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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艺术内涵,战后人类心灵的模仿

2016-05-14李沫

文艺争鸣 2016年6期
关键词:达利钟表画作

李沫

西班牙,艺术的故乡,塞万提斯、赛拉、洛尔迦这些伟大的作家诞生于此;米罗、毕加索、达利这些伟大的画家也诞生于此。不知是机缘,还是巧合,癫疯的“堂·吉诃德”带着启蒙与人道主义精神,行走在西班牙的大地上;三个世纪后,这块土地上又有着一位癫疯的伟大艺术家,他把荒诞、怪异、变态带给了战后的世界,他就是超现实主义绘画派代表达利,他的画作《记忆的永恒》启发人们对艺术进行新的思考。

一、超现实主义与画家达利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艺术史上出现了“达达主义”。这个随意在字典里翻出的“达达”一词,用作这支文学流派的命名,使公众震惊,其鲜明特点是思想爆炸,奇怪、幻想、意识迷离。一些画家从这一流派中借鉴融合,把上述怪异因素融入艺术创作中,就形成了20世纪重要的艺术流派——超现实主义流派。

超现实主义否认理性,强调人的无意识与下意识,这应直接继承了法国哲学家伯格森的“直觉主义”与奥地利精神病学家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学说。他们注重对梦想、幻想和幻觉的分析,白日梦也是进行艺术创作的可能,与自然主义对立,不需理性,仅凭本能与想象,描绘超现实的题材。作为超现实主义精神与思想领袖布列顿的继承与发展者,达利于1904年诞生。

达利,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画家,超现实主义的代表,与毕加索、马蒂斯共同被认为是二十世纪最具代表性的三位画家。作品常把怪异、梦境般的形象与非凡的绘画技术,连同文艺复兴以来的诸多绘画技巧进行惊人的融合,是一位具有非凡才能和想象力的天才艺术家,代表作品有《记忆的永恒》、《自相残杀》等等。

二、画作《记忆的永恒》:对战后人类心灵的模仿

油画《记忆的永恒》,创作于1931年,典型体现了早期达利的超现实主义风格,画面是一处海滩,渐变蓝色直至澄黄,作为天空的基底,与淡蓝泛白的海面相连,其间有如同丹霞地貌似的山峦;近处海滩,一只似马非马的怪物,静卧其上,旁边有一平台,平台上长有一颗枯树,怪物、平台、枯树之上,皆挂着一面扭曲、绵软、变形了的钟表,它们仿佛由于记录时间的长久,而疲惫不堪,松垮塌陷下来。整幅作品有着巨大的视觉幻象,天空狭窄而压抑,山脉纹路清晰,没有了距离感,海洋仿佛生成了山脉,山脉又映入海洋,仿佛巨大迷幻的海市蜃楼。地平线将作品分为近景和远景,远景占一,近景占二,近景中充斥着深褐色、灰色、黑色的色彩,凝重怪异,存在的物体更是匪夷所思。一只浅灰色,不知是什么的奇怪生物,和身下仿佛是人体的隐约形状,无助无力,衰弱而颓败。枯死的树木,金属的边框,棱角分明的平台都有着强力的不和谐感与荒诞感。图中唯一的一只红色,没有变形的钟表,离观赏者最近,处于画面的左下角,它是整幅画作中唯一正常的事物,但却爬满了黑色的密密麻麻的群蚁,令人躁动、恶心甚至闻到了腐尸的气味……

