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从无名到星辰
2016-05-14清优
清优
作者有话说:
我有一个姐姐非常喜欢看香港电影,我小时候很喜欢去她家看录像,她总是指着里面的某个男主角告诉我那是她的偶像。我们前段时间聊天提起旧事,她说那真是一个纯真的年代啊!所以我就萌生了写一个男主角给她看,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就像港剧里的小生一样。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她才是付出了所有,他把一生的眷顾都给了她一个人。
谁说她不会哭?
从来都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忆一回少年事
七月的末梢,息影从导的大明星花程程回到南山巷拍电影。她眯缝着眼睛,看着女主角从巷口款款而来。
白云一动不动,树叶的声音时起时息,南山巷的夕阳永远都是歪歪斜斜的,洒在人的脸上像是涟漪。女模特穿着一条过时的碎花格子裙,那是1995年流行的款式,看到裙子,花程程仿佛看到年少的自己从余晖里慢慢走过来。
那时的花程程也是十七岁,枯黄的马尾,瘦削的身材。她在妈妈的衣橱里翻出一条花裙子穿上,经过楼下的中药店时,看店的阿公豁着没牙的嘴,在她背后嚷:“阿花,又出门啦,你年纪小,不要和男生打架哦,会吃亏的。”
“阿公,我不小,十七岁啦。”花程程站在巷口顶着一头小绵羊似的蓬蓬鬈发,咧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阿公眯着眼睛说道:“十七啦,好年纪啊,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听着阿公文绉绉的词,花程程吐了吐舌头,飞快地消失在巷口,往隔壁一个大商场跑去。
1995年的夏天,花程程的印象里最轰动的大事应该就是市中心的商城开业庆典请到了一位二线明星来剪彩。十七岁的花程程顶着烈日排了一个小时队才看到大明星,她没有像其他影迷一样带纸和笔索要签名,而是睁着她那双大大的、呆呆的眼睛充满热情地问道:“姐,我叫花程程,我也想当大明星,可以带我离开南山巷吗?”
不按理出牌的花程程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大明星的头顶,可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她不能生气,只能委婉地说道:“你先在一边等下吧,不要影响后面的人签名合影。”
花程程简单的头脑完全不懂得话里的婉转曲折,她安静地坐在大堂里等大明星。大明星签完名看到冲过来的花程程,使了个眼色,身边的工作人员立马左右开弓,粗暴地把她扔在了地上。
大明星趁乱慌忙地脱逃,留下花程程一人孤零零地坐在众人的轰笑声里。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过闯荡,故土小小的一隅就是他们的天堂。因为生活得太过平静真诚,离经叛道的花程程在众人眼里,就该被嘲笑:“真不知哪儿来的疯丫头,长成这样也想做明星。”
就在花程程淹没在一片嘲笑声中时,一声温柔的问候自头顶倾灌而下:“你的手臂没事吧?”
花程程抬起头,跟她说话的是一名背着双肩包的英俊小少年。花程程虽然刚刚经历了一番羞辱,但少女的本性都是颜控啊,她一时傻眼地怔在地上。
少年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出了人墙。站在烈日下,他微笑着递给她一张纸巾。接纸巾时,花程程像是噎住一般,深吸一口气,才缓过劲来说了一声“谢谢”。
他笑着跑进一家药店,出来时手上拿着一盒云南白药。他摊开手掌,将药粉撒在她被地板擦到的伤口上。她一动不动,任他的手指拂过她的手臂。秋天的风不徐不急,商场前面的蔷薇花随风翻飞,数片花瓣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花程程涨红着脸不敢说话,等他上完药,他把瓶子递给她,声线平缓,肩上的花瓣跟着他的声调像跳舞一样:“把药带回家吧,每天清洗伤口后抹一点会好得更快。”
花程程接过药,看着他一点点消失的背影,忽然大声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停住脚步站在街口,微微一笑:“我叫苏景行。”
后来花程程读到一个剧本,有人写一见钟情:一寸一寸,他所到之处,皆是一场天翻地覆。读到这句话,她就想起了当时的苏景行,他对她的那一笑,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迅速发芽。
二、温一壶月下酒
花程程看着摄影机里拥抱女主的男主角,那是她找的一位并不红的小生。起初选角时,众人都说花程程审美有问题。现在流行唇红齿白的小生脸,而她选的男主角却是一张国字脸。
只是外人不知道,1995年的娱乐圈流行国字脸,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像富家公子苏景行就是标准的小生脸。
苏景行转学来的那一天,花程程正在下面偷吃饼干,饼干还在舌尖,没来得及唤醒她的味蕾,她的耳朵就被一道磁性的声音给叫醒了:“大家好,我叫苏景行。”
台上的少年白衣蓝衫,月亮似的眼睛,花程程还看见他的长睫毛优美骄傲地长成了一片蝴蝶翅膀,她一下子就忘记了嘴里的饼干,“砰”的一声弹跳了起来:“嘿,苏景行,还记得我吗?我是想当大明星的花程程啊!”
