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普林在中国大陆的研究
2016-05-14栗换
【摘要】库普林是俄国白银时代的重要作家,他的作品在从五四时期被译介到中国大陆,八十年代开始逐渐步入学术研究的轨道。近些年来,我国对库普林作品的研究梳理不断增长,广度和深度也进一步拓展。但仍存在研究方法比较单一,研究视角相对狭窄等问题。
【关键词】库普林;中国大陆;研究
亚历山大·伊凡诺维奇·库普林(1870-1938)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俄罗斯独具个性与魅力作家,“有时被称为‘俄罗斯的莫泊桑”,也曾受到托尔斯泰的高度评价,“库普林的小说没有任何虚假的东西……他的天分比高尔基高,更不用说安德烈耶夫了。”库普林的作品致力于表现底层人民的苦难生活,揭示人的生存困境,思想丰富,形式独特,在俄国文学史中具有重要地位。库普林的作品自五四时期被译介到中国大陆,一直受到不断的关注,本文欲回顾中国大陆对库普林作品的研究历程。
一、五四前后:崭露头角
胡适是最早翻译库普林作品的人。他与1916年在美国从英语转译了库普林的小说《决斗》,并发表于1916年《新青年》第2卷第1期上。虽然胡适在翻译的过程中有很多不准确的地方,但他畢竟是中国翻译库普林作品的拓荒者。
周作人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译介库普林作品的人。他于1918年在《新青年》第四卷第四期上发表译作《皇帝之公园》,译文前注有“俄国Aleksndr Jvanoviteh Kuprin”的字样。这是一篇借幻想未来之事来抨击现世污浊,呼吁真挚与纯洁的爱的小说。在篇后的“译者记”中周作人对库普林进行了简单介绍,“A﹒J﹒Kenprin者,一千八百七十年生,初学陆军,在役计七年,进至中尉;退职治文学,以小说《决斗》得名。又有短篇《生命之川》,《泥沼》,《马盗》等,皆佳作。”接着又引用《决斗》、《贺筵》和《圣母之花园》中的句子来说明库普林“思想颇近乐观,以为现世恶浊,而将来非无光明之希望”。
此外,在1920年翻译发表的库普林的小说《晚间的来客》译后记中,周作人认为“但最有名的《生活的河》与《泥沼》等几篇,写实里面,也都含有新理想主义的色彩,这可说是他的特色所在。”周作人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准确地概括了库普林小说的文学特色之一,奠定了我国对库普林翻译和研究的基础。
1921年,《东方杂志》发表了胡仲持译的库普林的一个短篇小说《台谋卡耶》,胡仲持在“译者附志”里就“作家的生平、在俄国文坛上的地位、作品的特色及其在中国的翻译现状、翻译作品的版本向读者一一做了交代。”
总的来说,五四前后中国大陆对库普林的介绍还停留在对作家生平、个别作品的简介阶段,严格来说,尚谈不上研究。
二、建国前后:陷入沉寂
建国前后,我国对库普林作品的翻译掀起了一个高潮,但却译而不评,与上一时期的研究相比,并没有新的突破。
三、八、九十年代年代:恢复生机
实际上,中国大陆对库普林的专业研究从八十年代才开始起步。这种情况正如汪介之所说“俄罗斯白银时代文学在我国的译介,虽然早在本世纪前半叶即已开始(如鲁迅译安德列耶夫与阿尔志跋绥夫,周作人译索洛古勃,茅盾译库普林,巴金译高尔基),但显示出接受意识和价值重估之自觉的译介,不过是最近几年的事。”
1980年者羽在“俄苏文学”第一期上发表了《库普林简介》一文,这篇文章较为全面地介绍了库普林的创作,虽然有些观点在今天看来不无偏颇,如他认为《亚玛》“是很不成功的作品,库普林在这部中篇小说描写卖淫行为时,已远非1905年时期那种批判者的笔锋,此时的库普林倒不如说是用一种道学家的眼光看待这些社会问题的。”但毕竟揭开了较为专业地评论库普林的序幕。此后越来越多的评论性文章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杂志上,如储仲君的《千里马被发现以后——读库普林的小说,<绿宝石>》和《读库普林的<童园>和<一丛丁香>》,王佳平的《伟大心灵的回声:评库普林的<亚玛街>》,张世钧的《读库普林的小说<火坑>》,姜明河的《一部妓女辛酸史,撼动多少世人心弦!——库普林小说<火坑>浅析》,这些文章充分肯定了库普林作品的社会价值,即作品中蕴含的对底层小人物的同情,对沙皇制度与黑暗社会的抨击,但同时也不忘以对待十月革命的态度为标准批判作者思想的局限性与目光的“短浅”。
宋昌中所著的《库普林》于1990年出版,这是国内最早的研究库普林的专著。在该书中,作者对库普林的生平和创作进行了简单的罗列,大部分篇幅是在复述库普林主要作品的内容梗概,接着简要概括了作品的艺术特色,最后指出小说中富有的浪漫气息。这本书虽然字数不多,内容简略,但填补了我国以专著形式研究库普林的空白,其开拓性意义是不容忽视的。
