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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在生长

2016-05-14敬笃

延河·绿色文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小胡子剃须刀下巴

习惯了一脸光滑,甚至一根胡茬子都不想留的我,竟然蓄起了胡须,自己都奇怪了好几天。

第一次有留胡子的想法,全都要怪罪在诗人得儿喝头上才对,自从他那次在乌喇街跟我聊起胡子的事情,我才懒得留呢。当时,我夸他胡子留的特别帅,很man,他倒是欣然接受了,很是出人意料,与他一贯谦和的风格大相径庭。他有一句话提醒了我,“你也可以尝试留一下。”我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指使我也蓄胡子。他对我蓄胡子的事情,表现了些许热情,一再嘱咐我,试着蓄一下胡须,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我抚摸着自己的下巴,那些被剃须刀无情宰割的胡子,似乎真的有些可怜了。但是,我的态度依然很坚决,而且悻悻地说了一句,“让我留胡子,下辈子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再未曾谈起过这件事情。

有些事情总是在心里惦记,放不下。自从我俩人,聊完蓄胡子这件事情之后,脑子里总是不时的冒出关于蓄胡子的想法,而且这想法愈发强烈了。每次斗争都是不蓄胡子的正义一方,战胜蓄胡子的一方,于是便举起朋友送的那面俄罗斯小镜子,美美的看看自己这张还算光滑的脸,然后啧啧的表达自美之心,但凡看到一点胡茬子,都要狠狠的将它们清除出去,以免影响形象。

胡子,作为男人的雄性基因的显性标志,它似乎成了男人性感、帅气、成熟的标志。可我自己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既不帅气,又不成熟,更不性感,留这玩意有什么意义呢?是给我本来就黑黢黢的脸庞,再增加一抹纯正的黑吗?我不由自主的给自己打圆场。

其实剃须这件事情,对一个成年男子而言,基本上属于常态之事,当然如果想在青春期就打算留胡子的人,当然就不需要剃了。其实,最早发现自己脸上长胡子,大概是在初三,那时恰逢青春期,胡子作为男子的标志,便开始茁壮成长了。那个时候的我们,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样貌,有胡子,也从未把它当一回事。就这样,细长的胡须,分布在嘴角周围,显得比大叔都老几岁。那个年代,哪能像今天似的,什么样的化妆品或者护肤品都有,也只有“雪花膏”倒是名气挺大。平时也不舍得涂抹,再加上每天上学风里来雨里去,造的跟个小鬼似的,哪有心思关注自己的长相,于是这便给了胡子生长的空间,它们开始疯狂的霸占下巴、人中等地。

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高中时期的压力大,整个人都走形了,整天身心具疲,面目无神,活脱脱的像一个乞丐。然而自尊心不断作祟,我开始注意形象了。每天早晨起来,看到这黑乎乎的胡须,有一种被侵略的感觉。终于,在四月的一天,经过大量的思想斗争之后,鼓起勇气购买了一把“超人”电动剃须刀,一狠心便把这些陪我多年的伴侣清除出面部,从此我又开始年轻了。看着自己干净的面部,不再受胡子的困扰,心中甚慰。

没成想,刚过个三五天,这帮毛发大军又开始疯狂地生长,大有“长势喜人”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清理,如是而已,翻来覆去,清理了好多次。这个时候,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如果自己不把先前的那些胡子剃掉,是不是不会长这么快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话又说回来,后会又有什么用呢?自己的这张脸,从此以后将要与剃须刀结下不解之缘了。

这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也日渐成熟了起来,与其说成熟,不如说比之前老了几岁。自那时算起,平均每三天清理一次胡子,至今也不少于千次了,单就剃须刀都记不清用坏了几个。可恨的是,胡子的生长速度,远远超出我的预计,势不可挡早已成为定局。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决定留胡子的。这事情还真来得有些突然,10月7日的早晨,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一切都正常。我早早的起来,洗漱完毕,正准备刮一下胡子,面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然后瞅了瞅镜中的那张脸,平淡无奇。于是,自己横下心来,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体验一下胡子生长的过程。我像顿悟了一样,拍着自己的大腿,嘴里狠狠地吐出一个字“留”。蓄胡子的计划就这样开始了,拿着手中的剃须刀,开始在面部规划,嘴巴周围未来将如何,就看这刀子该如何旋转了。