台上苏景行那张沉静的面孔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一边的老师推了推眼镜片,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花程程,先擦干你嘴上的饼干屑吧。”
花程程听话地伸出手擦了擦嘴,眼睛却一路跟着苏景行,苏景行背着双肩包坐在了教室的最后一排。苏景行来了之后,花程程每天上课把总忍不住佯装看后面的窗外,然后扭头飞快瞥上一眼苏景行。
她做得这样隐秘,但还是被班上的男生捕捉到了。一天下课后,男生讽刺地弯着嘴角:“花程程,你为什么上课总是偷看苏景行?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花程程猛地站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知道怎么反驳。比起花程程,身后的苏景行就显得有格调多了,他缓慢地从教室后面走过来,看着跳梁小丑一样的男同学缓缓说道:“这位同学,羞辱别人其实就是羞辱自己。”
其实男生原本只是想闹一闹,被苏景行这样一说,他就下不了台了,有点羞恼地看着两人,挑衅地说道:“哟,花程程不得了啊,你喜欢的人来帮你了!”
苏景行这样素质极好的人也来了脾气,他抓住男生的手用力一拉,正在生闷气的花程程没站稳,往后跌了一跤,被他眼明手快地接在怀里。气焰一直跋扈的花程程突然就偃旗息鼓,一只手抓住苏景行的手臂,眉眼一动不动,仿佛全世界已经凝住。
课间的时候几个女生讨论起这件事,花程程从她们身边走后,听她们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她倒是很开心地咧着虎牙:“你们在说苏景行吗?我跟你们讲哦,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苏景行忽然走了过来,他并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只是因为和她站过一条战线,便出于礼貌微笑着跟她点了下头。
花程程立即眉开眼笑:“你们看,苏景行跟我打招呼。”
“姓花的人果然很花痴。”生们讽刺道。
花程程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个称呼,这两个字隐藏着多少女生的羡慕嫉妒恨啊!
有一次作文课的题目是写自己最重要的人,花程程把生命里印象最深的人过滤了一遍,她觉得应该写的人是苏景行。
第二天的语文课上,老师站在台上点名批评花程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花程程,你这篇作文严重偏离主题,这是写你最重要的人吗?你这分明就是写的偶像嘛。”
下课后有男生学老师的腔调念那句话,末了还捏着鼻子取笑她:“花程程,你每天穿得像只火鸡,苏景行会和你做朋友?”
同学们仰头笑得像一只只吃饱的青蛙,她扭头看了一眼苏景行,他正趴在桌子上,肩抖动得很厉害,应该也是在笑她像只火鸡吧。
放学后,花程程在自家屋顶的阁楼里,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对着一面镜子念台词。今日被人取笑又算什么,明天的太阳又大又圆,等她成了奥黛丽·赫本,哪怕真的穿成一只火鸡也没人会取笑她了。
尽管这一路看起来实在是漫长而遥远。
三、她是个没有天分只有天真的女孩子
花程程读的这间学校,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每年的元旦都很受学生欢迎。因为元旦演出可以让学生们自由发挥,这个时候各种奇怪的节目排练得风生水起。
花程程班上的女生们推荐了苏景行编排节目,1995年港片盛行,全城男生皆是港台小生发型,CD里放的也是港台流行乐。苏景行他模样好,看起来有一些书生气,跟港剧里的小生一样英挺。苏景行大方地接下了这个活,并很快就写了一个戏剧节目在班上招募演员。
下课后苏景行的桌前排起了长队,轮到花程程时,苏景行一声不吭,嘴角有浅淡的、不易察觉的微笑:“花程程,你演什么好呢?要不演女六号吧?”