总的来说,八九十年代我国学者对库普林的认识还停留在从社会历史和阶级分析的角度去看待,而且进入其视野的只是《亚玛》、《童园》等极少数小说。库普林作品意义的丰富性,无论是从深度还是广度上都还有很大的挖掘空间。
四、新世纪以来:蓬勃发展
这种情况在进入新世纪以来得到很大改善。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对库普林的研究的视野不断拓宽,研究的程度不断加深,而且更加公正客观。这首先表现在库普林在我国学者编写的文学史中越来越具有一席之位,打破了其在以往文学史中只字不提或被一笔带过的局面:2000年出版的李毓榛主编的《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简要介绍了库普林的生平经历和主要作品,肯定了其作为一位现实主义作家对小人物的关注和对野蛮腐朽的沙皇军队的控诉,并独具慧眼地发现了库普林小说在艺术上善于用“细腻清新的艺术表现手法,刻画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活动,显示出它独特的艺术才华。”李辉凡、张捷合著的《20世纪俄国文学史》着重强调库普林“以犀利、深沉的笔触真实地描写了旧制度下的种种丑恶现象,鞭挞了俄国社会的腐朽与黑暗,并以真挚的同情歌颂了劳动人民的善良品质及其对美好生活的向往。”;2006年出版的郑体武所著的《俄罗斯文学简史》在第七章《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罗斯文学(1890-1917)》的概述中介绍了库普林的小说《摩洛赫》、《决斗》和《亚玛》,指出了库普林的小说中插入超现实主义成分、严肃认真与轻松诙谐相结合、注重细节描写、结构完整等特点;汪介之2013年出版的《俄罗斯现代文学史》第六章《两世纪之交的俄国现实主义》中对库普林进行了相对完整和详细的介绍(涉及到了作家在侨居国外期间的创作),指出了库普林对大自然(包括有着自然本性的人)、爱情、儿童和动物生活题材的偏爱,对语言的灵活运用和对心理活动的细腻描写,认为他是白银时代俄国现实主义文学中的重要作家。
这些介绍虽然字数不多,内容也不够全面,但却标志着国内学界对库普林的文学创作越来越重视,库普林研究日益步入学术研究的轨道。
相对于文学史对库普林的中的传统书写,评论界则更加活跃,角度更加多元,深度也不断拓展。概括来说,主要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1、主题研究。库普林把其丰富的生活经历融入创作中,使得小说题材广泛,主题多样,留给了后人广阔的研究空间。
(1)爱情主题。上海外国语大学硕士庞然的硕士论文《库普林的笔下的爱情主题》(2000)从社会政治和思想文化的角度,以《阿列霞》、《苏拉米菲》和《石榴石手镯》为例论述了库普林对爱情题材感兴趣的原因:当时的“世纪末情绪”使得“一些作家与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人类永恒主题上来,希望在生与死、真与美、幸福与爱情这些永恒主题的探索中寻求到一种解脱。而作为人类最美好的情感的爱情更是紧紧地吸引住了作家与诗人们的注意力,被视为可以摆脱当时污浊的社会现实的避难所。”论点鲜明,见解独到。高建华的文章《库普林小说中的爱与死》(2008)、高姗姗的文章《浅析库普林小说的爱情主题》(2015)、姜磊的文章《库普林创作的爱情主题变奏》(2015)等分别从不同角度阐述了对库普林爱情主题的理解。
(2)自然主题。闫吉青的文章《库普林作品中的自然主题》(2009)、杜榮的文章《自然与文明的和谐与冲撞》(2010)、高建华的《生态批评视阈下的库普林小说》(2012),都对库普林小说中的自然生态主题进行了探索,指出了作品中蕴含的生态伦理观念,角度新颖,见解深刻,在生态问题日益严重的今天具有重要意义。
(3)悲剧意识。随着研究的深入,库普林小说中的悲剧意识也逐渐进入论者的视野,高健华的文章《库普林爱情小说的悲剧精神及其诗学体现》(2009)、张恩昭的文章《浅析库普林小说中世俗男权下女性的悲剧命运及其产生原因》(2009)等都是从悲剧角度来研究的成果。
2、人物形象研究。库普林的小说塑造了形形色色独具魅力的人物形象,分析这些形象,无疑是研究库普林小说的重要视角。杜荣的文章《紫丁香一样的女性:析库普林作品<几株紫丁香>中薇拉的光辉形象》(2011)、郭凯慧的文章《自然的精灵阿列霞》(2014)、魏红梅.《浅析<石榴石手镯>女性形象分析》(2014)是这类研究的重要代表。
