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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无法救赎的猫(短篇小说)

2016-05-14傅友福

滇池 2016年7期
关键词:小花猫小红母亲

傅友福

1

这么跟你说吧,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房间里竟然有猫,而且是只打扮得有点花哨的猫。这只略带迷茫有点颓废的小花猫,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我的房间里潜伏的,我竟然一无所知。

它在我的房间里,没有半点生分,迈着从容的步伐巡视着,当它把房间所有的东西都窥探一遍之后,就大方地跳上沙发,旁若无人地睡着了。生于安逸,必当死于忧患。这是我对这个不速之客下的定义。因为现在的时间是晚上 10点,猫的夜晚是忙碌的,可它却在忙碌的时间里睡大觉,这不是不务正业吗?

我曾经对它下了逐客令,不要随便闯入别人的领地,可它对我指令毫不理会,用叛逆的眼神,挑衅地望着我,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苦娃,苦娃!”该死的猫用手梳理一下头上凌乱的毛发,妩媚地望着我,对于我的不欢迎,它发出两声抗议的吼叫。这鬼东西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这回轮到我迷茫了。“明礼,哪儿来的野猫?”小花猫的叫声,惊动了无聊的母亲。父亲应该是参加一个饭局或酒局或其他什么去了,还没有回来,母亲习惯了这种近乎无望的期待和等待。但是,父亲没有回来,她是不会上床睡觉的。

“明礼,是不是咱家来猫了?我最讨厌这鬼东西,看到了就把她撵走。对了,10点多了,你也该睡觉了。唉,我怎么生就个操心的命,为了你们父子!”

母亲的叨唠声,再次钻进我的耳朵里来。烦不胜烦的日子,喋喋不休的母亲。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为什么我会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一直见不着脸面的父亲,叨唠不止的母亲。“妈,是只小花猫!在我房间里。”“什么?你房间里有猫?这还得了,让它滚,快点。哪来的野猫?她不干净的。”母亲说着,拿着扫把冲到二楼来。小花猫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依然很坦然地睡得正香。好像这沙发就是它的家了。它哪里知道,母亲最不欢迎一切不速之客随便闯入,何况这是母亲经营了 20多年的领地?

母亲的扫把伸进我的房间,眼睛正在四处搜寻小花猫的踪迹。看到了,小花猫很不雅观地睡在沙发上,四条腿伸得很直,一副安逸的模样。

“啪”的一声响,母亲的扫把不偏不倚地落在小花猫的身上,小花猫没有防着母亲这一手,惨叫着向窗口跑去。

“苦娃,苦娃!”小花猫跳下楼去,“苦娃”的惨叫声,一直伴随着它,直到它没了踪影。“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来的,说不定是只疯猫子,你没发觉?”母亲把小花猫说成是东西,把它赶走了还心有余气。“不就是一只猫,值得大惊小怪吗?”我不以为然。“哦,这就不高兴了?你知道它身上携带有什么病菌吗?凡是来历不明的东西,都不能留着它,它会祸害我们的。懂吗?”

母亲近来总是草木皆兵,家里一丁点儿外来的痕迹,都会让她折腾半天。比如前天晚上父亲回来后,说他身上有什么香水味。结果他们为这个也许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吵到大半夜。我不敢说话了,怕她那没完没了的叨唠,让我整个晚上睡意全无。

我只好点点头表示同意,因为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个没有正确答案的问题。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小汽车的声音,两道白得耀眼的灯光,直射小院子。过了一会儿,我家大门打开了。

不用说,是父亲回来了。母亲丢下扫把,匆忙下楼去了。“苦娃,苦娃。”母亲一走,小花猫又从窗

口跳进来了。看来,它是不想离开这个家。我也懒得理它,专心上我的网。“还知道回来?这都几点了?”“推不掉,有什么办法?”父亲嘿嘿一笑。母亲穿着宽大的金丝睡衣,眼睛却一直紧逼着父亲,希望从他身上找到所有的蛛丝马迹。

“你得给明礼带个头,你看他现在这样子,毕业快两年了,什么工作也不想,就知道上网玩。”

“你是说我把他给带坏了?他可是你宠爱着,怪得了我吗?要不,我随便托个关系,什么工作没有?”

