性的主要来源。宛西地方无法持续维持特定条件下的辉煌政绩,满足不了民众期望,也就逐渐丧失合法性。换言之,政绩反噬无法避免。军事活动取得辉煌战绩,社会治安状况好转,无大股盗匪可剿,“自卫”方面的口号无法提供合法性支持。另一方面,宛西自治在合法性建设中过多强调彭禹廷、别廷芳等领导人物的个人威望,缺乏对民众信仰的教育。彭禹廷在公开讲演里就多次提及个人经历,以渲染自己对民众的影响力。利用领导人物的影响进行政治宣传和动员,利于促进干部对乡建事业的忠诚,进而感召、动员更多民众,可以隐蔽而有效地强化合法性获得民意支持。这在当时社会环境下有其合理性。但强化个人权威容易出现“人亡政息”的结局。事实也正是如此,1940年别廷芳去世后,别廷芳的骨干属下出于自保等原因背叛和放弃“三自主义”,曾经名声大噪的“宛西自治”悄然湮没,成为历史记忆。

参考文献:

〔1〕比较有代表性的论文有池桢的系列论文.如“政治系统”与“军县”:宛西地方自治的政治维度[J].史林,2011(3):115-122;徐有礼.宛西自治:一场夭折的区域现代化实验[J].史学月刊,2002(10):72-77.

〔2〕〔7〕〔8〕〔9〕〔12〕〔13〕〔14〕〔18〕镇平县十区自治办公处编.镇平自治概况[M].北平:京城印书局,1933.

〔3〕沈松侨.地方精英与国家权力——民国时期的宛西自治,1930-1943[J].近代史研究所集刊,1992(21):416-428.

〔4〕西峡县志编纂委员会.西峡县志[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

〔5〕镇平县地方建设促进委员会.镇平自治概况二集[M].上海:文华美术印刷公司,1936.

〔6〕内乡县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内乡县志[M].北京:三联书店,1994.

〔10〕张西洛.闯宛西——宛西“地方自治”见闻[J].纵横,1994(6):45-47.

〔11〕陈景涛.别廷芳传[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5.

〔15〕别香斋、罗卓如.内乡一年来之乡村工作报告[M].民国丛书第四编第16册.上海:上海书店,1992.

〔16〕宛西乡师学生大队各组工作人员工作纲领(石印)[Z],内乡县档案馆藏.

〔17〕别廷芳.宛西自治实行法辑要[M].郑州:宛南民报社,1940.

〔19〕张明道.听别廷芳三次演讲[M].河南文史资料.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7.63.

〔20〕彭禹廷.彭禹廷日记[Z].南阳市档案馆藏资料.

〔21〕秦俊.别廷芳用人思想探略[J].南都学刊,1993(1):87-91.

(责任编辑 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