排除多种胡子形态的可能,最终自己还是选择了较为文艺的“山羊胡”,想想电视中那些文人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自蓄胡子始,每天都会集中一段时间关注它的变化。当然,用手抚摸这是必须的,感受这幼苗如何在成长的过程中坚贞不屈、勇往直前的。食指与拇指之间虎口联合在一起感知它的坚硬,扎手的时候,微痒,同时也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传递到胡茬子上,确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起初,看到唏嘘的胡茬子,正在努力生长的时候,让人有种冲动,仿佛新生的婴儿一样,每天都会有新的变化。这些琐碎的小胡子,像经历过寒冬休眠之后,正要破土而出的小草般坚韧而有力了。一小撮胡须开始认真的生长,按照事先规划好的场域,争先恐后,互不相让,生怕自己拖了后腿而惨遭淘汰,拼命地向前拥挤,成了它们生存的唯一砝码。看着这样的情形,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忧是喜,且待事物而后的发展吧!

这群刚要茁壮成长的娃娃,它们毫不客气地吸取我下巴周围的营养,它们渴望成为像头发一样长的毛发,可以像树林一般成荫,来庇护颌部的安全。

这些小胡子,它们刚出生的身材、身形、硬度都极其相似,可以算得上是“多胞胎”。然而随着时日的增多,规划圈周边的那些小胡子便掉了队,眼瞅着被处在核心地带的哥哥姐姐们甩了一大截。此时此刻,弱小者想在追赶,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作为管理员的我,决计处理一下权衡一下这些不公平的现象,拿起剃须刀开始大范围的调整,希望可以让这些相对瘦小的胡子能够跟得上大队伍。然而,我错了,剃刀所及之处,只能是微调,并不能阻止它们的基因排列,更无法阻挡它们的营养吸收,试了几次,只好放弃。

注视着正在竭力生长胡须,心里有些美美的,毕竟这是一项阶段性成果。每次面对镜子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往下捋一捋,承袭着拔苗助长的风度,彻底地往下拉伸,期待迅速长长,直到感觉到疼为止。可是,胡子的生长是有规律的,着急了并没有太大效果,反倒让自己胡须的根部起了一些类似于鸡皮疙瘩的小豆豆,看起了有些影响美观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盲目借助外力,损伤了胡须根部的毛孔,引起了皮肤感染。每每想到这一后果,自己才肯收手,生怕再会出现新的疙瘩,那可就影响形象了。

长胡子的地方,对我而言是一块亟待开荒的处女地。在这里我可以发挥我的想象力,也可以展示我“鬼斧神工”般的刀功。我在这片小胡子周围动起了心思,做一些造型。这大概让我想起了哥伦布或者麦哲伦一干人等,每到一块未开发的地方就插上一面国旗,表明这属于葡萄牙或者西班牙的私有财产。胡子是我的私有财产,我已获得合法权利,随时随地都可以处置它。

观察胡子在生长,就像观察现世的生命一样,让我可以在固定的时间段内体验生与长的过程。

时间见证了胡须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全过程。这大概就和人生有了某些暗合之处吧!著名哲学家齐泽克曾探讨过人只可以死两次的问题,他说,“第二次死亡是一种符号性死亡,与肉体无关。”胡子和人生一样,最终也要面临死亡,它的死亡同样有两次,第一次是肉体层面上的消弭,第二次是存在价值意义的虚构性符号死亡。死亡,是一种注定的消失,是实存意义上的消失,而非灵魂、精神意义上的隐匿。

胡子的生死,都埋藏在胡梢与胡根之间,在这之间究竟能看到什么呢?这个命题的最终决定者是人自身,是去是留,全在一念之间。留与去的问题,便是生与死的问题,也是存在与虚无的问题。

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胡子长达1.5cm,看起了已经有了些山羊胡的形状了。正当它们以强大的生命力,继续向前冲的时候,我选择了消灭它们,这种消灭便是肉体意义的死亡。剃须刀是不讲人情的,胡子在对抗中败下阵来,我的下巴,又恢复了昔日的光滑。

留下一张胡子长大的照片,自己没事的时候也会看上两眼,丝毫没有惋惜的意思。自从剃掉长胡子之后,果然整个人精神了许多,怪不得在蓄胡子期间,很多朋友总是怂恿我赶快剃了。我一再坚持着,只是为了想看一看它们在生长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如今的我,恢复了常态,每两天剃上一次胡子,拿起剃刀的时候,偶尔还会想起它们的模样。是不是我太残忍了,让它们长大,又把它们杀害。

敬笃,原名李安伟,西方哲学研究生。作品曾在《诗刊》《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湖州晚报》等刊物发表,入选各类选本多次,获奖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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