“上梁不正,他能好吗?”

“你他妈的就知道胡扯,哪天才能让人省心?一点小事叨唠个没完,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我知道,他们再吵下去的结果就是打架。老生常谈了。

“有哪个干部天天晚上有饭局?你骗得了谁?要不是红玉那个狐狸精,你会天天出去?反正这家在你眼里就是个摆设,是你的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再这样下去,日子是没法过了。”

“没法过就不过,你爱跟谁过跟谁过去,老子不稀罕!”

“这可是你说的,我告诉你,你能做初一,我能做十五。”

“啪”的一声响,估计是父亲的拳头或者是巴掌落在母亲身上了。

又是几声啪啪响,估计是什么东西摔到地上去了。

一旦和父亲打架,母亲从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我把他们之间的吵架,定性为文吵。因为母亲知道,再怎么吵,她也没能胜过父亲。可她就是改变不了叨唠的坏习惯。

楼下嘈杂的声音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觉是睡不了了,我看着那只可怜的小花猫,慢慢地向它走来。因为刚才楼下的不和谐声音,让它龟缩在沙发上,颤抖不已。

我轻轻地触摸着它的皮毛,安慰着它。在我的安抚下,它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2

一觉醒来,已是早上 9点了。

父亲早就上班去了,母亲应该是去市场了,空洞的家,就剩下一个空洞的我。也罢,找小红去,好好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刚要下楼,那只小花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跟它来个拜拜的手势,穿好衣服下楼去了。

嘈杂的街道,都是些脚步匆忙为生活奔波的人们。

前边的华都超市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不用说,要么打架要么吵嘴,这地方是大杂烩,什么样的人儿都有。

心正烦着呢,有热闹看就好,起码可以调剂乏味的生活。一到跟前,我才发现不好玩。有个女孩,或者是女人,差不多被人脱光了上衣,跪在地上。这是个奇葩的社会,什么事儿不会发生?对了,是在表演行为艺术吧。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就有个女孩,为了博得人们的关注,脱光了衣服在操场上表演人体艺术。不过,学校领导把她给开除了。眼前这女孩再怎么表演,也没有人会开除她。

不对,有人把拳头落在女孩身上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挤进人群,站在女孩面前。这下我明白了,打她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说是偷洗发水什么的。

是小偷!“把洗发水放到胸罩里,亏她想得出来 ……”“小偷就该打,连超市也敢偷,这还得了……”“真不要脸,就为了十几块钱……”女孩低着头,没有吭一声,正在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从侧面看,女孩好像是小红,我正要走向女孩,为她解围,几个保安把她给带走了。“小红……”我大叫一声,声音却淹没在人海里。人们回头看看我,嘴里马上丢出一句:“神经病!”

或许是我眼花,因为我也没有看清女孩的脸。离开华都超市后,我赶快向小红的租房走去,这时候如果她在家,现在应该是睡觉时间。

小红的租房在后街的一栋 5层的旧楼,她住在3楼的 306房。来到小红门前,房门紧闭,上面挂着锁头。小红到底到哪去了?那么,刚才在华都超市看到的女孩,真的是小红?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回家去。大门关紧着,说明母亲还没有回来。这都快中午了,看来,我得继续吃我的方便面了。

开门进去,到了厨房,我发现锅是热的,电饭煲里正在煲着什么汤。母亲回来了,又出去了?