“我是来报名演女主角的。”花程程坦然地看着苏景行,毫不理会周遭女生的白眼,固执而又热忱地说道。
苏景行一脸离奇地瞪圆了眼睛,大脑有几秒钟的空白,末了他略显尴尬地说道:“花程程,公主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可是十七岁的花程程并不懂得适可而止,在报名失败后,她等在苏景行的必经之路上。她坐在高高的花坛上,苏景行推着自行车经过时,她“砰”的一声自由落体在他面前:“苏景行,你难道不知道,整个班上我是最有演技的人啦!”
苏景行看着她,忍着笑。
“苏景行,你不要笑,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大明星,到时候我的意中人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的。”她一说话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其实她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眼睛微微眯起,里面却像月亮一样会放射出耀眼的光芒。那目光坦荡地落在他的脸上,老实说,她并不是一个讨厌的女孩儿。苏景行骑在单车上,看着这个没有天分却天真的女孩子,点了点头:“加油,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大明星的。”
看到苏景行点头,花程程笑起来,心里突然生长出无限的、仿佛要溢出来的欢喜。后来花程程如愿地进了剧组,只不过她出演的并不是公主,她演了公主窗前的一棵树。
有一天排练的时候,不知搭布景的线怎么就断了,竹竿应声而下。苏景行正在布景台下念台词,眼看就要砸到他,穿着树皮的花程程从窗户下面蹿了过来,用手挡住了落向他头顶的竹竿。
苏景行看着她出血的手,提高声线责备道:“你怎么那么傻?万一砸到你的头呢?”
她倒是不紧不慢地捧着伤口,没心没肺地笑道:“幸好是砸到我,万一砸到你那才叫不得了。”
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苏景行的心不知怎么突地揪紧了一下。
帮了苏景行后,两人熟悉起来,偶尔苏景行念台词时候,花程程总是会纠正他的读音,以至于演公主的姜芙蓉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对着花程程苛责道:“花程程,你会不会演戏,你一棵树动来动去干什么?”
花程程也不恼,她得意扬扬地抬着头:“谁说我不会演戏了,你问问苏景行,我是不是可以当大明星?是不是有意中人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啊?”
不等花程程说话,肤白貌美的姜芙蓉哄然笑道:“花程程,你看看电视里那些女主角,要么肤白貌美,要么温婉动人,要么气质出众,你有什么?不及格的智商和满脸跳动的雀斑,苏景行如果相信你能成名,怎么不请你演女主角?”
苏景行没有反应过来,举着道具书本一如既往温柔地笑道:“花程程快站好,你身上的树皮要掉了。”
花程程看着在认真排戏的苏景行,心里突然生出一丝黯然,一瞬间仿佛被风当胸穿过。她乖乖地坐在地上,扮演着宫廷里那棵一动不动的树。
那天下课后,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冲出教室。她趴在课桌上,有人朝她走来,她抬头一看,竟是苏景行。她有些慌乱地站起身,绝望地看着他:“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成不了大明星,之前所说的都是骗我的?”
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忽然温柔地说道:“也没有什么不可能啊,牛顿小时候也不聪明,可他还是成了科学巨人。你看周星星,演了那么多的小配角,最后也成了男主角。”
“你怎么知道他俩小时候天资愚钝?你难道跟他们是邻居?”花程程一改之前的伤心,傻乎乎地望着苏景行。
她认真发问的样子让苏景行眉开眼笑:“其实我也是从心灵鸡汤书里面看来的。”
两个人又一起笑起来。
四、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他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很快就到了冬天,花程程班上组织了为期一周的冬令营活动,其实就是到外地游玩。大家都踊跃报名, 可一向活泼好动的花程程却不肯去。问她原因,她也只是扬一扬头,傻兮兮地笑着说:“有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雪,在哪里看不是一样呢。”
也不知道是谁找到了她夹在课桌里的报名表,填得很仔细。女生在她背后又开始说她:“分明是想去的,偏偏还在那里装矫情。”
苏景行听到大家在议论,也不知为什么就突然起了要找花程程问一问的念头。他问了好几个同学,竟然都不知道花程程住在什么地方。后来苏景行找老师要报名表,老师从厚厚的一摞档案里找出了花程程的资料。
苏景行第一次找到了她住的地方,那个叫南山巷的地方,夕阳看起来歪歪斜斜的。花程程的家在一家老旧的中医馆上面。他站在楼梯上叫花程程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干脆坐在楼道上等她。
到了晚上他才看到花程程,瘦瘦的她跟在一个背着工具箱的男人背后,缓慢地移动着,嘴角扬着小心翼翼的笑,似乎在哀求什么。男人一边走一边絮叨道:“可以干的活越来越少,有书给你读就不错了,哪里有闲钱给你去旅游!”
