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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淡

2016-05-14高一花

文艺生活·下旬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内涵书法

高一花

摘 要:素淡的美在书法创作和欣赏活动中是一种高级的审美标准。它与浓郁的美相对,强调的是一种以一总多、以简驭繁的简约之美。在具体表现中,它尤其鲜明地反映在书法线条的精神含量上。由用笔、结字,到章法布局、用墨取舍等方面均有体现。当然,素淡的美学范畴的界定也是一个重要的课题,应该严格区分素淡与寒俭的表现,而这一分别,事实上更多考验的是书写者技法表现以外的内涵与修养,这也是当代书家亟需用力的所在。

关键词:素淡;浓郁;书法;寒俭;内涵

中图分类号:J29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6)21-0074-01

“素淡”在传统艺术范畴中是一种很高的境界,对于这一概念的认同有着十分深厚的背景。《论语·八佾》中就有“绘事后素”的说法,认为绘画须以素净的色调为基底方可进行。《考工记》也肯定“绘画之事后素功”,强调“素”对于绘画艺术决定性的影响。而魏晋南北朝时代,更是将这一审美观念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认为‘初发芙蓉比之于‘错彩镂金是一种更高的美的境界”(宗白华语)。唐司空图《二十四诗品》有以与“素淡”近似的“冲淡”论诗之品格的条目,其诗云: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曰载归。

遇之匪深,即之逾希。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冲淡之境是“平居澹素,以默为守,涵养既深,天机自合”(郭绍虞语),犹如春风拂衣,又如竹声清静,使人神往。但这种境地又不是随意能够达致的,如司空图形容的:“遇之匪深,即之逾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脱有形似,握手已违”,又说尽冲淡之境的无穷微妙。

无论是“冲淡”,还是“素淡”,“淡”都作为一种重要的审美向度而存在。“淡”是相对应于“浓”的审美观。《二十四诗品》中以“纤秾”对应“冲淡”,那么与“素淡”相对的就是“浓郁”了。因诗歌是以文字建构意象进而传情达意的一门艺术,古人以“冲淡”、“纤秾”喻诗,虽然大肆铺陈,还是极尽玄奥之理而难免有挂一漏万之虞。书法艺术就不是如此了。书法以抽象的线条寄托美感,进而达到抒情写意的目的,其表现—欣赏的过程脱离不开线条这一直观媒介。故此,“素淡”与“浓郁”这二种相反相成的美学阃阈就有了直接的判断标准:书法家从自己的审美感觉出发,通过用笔、结字、章法等方面的综合考量,借助笔墨创作出或倾向于“素淡”或倾向于“浓郁”的作品,欣赏者的欣赏过程也即是循此道进行。具体来说,一般认为用笔拙率、结字紧凑、章法纵横争折的书法作品中是包蕴“浓郁”之气的;反之,笔法雅逸、结构秀美、章法空灵疏朗的作品就更有可能是“素淡”的。譬如颜真卿名帖《祭侄稿》、《争座位帖》,沙孟海代表书作等,字间行间茂密,满纸云烟,墨气淋漓,整个画面黑多于白,令观者精神不禁为之紧张,这样的作品就可谓“浓郁”;而“素淡”的作品在书法史上虽然说不上多,似也可以举出一些。如虞世南、褚遂良、董其昌、王文治、白蕉等人的书写似乎都足以当之。又如五代杨凝式的《韭花帖》:此帖用笔、结字均独具匠心,字距、行距舍近求远,布白空疏,再加上所书为怡情之事,语言、内容均引读者如临清雅胜地,恍兮惚兮,神与之契。再如朱耷成熟期的书法表现,在用线上极度锤炼,使得线条干净挺括,篆籀味十足,而不在笔画内部的细微技法上过多做文章,虽看似简单,却包蕴着十分丰富的内涵和足资品味的审美信息。同时,造字空疏,强化字内空间的从容布局和阅读的陌生化效果。所有这些都在凸显素淡的美学主张,将一种高级的美学标准演绎得淋漓尽致。这样的作品是不愧为素淡之作的。