我们这个家生活是无常的,人也是无常的,这两年来,我已经适应这种无常的生活了。

打开电饭煲,里面煲的是排骨汤加山药。这是我最喜欢喝的汤,我刚盛了一碗,那只小花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了。

“苦娃,苦娃!”该死的猫,我还没吃呢。“苦娃,苦娃……”小花猫不管我是否心情不好,在我面前一直

叫唤着。得了,不就是想要根骨头吗?我给你。丢了块很有肉感的排骨给它,小花猫低头闻

了一下,又把头抬起来望着我。“苦娃,苦娃……”你本不速之客,昨天晚上那扫把你忘了?这

排骨是刚煲好的,味道好,香味浓,这也不吃,那你滚回去吧。

我不再理会那该死的小花猫,站在锅前吃了起来。小花猫又叫起来了,我飞起左脚,准备踢开她,小花猫机灵一闪,退到一边去了。

“苦娃,苦娃……”该死的猫又叫起来了。“他妈的,你真的有病,好吃的侍候你不

吃,就知道叫魂,再叫我一脚送你回老家!”小花猫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蹲在墙角下,双手在脸上抹了一番,再次叫起来了。不对,这该死的小花猫虽说和我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它的机灵,我早就领教过了。小花猫边叫边退出厨房,并不时回头看看我。它在暗示我什么?我丢下饭碗,跟着小花猫走。我们一起上了二楼,在小花猫的带领下,我来到了母亲的卧室。站在门前,小花猫不走了,再次用双手抹一下脸。这是为什么?我还是没能理解小花猫的意思。这回小花猫着急了,抬起双手,在母亲的房门上抓起来了。“苦娃,苦娃…….”难道母亲在房间里?我正要敲门,母亲的房门打开了。这时候,我看到母亲的房间里有个人,准确地说,是个男人。这男人我认识,是父亲的司机,叫杨叔叔。母亲看到站在门前的我,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不安的表情。“是明礼啊,哦,我,我那浴缸漏水了,刚好你杨叔叔来了,我让他给修一下。”母亲脸上的红晕尚未退去。“明礼,过来帮忙一下,帮我把浴缸抬进去。”杨叔叔把母亲拉开,让我进去。“哦……”我迈着机械的双脚,进了母亲的卧室。没错,母亲的浴缸已经抬出来了,露出了下面的下水口。

我帮着杨叔叔把浴缸放好,没想小花猫也跟进去了。母亲一看到小花猫,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房间里找不到扫把,她索性把自己的拖鞋扔出去。

母亲的拖鞋没能砸到小花猫,小花猫见势不妙,早就夹着尾巴跑了。杨叔叔还想要和我说什么,我有点不耐烦,下楼来了。站在一楼客厅里发呆,压抑的空气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3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会有这个荒唐的决定:找父亲去。

说真的,我对父亲一直没什么好感,就他那永远忙碌不知道家在哪儿的德性,我一直视他为路人。说白了,我们不是一股道上的。

可是,我现在的思绪中,却有股强烈的愿望,那就是尽快见到父亲。

决定一下,我没有告诉母亲,关上门就悄悄出来了。

“苦娃,苦娃……”那该死的小花猫又出现在我面前,难不成它也想跟我去?没心情理它,骑上摩托车,朝着镇政府方向驶去。

身后,那该死的小花猫,似乎还在拼命地叫唤着。

别看我们石桥镇是小镇,却也是南方偏安一处的好地方。经济好,收入多,镇上人们的生活,一点也不比县城差。

因为我很少来镇上找父亲,看门大爷不认识我,把我拦在门外,不过,我告诉他说我是贾大山的儿子后,老人家马上毕恭毕敬地让我进去,并告诉我父亲的办公室在三楼 301室。

气派的镇政府办公大楼,比我当时的大学办公室还要张扬。

上了三楼,远远的,我就看到 301室了,上面有个牌子,写着“副镇长办公室”。可是,门口却有人在叫嚷着,好像是在找父亲什么事儿。我本想回去,可我发现父亲办公室门前那个人,是个女人。于是,我改变了主意,来到父亲办公室。

“你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刚刚答应了,怎么又反悔了?”