3、叙事研究。库普林作为俄国文学中承前启后的作家,他别具一格的叙事手法日益受到研究者的关注。李哲的硕士论文《库普林小说的叙事研究》(2008)以叙事学为基础,在解读文本、分析作品的基础上,从话语和故事两个层面解读了库普林小说的叙事艺术,颇有见地。夏益群的文章《论库普林小说中的儿童叙事》(2015)、史思谦的《<阿列霞>中的俄罗斯民间童话叙事因素》(2015)更是另辟蹊径,从儿童叙事和民间童话叙事的角度加以阐述,具有很大的开拓性意义。
除了上述研究之外,还有一些学者从宗教、哲学、民间文学、巴赫金诗学等角度开展广泛的研究,如高建华,赵沛林的文章《论库普林小说<阿列霞>的宗教伦理思想》(2006)、高建华的文章《存在与选择:库普林小说中的人性维度》(2015)、梁艳坤的硕士论文《巴赫金狂欢化视角下解读库普林<亚玛镇>》(2015)、王瑜瑾的硕士论文《库普林小说创作中的民间文学元素》(2015)等。
在新世纪库普林研究的学术界,值得关注的是高建华先生,他对库普林的研究,无论还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目前都无人能及。他的博士论文《库普林小说研究》可以说是我国库普林研究的扛鼎之作。文中详细论述了库普林创作的文化背景、文学地位、以及国内外研究概况,在作品内容上着重以存在主义哲学为理论基础,探讨了库普林小说中表现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上帝的关系,深入挖掘了作品中所蕴含的的生态伦理思想,揭示出“苦难与缺憾可以说是个体生命面临的普遍的生存困境”“整个人类社会就是在善与恶的平衡制约中存在和发展的,善才能使人类社会和人的生活变得和谐美满,博爱是库普林所关注的重要的宗教道德准则”;在艺术手法上从小说的叙事人称、叙事视角、叙事时间和叙事空间等方面来研究库普林小说别具一格的创作手法,并依据巴赫金的小说狂欢化和复调理论分析小说的狂欢化和复调特征,让我们更加清楚地看到库普林在叙述手法上对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的超越;最后梳理了库普林的小说同中国现代文学的关系,主要从库普林小说同“五四”时期人道主义小说、小说情节的淡化、自叙传小说、抒情小说探讨库普林小说对中国现代文学主要是“五四时期”文学的影响。此外,他还陆续在期刊上发表库普林的研究论文,从生态批评、对话性、悲剧精神以及存在于选择的人性维度角度来研究库普林的小说,使其小说中丰富而深刻的思想内涵、新颖而独特的艺术手法得到充分的挖掘,也让库普林更加清晰全面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综上可以看出,进入新世纪以来,我国大陆对库普林的研究取得了卓越的成绩,新观点层出不穷,新思路不断开拓,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深度和广度上,都有了很大进展,但与此同时,其不足也是显而易见的:
一是我国目前对库普林的研究范围虽然有所拓展,但还很不全面,还主要集中在《亚玛》、《阿列霞》等大家比较熟悉的作品上,大部分其他的作品仍然没有得到关注和研究,存在很多的空白。二是在研究的视角与层次上虽然有所突破,但与库普林作品丰富的意蕴和巨大的审美价值仍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从文化视角、诗学视角以及比较的角度去研究,还有很大的空间。事实上,对于库普林这样一个有着复杂思想与自觉创作意识的作家,仅从单一的角度去解读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我们不仅要看到这累累的硕果,更要在比较与反思中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唯有如此,才能走得更远。
总之,我国对库普林的研究既有丰硕的成果,也有不足之处,我们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汲其精华,以更开放的视野,更科学的方法推进库普林的研究,力求全面揭示库普林作品的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发掘库普林的巨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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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栗换(1992—),女,河北省驻马店人,现就读于天津师范大学。主要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