从他坐的位置看过去,昏暗的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虽然她的哀求并没有起到作用,可她并没有哭。这个女孩子真的好像是不会哭的,他见过她最伤心的时刻也不过是眼角红红的。在上楼梯的时候见到他,她又雀跃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苏景行,你怎么来了?”
那是苏景行第一次骗人,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那个……老师说我们班有一个免费冬令营的名额,想问你要不要?”
花程程吞了吞口水,笑嘻嘻地露出亮白的牙齿:“这么好的事被我遇上了,我当然要啊!”
冬令营他们去了雪山,花程程全程背一个黑色的小包,显得整个人笨笨的。说话也是,女生们聊天她总是饶有兴趣地插进去,结果总是说错话。渐渐地,她成了一个人,可她的情绪一点都没有受影响,有时苏景行和她搭两句话,她就开心得像一只脱缰的小马驹。
有一次一群人走到了雪山下的湖边,湖面上结了很厚的冰。花程程从没有见过这么厚的冰,她竟然好奇地踩了上去。冰破裂的时候,苏景行正在和同学聊新上映的电影,看到她掉进冰窟窿里,他也跟着一头扎了进去。他把她从湖里拽了起来,用力拍她的脸。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也只是愣了愣,然后依旧笑眯眯地说道:“哇,差点就淹死了。”
苏景行的眉毛一点一点地拧了起来,从不发火的他突然就动了怒气:“花程程,你傻吗?你差点死了知道吗?”
她不说话了。
苏景行把她一路背了回去,她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他肩上,她讨好地说道:“苏景行,我就知道有你在,我死不了。”
回来之后,为了感谢苏景行的救命之恩,花程程非要请苏景行吃饭。她身上带的那点钱,只够请苏景行吃麻辣烫。他们坐在简易的麻辣烫摊位上,悬在头顶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花程程吃东西一贯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
她无事可干,便盯着他的脸发呆。苏景行吃得很慢,温柔地和一根白菜尖做斗争,他挺拔的鼻尖上渗出一颗颗细微的汗珠。花程程看得痴了:“苏景行,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跟港剧里面的小生有得一拼,怎么不去做电影明星呢?”
苏景行听得笑了,忍不住想逗逗她:“如果我进了演艺圈红不了怎么办?现在流行国字脸,也许十年后流行锥子脸,演艺圈的事谁说得准。”
“那你就等我红吧,我红了后就捧你做男主角,不管娱乐圈流行什么脸,我都会捧你做男主角。”她托着腮,认真地睁大的眼睛。
灯光下苏景行面容英俊,他微微低下头看着信誓旦旦的花程程,她的眼睛真亮,让人真想伸手摸一摸。可是他忍住了,他竭力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谢谢花大明星的抬爱。”
花程程拍了拍苏景行的肩膀:“我们说好啦,等我红了,你跟我混。”
从南山巷走出来时,街上正在下雪。苏景行慢腾腾地走着,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但他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看着她总会茫然无措。
只不过怎么会是她?那么笨,那么土……但大概就是那么笨、那么土,她才真诚得让人心动吧。
五、他永远都是明眸皓齿、茁壮洁净的那一个少年
寒假的时候,苏景行和母亲在街上碰到了花程程。她穿着一件花棉袄在发传单,看到他,她硬塞了几张传单给他:“我跟你说哟,隔壁街的大商场正在进行打折活动,超划算。”
苏景行看了看那一沓传单,看着她的棉袄微微笑道:“你这件棉袄是从你妈妈的衣柜里翻出来的吧?”
花程程哧哧笑了笑:“是啊,因为这款式今年又流行起来了啊!”
苏景行联想到在她家看到的景象,也不点破。第二天,他在她发传单的地方等他,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套正流行的格子羊绒大衣。
“苏景行,你这是干什么啊?”
“提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花程程惊讶地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苏景行摸摸自己的头,嘴角微微扬起:“我听同学说的,大家还说到时候一起请你吃蛋糕。”
高中三年,并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虽然她有些疑惑,但也没有问出口。苏景行说了两句话就匆匆走了,陪花程程发传单的同伴挑眉看着她:“花程程,你真行,从哪里交到这么个家世卓绝的朋友?”
