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天上的两个寨子(散文)

2016-05-14和振华

滇池 2016年7期
关键词:玉龙雪山山巅豹子

和振华

腊日光

我的家乡团山位于丽江坝子的东北角,上了年纪的人会喊那地方叫“妥多”,因为前有青青龙山,背靠巍巍打鹰山,门前是团山水库里流出的绿水盈村,实乃风水宝地。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生生不息繁衍着 55户纳西族人,并走出了官员作家硕士博士等一批人才。连我那不识字的祖父祖母,除了渔樵耕作外还会讲上百个纳西族民间故事,我至今还记忆犹新祖母讲的故事:从前有座山叫打鹰山,山上有个老熊洞,有一年的冬天,有两个猎人兄弟,上山去打猎,到了老熊洞口,与出洞的老熊狭路相逢,两兄弟一个用铜炮枪顶住熊头,一个用砍刀猛砍熊鼻子,终于把老熊砍死。我敬佩有加,就问英雄的两兄弟是谁?祖母自豪地说:那是你的曾祖父兄弟。

从那以后,我记住了打鹰山上有鹰盘旋,山中有熊出没,是一座丽江东坝子的名山,可惜,山太高太陡,高得陡得只有苍鹰在上空盘旋。因而直到我 16岁离开丽江到外闯荡,也没爬过。而且我离开故乡一去就是 30年,那座山成了我心中的神山。

也有过一次机会。前年初秋,我从莲花往上爬打鹰山南麓,到了纳西语叫“吴捋罗”的山谷,上营盘山巅布网猎鹰,与腊日光寨子也就一公里左右路程,可惜因时间关系既没有到打鹰山南麓山巅,也没有进去腊日光寨子里头,鹰没打到中途折回,抱憾不已。

现在,无论如何要爬上一回打鹰山,成了我的一种心愿,而且越来越强烈。

我回老家物色向导,老母就笑着说,请五克,那是村子里曾经最棒的猎手,现在禁猎了,可他路熟,再说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他带你去我也放心,再合适不过了。

我有点犹豫不决,虽然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毕竟后来各自讨生活,已经 30多年没有好

好来往了。

没想到我去找他说要穿越打鹰山,他拍着胸脯一口答应说:亚森(我的乳名),就冲我们一起长大,我虽然是个农民,但只要你看得起我,我就要放下农活带你上一次打鹰山。

我热血奔涌,就开始做准备工作,准备登山鞋、水壶、打火机、手电筒、长刀、药品,还联系一个当兵的哥们一起去保安全。末了,又问五克要不要带点米面或干粮,以及防寒的棉衣过夜的帐篷?还叮嘱五克牵上两只猎狗。五克听我说后哈哈大笑并说给我:亚森呀!你把打鹰山看成是什么样的地方?怕成如临大敌的,你一样都不用准备,到时我开车来接你,空手跟着我,你放一百个心去就是。

刚好农历二月八是丽江纳西族人的传统节日“三多节”,与双休日补休相连共放 5天假,就在节日期间,他守诺来城里接我,就有了这次神秘之行。

到老家团山,他换了辆微型车,解开谜底说,现在已经有一条路可以开车上去,从腊日光看打鹰山,不用爬山了,不过路是毛路,就换一辆破车。

以前只听老人说过,罗沾垭口陡峭,果不其然,车在蜿蜒的山道上爬行,五克又说那是手扶拖拉机走的路,才挖通两年,而且出过一些事。我更提心吊胆又不想半途而废,就系紧安全带,一派的视死如归。

沿途有的是风景,一个个的山谷扑面而来,山是青山谷是草地,可惜我们来得尚早,草地里一派的苍茫。好在有杜鹃正开得灿烂,简直是漫山遍野,红的如火粉的如黛,养眼又怡心,旅途就分外畅快。

车到半路,有个腊日光村民来搭车,五克心善就停车给了方便,我在车上给那个腊日光人问黑山羊、土鸡、玛咖咋个卖,看我人又黑又胖,又有点城里人口音,以为来了几个大老板,她就在半路下车,跟放羊的人和玛咖种植户招呼,帮我们打听行情,围上来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说,玛咖一公斤一百元、土鸡一只一百二十元、黑山羊一只一千五百元,五克就忙说我们是过路来看看,不是来买东西的,帮我解了围,回到车上他提醒我说腊日光的人很老实,你不买东西别乱说乱问骗农民。往南行 3公里左右,腊日光村到了,那是错落有致布置在山坳里的寨子,我和表弟阿光去村里采访,可能是平常外人来得少,我们成了稀客,有三五成群的村民出来跟我们搭腔,有说纳西话的,但更多说汉话的,一问,村子也是 40多户人家,全部是汉族,之所以说纳西话,是下山就是要跟纳西人打交道之因。寨子不大,一会就走完了,看房屋,还有多数是泥坯房,也有一些木楞房,比起团山差多了。见我失望,村民们七嘴八舌说,比起以前好多了,路通了,孩子也下山去你们新团读书了,只是比起城里仍然穷。

腊日光虽然没有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但远方满山青松环绕,近前满地油菜花开得正黄,以及满村梨树桃花争艳,满山杜鹃花开在林间,满谷斑鸠布谷声声,满天白云朵朵,和山坡上的羊群分不清哪是云哪是羊,夸张点说,这是我看到的丽江最后人间仙境。

有个本村人名叫五台在那里打工种玛咖,比我年长两岁,也是小时候的玩伴,早候着我们返回,还把火塘熊熊烈火点燃,说是几十年才见的稀客,要杀鸡杀羊,我受宠若惊,就说不要搞复杂,就沏了一壶山泉水泡的茶,香!烧了几个山上种的土豆,更香!

