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诠释东巴经英雄史诗《黑白战争》
2016-05-14王健丰
王健丰
〔摘 要〕古老的东巴神话故事《黑白战争》与以现代艺术设计为基础的图像创作相结合,用黑白构成的方式诠释东巴经经典,是展示东巴文化视觉元素独特装饰性的实践,也是传承与发展东巴文化的艺术实践。
〔关键词〕黑白战争 装饰 东巴经
一、《黑白战争》简介
东巴经中有三大台柱作品,《黑白战争》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一部典型的英雄史诗,情节跌宕,内涵丰富,并且这部文学作品的画面感极强,为视觉作品的创作提供绝佳的素材。
《黑白战争》又名《董术战争》,白庚胜先生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董方(白的一方)和‘术方(黑的一方)之间的马拉松式的复仇大血战”。故事由两位从神界而来的始祖所建立部落之间的对抗而起,一面是拥有白天、白地、白太阳、白月亮、白牛马的光明之地的董方,另一面是拥有黑天、黑地、黑太阳、黑月亮、黑牛马的术方。两方在黑白交界之地布有重兵,壁垒分明。术部落的埃森米温羡慕董部落的白天地,重金聘请董若瓦路到术地创造天地日月,但董主米利董兹认为术方是“魔鬼的黑地”,唆使董若瓦路实施一场阴谋,将所有造物反常规倒置,然后裹挟大笔金银返回董部落。埃森米温发觉后,立即追踪并设法盗取董部落的百日月,结果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董方困死在铜铁蒺藜之中。术方随即大怒,大兵侵入董部,逼得米利董兹躲到天穹之中,董若瓦路藏身大海深处。术主米利述兹派遣美貌的女儿格饶茨姆使出美人计,一次次在海边展现自己的胴体,终于董若瓦路经受不住性的诱惑,忘却了危险,同格饶茨姆生下了两个孩子,最终成为了术方的阶下囚,受尽折磨而死。董若瓦路的死点燃了米利董兹的复仇怒火,双方在黑白交界展开激烈的战斗,术方的防御十分坚固,董方始终不能攻破,但董方得到了天神的帮助,三百六十位“多格尤玛”战神从天而降,攻克了术方所有的城堡和寨落,董方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从此,黑白双方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横亘在黑白交界处的大山也消失无踪,董人栖息在白方,术人栖息在黑方,双方反而因为这次大战加深了融合。
二、《黑白战争》的精神根底
《黑白战争》虽然讲述的是战争史诗,但其中心思想中却有着一种和谐、和平的精神,并不因仇恨而彻底毁灭,而是一种适可而止。老东巴和振伟先生认为,这次争端虽然是先由董的一方做出了不合道理的事情,但术的一方由此试图彻底消灭董方,就像小孩子做了错事不应该得到不可挽回的惩罚,所以最终天神还是帮助了董的一方去攻打术方,最终的结果是消除了术方的邪恶,双方交融。这其中应该还有东巴教所提倡的人与自然和谐统一观点的影响。据和振伟介绍,董方与术方的关系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人与“署”的关系,“署”是东巴神话中最重要的形象之一,所主宰的是大自然,人与自然是同父异母的两兄弟,若想得到繁荣,兄弟之间必须和睦。我们今天提倡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其实一直就在东巴教的教义中占据重要地位,所以《黑白战争》的最终结果不是董方或术方的彻底毁灭。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战争始终是人类文明交融的重要方式,无论亚历山大大帝的东征或蒙古成吉思汗的西征皆是如此,伴随着血腥与残酷的是文明之间的碰撞与融合,这在中国西南的大山深处亦然。东巴文化的形成过程便是纳西族先民在与周边民族如白族、傈僳族、藏族、汉族等的不断交流摩擦的过程,这些民族至今仍欣欣向荣,一方面是民族生命力使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中华民族确实爱好和平,少有灭族的战争,这同非洲、美洲等地的土著文明有鲜明的对比。因此,在围绕《黑白战争》进行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始终应把握住的主题应是战争背后的交融,而不是战争的血腥、残酷。(图一)
三、《黑白战争》图像创作
曾有学者将《黑白战争》与其它地区的传说、故事相比较,其中有一些片段是不谋而合的,比如其中对于两界的认知,对战争过程的描述等,可见不同地区的先民往往会遇到一些类似的场景或经历。但《黑白战争》中也具有一些较为独特的表述,比如为争夺白日而战,就很难在其它民族史诗中找到。另外,《黑白战争》中的一些细节描述也十分精细,为视觉创作提供了极好的素材,如董若瓦路与格饶茨姆相恋的一段中,董若瓦路发现了在水边展现胴体的格饶茨姆(图二),但谨慎的他还是一次次化作白鹰、白虎、白牦牛从水中走出,直到最后完全失去了戒心;两人来到“天是拿绿宝石做,地是金子做,树上开银花,有银色小鸡叫声,石上开金花,有金色小狗的叫声的地方去。”;在董若瓦路最终身陷牢笼受尽折磨的时候,格饶茨姆发出“他是一个能干的男子,脸像太阳月亮一样好看,不要让鲜血染污他的脸”的呼声。这些情节的描述十分具有画面感,可以自觉地联系到图像的创作,这也是选取《黑白战争》作为创作来源的重要原因。