花程程疑惑地看着同伴,同伴撇撇嘴:“别装了,那天他身边站着的就是我们发传单这个商场的老板娘。”
花程程提着袋子,看着苏景行刚刚消失的地方,只觉他也只是长得比其他人好看一点,黑衣、长裤,一副最平常的学生打扮,不大看得出家世。很快花程程就释然了,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家世啊!
放完假,花程程穿着大衣在学校招摇过市,姜芙蓉指着她身上的大衣,眉眼挑得高高的:“哟,新款大衣啊,搭上了苏景行就是不同啊,再也不用走乡村风了。”
花程程不会吵架,她涨红着一张脸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倒是远处走过来的苏景行把她护在身后,他抬头看着姜芙蓉她们:“她是我朋友,以后不可以再欺负她了。”
嘲笑声一下子全没了,沉默半晌,姜芙蓉她们落荒而逃。
那天晚上,花程程舍不得把衣服脱下来,穿着它吃饭。那天没有活干的继父喝了点酒,他看着花程程身上的衣服,带着酒气说道:“听说最近来看你的那个朋友很有钱,看样子是真的,你去借点来给我花花呗。”
花程程装作没有听到,快步朝阁楼跑去。继父有点生气地扯住她的手:“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却因为一个陌生人不听我的话。”
花程程不答话,扭头抓紧手中的书包,脸上出现了厌恶的表情。继父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恹恹地松开了她。
第二天,花程程又装作无事人一样地去了学校,在教室门口碰到了苏景行,他一如既往对她温柔地笑着。
她看着苏景行,他永远都是明眸皓齿、茁壮洁净的那一个少年。他和她的人生截然不同,在生活上他从未吃过苦;而她呢,好多次因为没有钱交学费,在继父面前低声下气才求来学费。他有翩翩公子的风度,热忱地活着;而她却身无长物,空有一腔热血和一颗澎湃的少女心。
她是真的喜欢他,不为他的钱,只为他的美好。那又能怎么样呢?她的人生只能带给他惊吓,永远不会带给他惊喜。
六、人的一生,总是要傻一回的
很快就到了花程程的生日,苏景行果真履行承诺提着一个大蛋糕到了南山巷。花程程家里依旧没人,他还是靠在墙壁上等。
傍晚时花程程才回来,不是一个人,有一个光头男人送她回来。苏景行疑惑地问她:“花程程,那人是谁啊?”
“从北京来的大导演,说可以带我去北京演戏。”花程程指着在楼下送她的光头男人。
苏景行将信将疑地看着那光头:“花程程,你那么傻,不会被骗吧?”
“苏景行,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谁会骗我啊,我就是想演戏,我不想在南山巷这个小地方待一辈子。”
“你真那么讨厌南山巷?”苏景行睁着明净的眼睛问她,“你就这么想离开这个地方?”
花程程嘻嘻哈哈地说道:“是啊,我从小就志向远大,我想出门闯荡。”
“可以不走吗?”苏景行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地等着她的回答。
花程程一下一下地在楼梯上跳着,闻言,她又跳下去一级,忽然回过头,朝他露齿一笑:“为什么不去?机会多难得啊!”