打小在团山长大,记忆中的狼嚎声犹存,我有点怀念狼,脱口而出说,也只有腊日光这样的地方,晚上会看到苍狼啸月。五台以为我要在山上住下来,就给我说,这几天腊日光山上还在下霜结冰,并伸出个手掌,比划着有那么厚,还吐了一下舌头。接着说,你怕挨不住,还是下山搂老婆睡安逸。他善意提醒给我。

看了一会山谷里犁田开垦,又看了一会山坡上牧羊,但见那头领头羊角弯而大,体型也比别的羊只硕大,五克说领头羊怕有十岁左右了,我望着领头羊摇着铜铃铛在风中开路,以大无畏的气概向深山爬去。

恋恋不舍离开了腊日光。只有依稀传来伐木声,隐忧涌上心头,散不去。

九子海

闻名遐迩的花海九子海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从腊日光往回走,仍然是一路杜鹃花海,大自然绘声绘色给予我一个空中花园,我搜肠刮肚只有用美不胜收来形容。

40多年前祖父讲的故事涌上心头:从前有座山,山叫打鹰山,山下有个叫罗沾的寨子,有一天,寨子里来了一只豹子,豹子正在咬牛,牛的主人拿铜炮枪去打豹子,可惜打偏了,豹子扑向牛的主人,人与豹子肉搏着,喊叫声惊动了寨子里的人,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相救,打跑了豹子,牛的主人却残废了一生。

我就跟五克讲这个故事。五克说,这是真人真事,那个打不死豹子反被咬个半死的人姓聂,脸都被豹子咬得十分恐怖了,前几年才去世,活了 80多岁。我觉得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车在花海中穿梭,不觉到了九子海。迎面是一个青山环绕的盆地,方圆有六七公里左右。只是我们来的季节不巧,盆地里没有花海,有的只是荒芜。草地里也还没有绿草鲜花,连那传说中九龙戏水的九个海子也是干涸,龙王早跑回背后的玉龙雪山上了。

旷野无人!空气也稀薄,头也仿佛大了起来。

我不死心,就下车步行,从东往西,过栗木铺设的栈道得走一公里多,才走到山脚下九子海寨子 ,往寨子里走,与腊日光一样,寨子依山而建,房是瓦房土舍,只有少数木楞房。

我在品尝极端自然盛宴后,觉得没有多少看头,就翻山准备回家,到了垭口,被守山的护林员栏住要登记,寒风刮起,干脆进他的守山屋里休息一会,边火塘烤火边聊,那护林员也是九子海人,我问:“祖先是那里搬来的?”他答:“四川”,见我一脸怀疑,他补充说:“我们的祖先是旧社会逃壮丁跑来的。”我又问:“传得神乎其神的九子海落水洞到底有没有?”他神气活现地说:“怎么没有,从落水洞放下一只鸭

子,经地下河你要到十多公里外的黑龙潭去找了。”

极目环顾,九子海山巅已经没有参天大树了,有的只是火烧后的扣山木,即死树。继续往前下到两股水大草甸,那是一个高山牧场,五克说,多年以前,他曾来过这里,并搭上树棚住上几天,去草地挖虫草,上山挖独定子等药材,还到林间去采松茸菌子。还说古时团山的牧民有一个习俗,每年七八月份,要把牛羊赶到这里放上一段时间牧,牲畜见到玉龙雪山,吸点寒气才能六畜兴旺顺利过冬。还有一种说法,因为我们老家的纳西族祖先,大多是赶着牲口从玉龙雪山翻两股水过九子海从腊日光下山后定居团山的,人和畜的血管里流淌着去玉龙雪山朝圣和寻祖的基因。五克这一说,我由然想起很多团山人徒步去腊日光和九子海的往事,也解开了自己心中冲动了几十年,想去腊日光九子海的谜底。

他把车停下,带我去找山岩下的两股水。令人不安的是两股水神泉已经近乎干涸,只有如两滴眼泪一样。五克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脸尴尬不安地说,亚森,我没骗你,以前这里确实是有两大股水,你看下面还有两个大池塘痕迹。我遥指山头上烧光的痕迹,就说,五克,我相信你的,要怪就是山火把树烧死了,出不了泉水了。这时,一阵龙卷风在山谷里刮起,谷底的土路上扬起风尘,并有嘭嘭的风的吼叫声,五克说,我听老一辈猎人讲,山里刮起狂风暴雨往往是老虎要来了,也许是传说中的老虎要来过岗,快跑!而我却想我们触犯了神灵了,得快走。就开车赶紧走。

山川有神,我想象中的腊日光和九子海,无疑是空中花园,高耸入云的打鹰山巅,北望是玉龙雪山皎洁,抬头望蓝天白云如梦如幻,往四周看九个海子周围森林茂盛,四季鲜花烂漫,牛羊成群,寨子前有绿水长流后有青山环绕,诗意栖居。没想到,已经到了山巅,并在空中走了一趟,除了头顶蓝天,宛若在神道里行走,高海拔与神近而头晕目眩外,才发现这一切都渐渐名存实亡,甚至于有着慢慢消失殆尽的可能了。也许我太苛求了。

责任编辑 张庆国

猜你喜欢

玉龙雪山山巅豹子
缤纷的玉龙雪山
那只天真的豹子
挺立山巅的松
百里挑一的小豹子
玉龙雪山
游玉龙雪山
在达古雪山巅
拍脑瓜
小豹子
迈向山巅——一张报纸与她所处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