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点评
2016-05-14
惹浪亭(贾乐玉)
惊涛昼夜对山鸣,潮落潮升势不平。
非是此亭偏惹浪,风来自有海波生。
(2015.5《中华诗词》)
易行点评:诗常求言外之意,特别是绝句,短短四行,要想将事物或情景说清楚、说透彻、说完整,不留无尽之意于言外,难以办到。所以才有“诗贵含蓄”之说,才有留足想象空间给读者之求。贾乐玉先生的七绝《惹浪亭》就是一显例。作者写惹浪亭,却无一字写亭。亭地处何方,身高几许,顶分几角,飞檐是否凌云,气韵是否盖世……统统不说,通篇专说一个“浪”字:这“惊涛”是浪,“潮落潮升”是浪,“海波”还是浪!而这“浪”为什么要“昼夜对山鸣”呢?为什么要起落“势不平”呢?不是那翼然玉立于山之亭的招惹,而是那“无事生非”之风的吹动,是风对亭的赞美、歌颂激起浪的妒意,抑或是风的挑拨、揶揄激起浪的怒火,总之不是亭本身,而是亭的挺拔、傲岸,声名远播使浪嫉妒、愤慨而昼夜对山鸣不平。在人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常有的事,所以,从这一角度,即以景物喻人事的角度理解《惹浪亭》不失为该诗之一解。当然《惹浪事》的作者可能另有他想,譬如是浪对亭的仰慕才昼夜对山鸣不停,等等。但读者,起码评者可以有此“风摧秀木”之想。“诗无达诂”、“诗可多解”,而正是这“无达诂”和“可多解”“助长了”诗的艺术魅力。评者以为《惹浪亭》就是这样一首有多解而让人浮想万千、意深而境远的好诗。
写春联(常建国)
玉露松烟聚砚深,丹霞染纸剪裁新。
当庭大笔书春字,好引东风早进门。
(2015.5《中华诗词》)
溪翁点评:这是一首叙事诗,前三句为第一层,叙述写春联的过程。用了赋法:砚台、磨墨、裁纸、运笔,叙述得清清楚楚。用了比法:水如玉露,纸似丹霞。用了借代:“松烟”代墨。以上三句写实。明谢榛云:“写景述事,宜实而不泥乎实。”如果第二层继续写实“明日年来贴大门”,就索然无味了。作者熟知虚写妙法,“好引东风早进门”,眼前一亮,境界全开。这是擦出火花之笔,画龙点睛之笔。“东风”是春的象征,生机勃勃,迎春接福。万象更新,五谷丰登。“早”字精当,向阳花木早逢春,人勤春早,道出了主人的心声。前三句是“行到水穷处”,后一句是“坐看云起时”。第一层是“白日依山尽”,第二层是“更上一层楼”。实以虚终,虚从实生。虚实相生,虚实互彰。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全在此出。清陈仅说:“诗不宜太生,亦不宜太熟。生则涩,熟则滑。”当代人写字不必磨墨,用“松烟”代墨是否“生”了。“深”如果指砚和墨,则欠妥。如果隐喻感情或学问,略显冷涩。总之,此诗“实”与“虚”融合得好,可谓“虚实俱佳”。可在“生”与“熟”的运用上还须继续打磨,还有提高的空间。此诗声韵既符合新声韵,也符合平水韵,是“双合韵”诗。
卜算子(崔杏花)
最爱那时春,最爱花开早。最爱江南雾柳边,同看炊烟袅。依旧手相牵,依旧桃花绕。依旧攀来问脸红,不信青春老。
(2015.5《中华诗词》)
范诗银点评:宋人李之仪说过,小词要写得“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对此,崔杏花这首《卜算子》小词体现得很精彩。上片通过“春”“花”“雾柳”直至“炊烟”,语尽爱春之意,而意未尽“同看”之情。下片续以牵手、绕花、攀问,语尽同看之意,而意未尽惜春之情。这个语、意、情的过程,则是通过上片的“最爱”和下片的“依旧”两个词,经过三个层次的推进,再由上下片的最后一句,画龙点睛般道出来的。崔杏花的这首小词与她以往的词一样,通过浅浅淡淡、活泼生动的语句,空灵澄澈地把自己的“意”展现给了读者,纯真幽微地把自己的“情”传递给了读者。
还是这个李之仪,《词综》中其卜算子上片“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下片“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之语,开了这个词牌起句承句叠词之例。近人卢前更是上片四句开头皆用同一“曾”字,“曾看庾岭梅,曾跨中条马。曾过衡阳与洛阳,曾上天山者”,凸显了适合卜算子本身抒情规律的写作手法。崔杏花此词很好地运用了这一手法,对于由语表意、缘意达情,起到了分片层层推进、上下片回环照应的作用。而上下片前三句开头皆各用同一词,实属少见,也具有创新的意义。
临江仙·元旦初中同学于蓝湾茶楼
小聚寄感(佟云霞)
豆蔻依然春梦里,犁鞭耕老年华。离离芳草正萌芽。相逢今不识,谁是那时花?
一片冰心留旧影。蓝襟轻拭伤痂。人生滋味一杯茶。残红情未了,化作满天霞。
(2015.5《中华诗词》)
李增山点评:此词语言老到而思想时新。值得点赞处:一是虽然写的是“寄感”,然而场景的描写却印象深刻,那辨认“校花”的热闹和拂拭旧照的动情,使得感慨有声有色,不失之于空泛;二是虽然感叹年华流逝,却毫无消沉之气,有的是滋兰树蕙“芳草萌芽”的奉献精神和“残红化霞”的余热精神,传递出的是正能量;三是“小题大做”,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小聚也能引出“人生滋味”的大思考,立意高远,哲思深邃。除以上几点外,遣词造句极其讲究、精到,委婉蕴藉,耐人寻绎,将“词雅”的艺术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令读者久久沉浸于一个美的艺术境界。妙哉!是“春梦”而非“残梦”;是“耕老”而非“磨老”;是“芳草”而非“秋霜”;是散花之天女而非葬花之黛玉。诗意不宜说透,说透了就乏诗味,就无读者思考和发挥的空间。“人生滋味一杯茶”,苦耶?甜耶?浓耶?淡耶?热耶?凉耶?纯正耶?变味耶?尽由读者去细品。诗人的天职是创造意象语言。刘禹锡有“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不虚其诗名。佟云霞有“残红情未了,化作满天霞”妙句,亦不枉其耿耿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