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
2016-05-14陈思锘
陈思锘
想是夜间做题过于疲惫,一卷未终,便伏几欲寐。半醒半寐间,一缕醺人又熟悉的烟草味钻入鼻腔,不用抬头,我便知道是父亲回来了。
记忆中的父亲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平添几分严厉。之于他,我想谈不上畏惧,恭谨拘束是有的。时至今日,我仍记得儿时与他少有的几次拥抱,微显呛人的烟草香透过衣料传递些许温热,自此那神秘的味道便成为了孩提时心中难追难违背的梦。
总看见父亲摆弄这些烟盒,略显粗糙的指节摩挲着烟卷,似是颔首沉思,又像是莫名烦忧。每当这时,我总是小心翼翼地端坐一旁,静默地观察他。半晌,父亲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只稍显陈旧的打火机,跃动的火苗彷徨地点燃烟草,一丝半缕的烟圈凝成小小的一束,伴随着父亲的吐纳聚集在周遭,形成一道若有若无的隔膜横亘在他与我之间。“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父亲沙哑含混的嗓音响起。我仓皇地一瞥,父亲的面容在烟雾中不甚明晰,似乎柔和了许多。“哦,挺、挺好的。”我匆遽应答,细细嗅着从那头传递过来的诱人气息,捉摸着怎样赶快结束这段尴尬疏离的对话。
可谁知,语出不久便没了下文。我不禁眯起眼仔细端详父亲。落伍过时的板寸头,鬓间隐约有白霜点点,烟雾缭绕间透着些许疲乏消沉。他的额头上似乎镌刻着深深嵌入的抬头纹,眉宇之间从未舒展,眼窝凹陷,肌肉松弛地贴着脸颊,整个人透露着说不出的陈颓。
霎时之间,我愣怔住了。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已然显现出苍老之态?从什么时候起父亲总与烟草为伴而无人肯倾听他的心声?又是从什么时候起我的鼻息间已充盈着烟草味而父亲仍独自担当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一种难言的隐痛包裹心脏,轻轻地撞击敲打,控诉着我作为一个女儿的失败与难堪。
我紧咬下唇,仿佛骨鲠在喉,一时之间竟感失语。仓促间抽离视线,浓郁的烟草味依旧在均匀地呼吸,一点一滴侵蚀入心。蓦然惊觉,自己已痴迷上了这淡淡却又深情、醺人却又温柔的烟草香。那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父爱就如同这烟草香吧,足以令儿女沉沦痴迷。
兀自吸纳着这令人眷恋痴迷的味道,望着父亲的方向,我多想走上前去,拨开那层屏障,抚平他的眉峰……
学校:江苏扬中市高级中学
导师:何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