达利在他的著作《疯狂的眼球》中曾评价他死去哥哥的画像:“我就是我哥哥……我要超越和升华所有革命性的实验,在美和传统的界限之内把所有的形式和暴力和最极端的欲望相结合。”《拉奥孔》的作者,18世纪伟大的德国戏剧家思想家,莱辛在《汉堡剧评》中说:“艺术用来模仿自然当然是对的。不过人的心灵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也是组成现实世界的一部分,艺术模仿人们的心灵,也同样就是在模仿自然了”∞为什么要将这两段文字,是因为《记忆的永恒》所描绘的景象,早已超出了理性的自然世界,所以,它正像莱辛所说的那样,这是艺术来模仿了人的心灵,是模仿了画家的心灵,也是模仿了战后人类的心灵;至于达利自己的这句话,是对他的作品包括他其他的作品,最好的注脚。它是超越和升华所有的实验,把美和传统的界限与暴力、极端、欲望相结合,成了符合超现实主义特点,符合达利特点的生动诠释。那么,这幅画究竟想要表明什么呢?画中所涉及的这些意象,又代表了什么呢?

三、画作意象深邃的艺术内涵

软表:时间的记忆永不遗忘。表在日常生活中是极为常见的,形状多样,风格各异,然而,大多数都表现出金属,哪怕是塑料也不能缺少的某些特点,即坚硬、精准;当然,从功能上来讲,表的作用自然是为了记录时间。然而,在画家的笔下,却出现了柔软、曲线、色彩昏暗、如流水般无力的孱弱的软表形象。它们的时间已不准确,它们的指针也扭曲变形。它们软塌塌的塌在不同的事物上,无论那棵枯死的枯木,那棱角分明类似桌台的平台,还是那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怪状的形体上。这种非理性的形式所表现出的意义,是极为明显的。首先,钟表的柔软与现实钟表的坚硬形成对比,坚硬代表着固定,代表准确,代表它不能被扭曲,不能被改变,这是时间的自然规律,一旦时间走过,不能回到过去,也不能超越未来,然而,柔软的软表,指针的变形,流水般的孱弱,仿佛使我们感觉到了时间的变缓,停滞,甚至是提前。无论何种时间,软表所带给我们的是时间在空间中流动时可以变快、变慢、更迭、错乱。它没有了坚硬固定钟表的限制,也就消去了钟表所恪守的时间的不可逆性,封闭性,完整性。这与二十世纪两次战争给人们的伤痕,以及达利所想要表达出的时间的重叠、断续是密不可分的。我们在软表的时间当中,能够回到过去,也能走向未来。软表的身下,树木已经枯死,似马非马的怪兽也已无力,仿佛一切颓败而衰飒,但也有着棱角分明、不能扭曲的平台。时间就这样以流动的方式,去凝固着那些记忆,树木何时枯萎,为何有这样的似马非马的事物衰败,死亡与生存起于何处,又将到达哪里?时间似乎已经没有了规律,究竟是生在死前,还是死在生前,这只有时间的记忆,能够告诉我们。那些无助、哀伤、无力的事物,那些不改、不变、永恒的形象,那些已经死去、正在死去、将要死去的事物,都在这记忆中被保存定格下来。反观达利所在的时代,那是资本主义积累财富,各阶级矛盾激化的时代,是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苦难的时代,战争的创伤,永远的存在于那个时代的记忆深处。信仰被打破,美好被摧毁,人类生存的困境不断来临,这种困境所带给世界的,是荒诞,是虚无,是享乐,一切的意义都已然不存在,可唯有时间的记忆永不会忘记,这可能就是达利于超现实主义下,似梦幻般软表的意义——一切过去、现在、将来发生的,好的、坏的、幸福的,抑或痛苦的事情,都将被时间所记住,存在在时间的记忆里,不能磨灭,无论眼前是何种景象。