“你让我跟你去,我也去了,结果没消息了 ……”

没过多久,保安和其他人员也来。保安拧着女人的胳膊,架着往外拖。

“这疯女人怎么又来了,看她也是可怜的 ……”

“听说是陈建设和他离婚了,她才发疯的 ……”

“她三天两头就来办公室闹,这怎么行 ……”

众人议论纷纷,我知道这女人是个疯子,疯子才会到这种幽静而庄严的地方吵闹。

“告诉张老头,叫他明天不用来上班了!真是的,什么人都放进来,这镇政府成了菜市场

了?要他看门有什么用?”

疯女人离开后,父亲大为发火,看来,那看门的张老头,恐怕是在劫难逃了。等到其他人离开后,我才走近父亲的办公室。

“你是谁?有事先到下面登记,谁让你随便到这儿来的?”我刚要进办公室,有人把我给拦住了。“出去,要不,我不客气了!”这人看到无动于衷的我,动手来抓我。父亲发现有人又要闯进他的办公室,也闻声出来了。“明礼,怎么是你?”父亲回头告诉那人:“是我儿子,你去吧。”对于我的到来,父亲有点受宠若惊,因为我从不尿他这一壶。“没事,想来看看你。”我在路上准备了一大堆说辞,结果见到父亲后,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是的,我怎么就没事了?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初衷?

父亲显然很高兴,把我让进办公室后,拉了张椅子,让我坐在他面前,并给我端来一杯铁观音。

就在这时候,有个女孩进来办公室,给父亲送资料。“贾镇长,这是这个月的企业报表,我给您放桌上了。”女孩身材高挑,模样可人,一颦一笑中,把妩媚写在脸上。父亲点点头说好,并给女孩介绍起我来。“纯子,这是我儿子,贾明礼,前年大学毕业,待业,还没有上班。”“哦,是吗?找个工作还不简单,就凭贾镇长一句话,什么工作没有?”这个叫纯子的女孩露出一嘴好看的牙齿。“我遵从他的意见,工作上的事儿,让他自己争取。你们年轻人,有时间多多沟通,多多沟通。”“那行,我就不打扰镇长,先走了。”那个叫纯子的女孩,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她的高跟鞋,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女孩怎样,我正要和你说说。她是办公室主任老王的女儿,也是大学毕业,现在在办公室当文书。”

“还行,有一副漂亮的皮囊。”

“别总是玩世不恭的,跟你说正经的,你也26了,不小了。我看纯子对你还是有点意思,你找个时间和她聊聊,我有她的电话。”

父亲说着,就准备去找纯子的电话号码。“爸,你先别急,刚才那个在你办公室的女人,是怎么回事?”“那女人?疯子一个,大概是去年发疯的吧,原来在计生办上班。”“她说你说话不算数,到底是怎么了?”“疯子的话你也信?算了,说说你自己吧。

要么出来工作,要么给我赶快找个媳妇,我和你妈都急着抱孙子了。”“让我再想想吧。”“那,我找个时间,让你和纯子聊聊?”“不急,我的事情我会处理的。”是该回去了,我站起来,告诉父亲说我出来半天,得赶快回去。“纯子的事情考虑一下,我会先跟老王通个气。”我都快下楼了,父亲还在背后吩咐着。

4

其实我不想回家,上次没有找到小红,这回,我必须要找到她。父亲是快手,他要是和老王达成了协议,我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走出镇政府大门,我突然看到那只小花猫,正在街边悠闲地散步着。这该死的猫,它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停下摩托车,故意和它对视。可是,它却对我视而不见,好像我们从来就不认识一样。这个它,不是我家里的那个它?“喵……”

我故意对它叫了一声,没有反应,它的眼睛正在悠闲地扫视着街上的人们。

没有时间和它搭理了,我得赶快找小红去,这是目前生活中的重中之重。

来到小红居住的 306室,小红还没有起来,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才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

“谁呀?”