“素淡”的美学意蕴在卷面上的表现,除了用笔、结字、章法三个方面,用墨和作品的整体气息是更高的标准。即以用墨论,书法史上承杨少师馀绪而能蔚为大家的还有董其昌、王文治等。董其昌以禅理喻画法、书法,在书法的艺术实践上大胆开新,从用墨入手,不用浓墨而以淡墨书之,加之布白空疏有致,使作品整体气象清雅澹荡,令观者观之而有神清气爽的审美感受。对于淡墨的应用,董氏在其《画禅室随笔》中就有提及:“用墨须使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秾肥,肥则大恶道矣。”这虽然是董其昌个人化的审美立场,实际上却不乏普适的借鉴意义。诚然,用淡墨书写可以使作品线条呈现润泽的效果,去除火气燥气,又因墨色之淡,使得画面白多于黑,更得澹远之致。清代书家王文治也因喜用淡墨作书而有“淡墨探花”的美誉,其书取右军雅逸之体而以淡墨书之,熔雅趣与清趣于一炉,别有一番韵致。二人作书有赖学养依托,故能借淡墨挥洒而使作品神完气足,统一于素雅清淡的美学趣味之中,是素淡书风的典范。

宋人苏轼曾谓:“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认为“淡泊”中正含有无穷“至味”,正与《老子》中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若合符契。而“素淡”境界的达成,除了上述直观因素的操作外,最为本质的,应该还在于书法家自身。唐人孙过庭《书谱》中有关于书写条件的“五乖五合”之说:“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并且得出结论:“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事实上,“五乖五合”说概括了书法创作所需的外部环境和优秀作品产生的偶然性因素,对于书法家个体独特的精神修养和人生体验却没有论及。书法艺术是以笔墨发抒感性个体个人意趣的艺术门类,所谓“我手写我心”,强调对于书法家个体真实性情的自然流露。就“素淡”的审美要求来说,这在作品格调的形成上无疑极其关键。固然,书法家对于书写的外部条件是有选择的,“感于物而动”,但若是缺乏建立在技法训练基础上的个人修养作奠基,外界因素的影响就无从谈起。这就给书法家提出了要求:书法家的创作必须以深厚的学识修养作为助力,以对于“素淡”的真切体验为根柢,这样,“内有所恃,方能无待于外”,才有望创造出真正意义上的素淡之作。

对于“素淡”境地的诉求,在晚近的书坛上似乎被过于长久地忽略了。大约是时风使然,很长一段时间(当下亦然),书坛上占据统治地位的几乎都是一些极尽额外操作之能事的作品,真正意义上的素淡之作并不多见。整个当代书坛,虽说看似热闹非凡,实则可以说是万马齐喑。如果真要说整顿,我以为先要从这一点做起。书法作为一门抽象的高端艺术,应该呼唤更加超迈的精神境界和艺术追求。摒弃造作之风,辨别伪“素淡”,提倡货真价实的素淡之作,任重而道远。

当然,追求素淡的美学境界,还有必要规避一种极易混淆的表现误区,那就是寒俭。素淡与寒俭的最大区别在于线条的容量,线条信息量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作品格调的高下,也就是说,素淡的作品虽看似简约,而不显单薄,因简约的形式实际是对丰富技法和丰赡内蕴的化约,是以简驭繁,而非浅薄直露。具体到笔画上说,其表现是“笔短意长”,而不是“笔短意也短”。譬如明代陈淳行草,多用短线条,轻轻点染,似漫不经意,但那里面其实是有着极其饱满的精神含量的。精神健旺,神采飞扬,均出之以跳宕而简短的线条,这就是素淡了。而寒俭的表现,就是一味简单,是对书法艺术内涵的取消,而技术上也谈不上完备,线条枯瘦、直白,结体单调,精神气质靡弱,表现力自然就谈不上了。当然,根本上说,素淡与寒俭的分野实际上还是书写者修养使然。苏东坡就说:“我虽不善书,晓书莫如我。苟能通其意,常谓不学可。”这就是在张扬一种技法外的修炼了。学养深厚了,书写虽简约,而不简单,淡而有味,这是养出来的,堪称可贵;相反,修养浮浅,笔下气象也就难免寒俭了,这是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一句话,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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