远处的光彩与近处的黑暗:绝望与希望的悲哀体验。这幅画作的上部,我们人为地将它划分为远景的地方,是阳光洒下、色彩斑斓的远山、天海的美好景象。画面当中天空的颜色,湛蓝而有渐变,不断变黄,最后这金色相交于泛白的海线。它是明亮的,色彩浓郁的,毫无扭曲变形的正常图景,与之相对的是三分之二的近景,即我们所言的那些枯死的树枝,莫名的平台,金属板,似马非马的物体,和几只变形的钟表。而它们共同所处的近景,是灰暗的,以黑色为基调的,没有任何阳光能够照射到的扭曲之间。在这里,一切都衰飒,钟表变形,事物荒诞,树枝枯死,这与之前的海边景象是截然对立的。这里也体现着达利于这幅画中所要表达的深刻含义,那就是远方的世界是希望与光明的,是时空正常无错的,是绚烂多彩的,而近处的世界是扭曲的,变形的,荒诞的,怪异的,是没有任何色彩的错乱的。这是二十世纪人类共同拥有的体验,信仰基督教的西方人,心怀着基督倡导的爱与希望,沐浴在基督光明的阳光下,却发动了两次世界的战争。人类摧毁了自己的信仰,打碎了美好的家园,所以,当战后的世界重新建立起的时候,信仰已经消失,光明已经隐匿,人类处在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在文学领域,有大量的作家描写过这样的心理,如我们所熟知的贝克特的《等待戈多》、艾略特的《荒原》、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等等。他们都体现着这个时代无意义、无价值,痛苦与迷茫,黑暗与绝望的人类困境,画家也不例外。我们最为熟知的毕加索就画下了大量的如同《格尔尼卡》似的画作,当然,我们的达利也是如此。他们共同表现的正是对人类困境的体现,找寻着人类如何摆脱困境的出路,于是,达利的这幅《记忆的永恒》还为人类保留了一块希望、光明的海滩。当然,这种在暗示生活是灰暗的,记忆是虚幻的,时光已扭曲的表现,也反映出画家对于这一时代的悲哀体验。

爬满蚂蚁的红表:希望被危机笼罩的社会现实。就是在这没有希望的、黑暗的现实,就是在这没有时间已经错乱、荒诞的此刻,画家还为我们画了一只没有变形的红表,虽然这只表上爬满了蚂蚁,然而,它的形状没有改变,依旧坚固,指针没有扭曲,依旧指向时间,蚂蚁挡住了我们想要看清它的视线,但却不能啮断这种表向前的发条,那么,这一爬满蚂蚁的红表就有着极大的象征意义。红表象征着,即使这一时代已经扭曲变形,一切的事情都仿佛只能存在于时间的记忆中,但还有这只红表在不断前进,即使已被群蚁包围,即使树木已经枯死,即使那不知名生物已然死去,即使那钟表指向七点的时刻——黑夜即将来临,它依然不会停止,这是人类时间记忆上的最后的正确,是人类道德观念价值,一切一切全部崩塌后的最后一根立柱,它象征着还有时间,还有希望,还有能够前进的动力,纵使身上已爬满将要啮断它的蚂蚁。那么,这群蚂蚁的意义也就格外明显,那就是于此在,于人类已经面临的灾难之中,还要进行破坏与摧残的暴徒。他可能是一种主义,还可能是一个政党,抑或是某种思想,甚至某群人。他们啃咬着时间最后的正确,试图想完全抹掉时间的记忆,扭曲这里,永远进入荒诞而黑暗的深渊。所以,爬满蚂蚁的红表,象征着画家提醒我们最后的希望,以及这一希望仍被无限的危机所笼罩的社会现实。这是我们需要看到,以及深入思考的地方。

结语

这位伟大的天才的“疯子”达利,用他异化荒诞的画作,完美地诠释了超现实主义的绘画特点,深刻而形象地记录了时间的记忆——那苦难的人类历史,那仍然冲突不断的此在现实,和那阳光照射下的美好未来。这是伟大艺术家都要考虑与解决的问题,痛苦着人类的痛苦,肩负着人类的苦难,寄托着为人类的救赎。所以,达利当之无愧于伟大的西班牙,也当之无愧于这一苦难动荡的时代,更加无愧于人类艺术的崇高灵魂。这是画作《记忆的永恒》留给艺术史上的鲜明印记——伟大的“疯子”——萨尔瓦多·达利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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