“是我,贾明礼。”

“明礼?怎么这时候来?”

小红说着,马上把门打开了。

“快进来。”

小红没有穿衣服,说准确点,她没有穿裤子。上身只是胡乱套了件外衣,现在是初秋,天气还热。

“你,怎么不穿衣服?这样多尴尬。”

我坐在小红的床上,看着一身半祼的她,感到好笑也感到滑稽。以前她可不是这样,起码有条小内裤遮住羞处,不至于春光大泄。

“不穿衣服是我,穿上衣服也是我,并没有改变作为我这个人的本性。再说了,那些穿得仪表堂堂的,就是正人君子吗?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再说了,我们是熟人。”

小红说着淡淡一笑,把“熟人”二字,咬得特别清楚。

“是啊,人,为什么要穿衣服?要是大家都不穿衣服,这得环保多少,也能省下不少布料。”

“你以为那些道貌岸然的,穿着整齐的衣服的人,能比我好到哪去?衣服是暂时遮住表面的羞耻,可是,你知道他们内心想的是什么?这些人是上了发条的动物,可动物还讲究秩序呢,而人一遇到这种事,理智就会跪倒在肉欲面前,什么也顾不上了。这是人的本能,也是人最真实的一面。你以为走在大街上那些是人吗?他们不是人,而是一具具装满自动装置的玩具。人都喜欢这样,又怕遭到别人的指责,所以人就穿上衣服,把自己遮盖起来。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遇时,为什么都喜欢迫不及待地脱去衣服呢?其实,人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所以人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痛苦和忧郁,困扰着人类本身。人说自己是高级动物,这实际是高估了人自身的能耐。高级动物却经常干着连低级动物也不如的事情?人说人有思想有理性,那么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仍然互相残杀,而且这种残杀一天也没有停止过,而动物世界里哪有天天在互相残杀呢?人所谓的思想,很大部分是一些骗人的东西,譬如说所谓的道德所谓的观念所谓的责任感,如今,我们早就被所谓的文明强奸了。

当然,你是例外,我们相处是心甘情愿的。”只有初中文化的小红,比我这号称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分析问题还要透彻。

“人家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才几天没来,你大有长进了。这么说吧,你都快成思想家或哲学家了,所以,我决定要你了。”

“要我?你早就把我要了。现在还要?那还等什么,来吧。”小红丢掉身上的外衣,全祼着站在我面前。我被小红的举止,弄得不知所以,她根本没弄清楚我所说的要,到底是哪个“要”。“我是全要你了。”我把小红抱在怀里,也只有她,才能给我片刻的温暖。“我说的是,我要娶你做老婆。”我再次把话说清楚,小红听了我话,触电似的,马上挣脱我的怀抱。

“你别开玩笑吧,你们家是大树,我高攀不上。再说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你敢把我娶回家去?”

“我的地盘我做主,管什么门当户对。”小红不认识地望我,过了一会儿,她游动着光溜溜的身子来到我面前。“你,你今天没发烧吧?”小红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跟你说正经的,发什么烧?下午跟我到我家去,让我妈看看你。”“真的?”“真的。”“网上不是流行这么个奇葩的段子:现在找个女朋友就像买了辆旧车,不在乎是几手的,就怕以前的车主还有钥匙,时不时开出去溜溜。烧你的油不说,开坏了还得自己修!我是没有车主的车子,不用担心别人手中有钥匙。既然你敢要我,我就舍命相陪。不过,我可说好了,你家的统治者要是为这事发飙,你得去摆平。”

小红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母老虎似的母亲,能让我把小红带回家去?但是,只要是我认定的事情,谁也没能把我怎样。就像当年他们要我报考财经大学,我反而报的是农业大学一样。出息与没出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看出来的。

“没问题,谁让我看上你这只可爱的小花猫。”

我抱着小红,想起了我家那只既讨厌又可爱的小花猫。

5

玩累了,我带着打扮一新的小红,下了楼来到街上。

小红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展开了双臂,风儿吹动她的裙裾,小红大声叫道:“我就是《铁达泥号》上那个幸福的露丝,我心飞翔!”