考虑到“黑白”两字在史诗中的特殊地位与背后的寓意,便主要采用黑白二色进行创作。黑白作为两种特殊的颜色,自古就承载了人们特殊的情感,古埃及最初分为上下埃及时便分别对应白色与黑色,崇拜的雄狮也分为黑、白二色;对中国文化影响极为深刻的易经八卦就表现为黑与白的辩证统一,易经中所说“一阴一阳之为道”,阴为黑色阳为白色,中国俗语还有“男要俏,一身皂(皂,黑色);女要俏,一身孝(孝,白色)”,可见黑白颜色的特殊意义;中国西南的少数民族中,黑白的颜色也极为特别,如凉山的彝族一直有黑彝和白彝的分别,黑彝是贵族,白彝是平民和奴隶,民族服装也多为黑色,甚至房屋也有熏成黑色再入住的习俗,可见凉山彝族对于黑色的崇尚。相反的是大理白族,自称白子白女,喜好穿白色服装,住白墙房屋,描述人品德高尚称作“白心白肝”,无疑是喜爱白色。东巴文化的主体纳西族对于黑白的颜色也有非常特别的指向,但究竟是崇白还是尚黑在学术上还有一定的争议,包括《黑白战争》史诗的最终结果都是白地战胜了黑地,因此很多学者认为纳西族尚白。但同样有说法结合东巴文字“纳西”的书写与读音、语义等,认为纳西族曾经有过尚黑色的历史。本文更倾向于前面的说法,毕竟在史诗中,代表无上权威的天神帮助了白的一方,毁去了黑方的邪祟后,黑白之地融合。当然,无论哪一种说法,都不妨碍黑白二色的特殊。艺术创作不仅是完成一定的图像,同时更为重要的是让图像与文化结合起来,看到图像,会表征深层次的内涵,黑白二色的搭配,强烈而单纯,正像史诗中所透露出的情感,丰沛而炙热,这种带有原始神话气息的氛围,显然也是需要神秘且博大的黑白组合来驾驭。
创作大致分为三段,首先是从黑白之地的场景(图三),到双方由于董若瓦路歪心造物而发生争执,直到大打出手,术方攻入董方;第二段是创作的重点,主要围绕格饶茨姆与董若瓦路之间由仇人到爱恨交织的曲折经过,在这一段中,黑白似乎褪去了阵营之间对垒,更多是仇恨、爱情与立场之间的博弈(图四);最后一段董若瓦路身死,在天神看他罪不至死,所以派遣无数战神帮助董方攻破了术方所有的堡垒,荡除了一切邪祟,让黑白之地消除隔阂,重归于平静。这次创作的着眼点并不想放在对传统东巴画的继承上,而是结合故事情节与东巴文字的元素,应用几何化的手法来表现,人物形象只依靠一些装饰物来区分身份,而环境与空间中包括应用东巴元素也都几何化处理。在2009年时曾有一部热映的动画片名为《凯尔经的秘密》,其中的“凯尔经”是爱尔兰历史上著名的基督教插图手抄本,而动画片中的形象也高度抽象并装饰成丰富的几何形,这使整部影片都清新且神秘。这部影片中的形象无疑是耐人琢磨的,面对一个有共同点的创作,在《黑白战争》中也想寻找一些成功的经验。这种几何化处理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会在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之间建立联系。这并不违背传统的东巴文化审美意味,东巴象形文字中就经常可以看到高度抽象的几何图案;同时也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现代的设计对于抽象几何的应用同之前的时代相比会显得更加直白,更加注重整体的简洁与装饰。画面中的树木、动物、场景物等等内容用几何形结合,突出特征,应用不同密度的点元素增加画面的层次,产生黑与白之间的灰色。点是画面构成元素中最小的单位,千变万化。在画面线性分割之后,点的应用就显得极为重要,疏密与大小的变化是画面的调剂,因为几何化的处理容易使画面呆板,这就要求画面中点的变化一定要多样。(图五)
结语:今天东巴文化和诸多少数民族文化类似,在社会生活中已经不可避免的边缘化、形式化,这似乎是难以抗拒的洪流,现代科技的进步、观念的改变、职业与生活方式的转化都对东巴文化产生与繁荣的土壤造成巨大的影响,即使在纳西族聚居的丽江市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村村都有自己的东巴;请神、祭祀等活动也增加了表演的成分;诸多表现形式如文字、绘画、舞蹈等也变得越来越只有形而不再有神。这并非是一味的惋惜,文化的传承也并非只是不断地将经典再现,对市场、消费群体与现代审美的考虑对任何文化形式而言都是必要的,这其中关键应该就在于“度”。过分保守与过分迎合市场其实都不可取,对于土壤充分的尊重是继承东巴文化的前提,在此基础上的创新更是传承东巴文化使其更具活力的不可或缺精神。 (责任编辑:刘小红)
参考文献:
[1]白庚胜.东巴神话研究.云南大学出版社 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154
[2]戈阿干.《黑白战争》文化内涵探索.民族艺术研究,1995,(5):5-6
[3]李霖灿.纳西学论集.民族出版社,2015.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