苏景行也就不作声了。
苏景行第一次撒谎是因为花程程,第一次挨打,也是因为花程程。他想,北京那么远,而且即使租一间地下室也要很多钱,没有钱的花程程恐怕只能住在大街上了。他偷偷跑回家拉开书房的抽屉,那里面放着一颗祖父留给他的名贵玉桃。玉保平安,这颗玉桃跟了他很多年,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狠心握着它跑到了当铺。只是世界有时真的很小,他刚刚走到当铺门口,就看到父亲的车停在了面前。
苏父是军人出身,管教儿子素来严厉,发现苏景行竟然连老人留下来的念想也要拿去卖掉,他瞬时把腰间的皮带抽了出来。
苏景行的计划成了泡影,他把自己存下的钱都拿给了花程程。花程程感动得吹起口哨:“哇,你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等我成名了就来接你,捧你做男主角。”
苏景行温和地说道:“好啊,那你一定要成名哦。”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成名后记得来找我。
花程程走的时候,苏景行送她去火车站。火车要开动时,苏景行追上她,她咧嘴一笑:“我会信守承诺来找你的。”
苏景行张了张嘴,终究一句话都没有说。
坐在火车上,花程程想自己还是适合当大明星的,演技的确很好,智商那么高的苏景行都被她骗了。可她唯独骗不了的,是自己的心。她看着苏景行的背影,心脏的深处仿佛破了一个洞,风声呼呼作响。
花程程走后,苏景行执意搬到了她的位置。老师问起来,他说自己视力在减退。优等生做事总是这样不按章法出牌。在花程程的位置上坐了几天,有天他蜷缩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等老师发现时他已经发起了高烧。
原来是皮带抽在身上留下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已经发炎,姜芙蓉在医院骂他:“苏景行,你要不要这么蠢啊!你看看你,众星捧月,头脑聪明,你的人生前途光明,她花程程有什么?满头枯发,满脸雀斑,糟糕得一无是处。”
苏景行没有答话,世上总是有蠢人做着自以为是的蠢事,这少女要的是日月星辰,他偏偏给不了。
七、听说当风越过青云山,再越过白头山,青春就没有了回头路可走
花程程离开江城后,并没有跟着光头男人去拍戏,其实那光头男人也只是一名北漂,花程程只不过利用他演了一出自编自导的戏。
花程程开始北漂,十八岁的她开始和这个世界作对,那笑起来弯弯的眼睛,那张布了雀斑的脸慢慢地竟然别有一番风味。她走在路上时,遇到了星探,对方让她去做月历女郎。
靠着那一套月历,花程程被大导演相中,演了一个女一号。那是一个全新的圈子,谁也不会对别人的过去抽丝剥茧,再也没有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哟,你看花程程,她想做大明星,她想等苏景行踩着七彩祥云来娶她。”
可是当她住上了大房子,穿上了品牌定制的衣服,却并不快乐。她常常会想起苏景行来,想起当年她失意时,落魄时,他像个盖世英雄默默地站在她的背后。
而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为她这样做了。
獠牙穿日,星辰透水。
花程程是个喜剧天才,她好像没有眼泪。二十二岁那年,喜剧之王花程程站在了影后的颁奖台上。她一直都不善于发言,获奖感言也说得支离破碎,她说:“这是一部关于爱的故事,我希望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圆满。”
却有多事的记者从这番感言里悟出了一些东西。
那多事的记者大概是早些年最专业的狗仔了,很快,新晋影后花程程的故事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原来影后花程程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母亲在她八岁时带着她另嫁。继父是个木匠,经常没有活干。母亲有一年外出打工,再也没有回去。母亲走后,他们家家境越来越差,可她从来都是一脸朝气,大概天生就是适合演喜剧的。
记者又提到花程程的感情生活,老中医说:“有一个男同学经常来找花程程,格外有礼貌,每次等她都是安静地靠在楼道的一隅,从不打扰大家。”说着,老中医微微蹙眉,“真是可惜啊,这么好的男孩子,为了救花程程的继父,两人一起摔下了楼。”
记者不甘心,又采访到了花程程的同学。大家说到苏景行,谁都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花程程的,但他坠楼的事大家都知道。花程程离开后、苏景行就常常一个人背着书包去花程程家周围游荡,大概是怕花程程在北京待不下去,突然回来吧。
苏景行出事的时候是清明假期,那段时间整个城市都在下雨。那天花程程的继父大概郁结在心,喝了不少酒,靠在栏杆上摇摇晃晃地唱戏。在楼下蹲守的苏景行怕他跌下去,就跑上楼梯去扶他。醉了酒的男人意识模糊,他以为苏景行是要阻止他唱戏,于是用力地推苏景行。结果雨天地滑,两人没有站稳,一起坠下了楼。
采访的时候,有个叫姜芙蓉的女生哭了起来:“苏景行真是一个好看的人,他怎么会喜欢花程程呢?而且喜欢成那样,默默地做了许多事,还不让她知道。”
花程程捧着报道,八卦记者们写得很详细,连苏景行的遗照都拍到了。报道上,苏景行还是一副年轻的模样,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宛若当时流行的港剧里最英俊的小生。
谁说她不会哭?花程程捧着报纸,看到苏景行的脸,她的眼泪猝然而来。当初她的生活一团糟糕,她是为了保护他的美好才小心翼翼地离开,她以为自己的选择已经是付出了所有。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他喜欢她才是付出了所有,他把一生的眷顾都给了她一个人。
编辑/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