看来,幸福在小红眼里是如此简单。前面是商贸大厦,奇怪的是,宽广的大厦门口,如今却是水泄不通了——大厦广场被人群填满了。

停下了摩托车,我发现广场上的人们都有一个奇怪的动作:脖子好像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使劲地往上提着。这情景,就好像当年鲁迅先生在描述人们观看杀人现场的情景一样。

奇葩的社会,奇葩的人们,费得着放下手中的事儿,聚集在这儿到底有什么迷人的风景?

明白了,是商贸大厦 7楼顶上面那个男人,是他在引领着大家的价值取向,让大家甘心情愿地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一起来了。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商贸大厦顶楼上莫名其妙站着的那个男人。

楼顶上那个男人,正在悠闲地来回走动着,让大家几乎颓废的神经,再次振奋起来。不好,

敢情这人要轻生?

“好玩儿,好像有人要跳楼!”

小红大声叫道。

没错,这人是要跳楼,他也真会挑选地方,这里是全镇的经济中心,人流量大,谁想不注目都不行。

车子是没法通过了,人们赶快拿出手机,准备拍下最精彩的一幕:看看那个男人是怎么从 7楼上跳下来的。

我把摩托车丢在一边,向前仔细一看,是个男人,中年男人。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儿?

不过,这倒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举措,临别人世间了,还有这么多人为自己送行,岂不快哉!

男人继续来回走动,并且走到大楼的边缘,广场上的人们,再次轰动起来。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跳吧,往下跳吧……”

“快点跳,我们会记住你的,英雄……”

大家望酸了脖子,期待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男人身上。可是,男人并没有要往下跳的意思。几百只手机统统对准男人,拍照录像。

男人突然停住不走了,眼睛朝下望着楼下黑如蚂蚁的人群。

“大家注意,大家注意,他要跳下来了 ……”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高声一喊,人群又像蜜蜂一样,轰地一声散开了,给男人腾开了足够的空地。一时间,所有的手机再次对准男人,等待着他那激动人心的一跳。

这时候,旁边有人在偷偷议论,说这男人是为了争个什么局长位置,让老婆带着钱去陪什么干部。可是,老婆陪了,钱也花了,最后却什么也没有捞到。男人咽不下这口气,把老婆打了一顿,最后和老婆离了婚。谁知道老婆也咽不下这口气,气血攻心发疯了。男人越想越气,赔了夫人又折兵,终于想不开,爬到 7楼顶,想要跳楼自杀。

不就是个女人嘛,犯得着这样?

看得出,小红的心情特别高兴。不用说了,我何尝不是这样?死水般的生活,终于因为男人的跳楼壮举,有了微澜。

“跳吧,快点跳吧……”“我们都在等着你,快点跳,别再犹豫了

……”“跳下来吧,你就是石桥镇的名人了……”男人呆若木鸡,傻子一般站在那儿,一动不

动。看到男人并没有要往下跳的意思,有人开始骂娘了。“去你妈的,到底跳不跳?不要浪费大家的表情了……”“你要是男人,就往下跳,我们会为你鼓掌

的……”我也大声叫喊着,并带头鼓掌。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在警察的驱逐下,

大家不高兴地往后退。几个警察忙着在地上铺设气垫,防止男人在不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跳下来。

“跳吧,一了百了,没有痛苦的,这么多人关注你,值了……”我又大声喊了一句,有个警察马上向我走

来。“你还嫌不够乱吗?走开,别再瞎起哄!”“这有什么,反正他不想活了,这里是他的

最好归宿,我只不过是鼓励一下他而已……”“再说一句,我马上把你带走。”这时候,广场上热闹的场面马上转移到我这

边来。我扫视一下人群,得意地望着大家。有人

关注,是件幸福的事儿。“跳吧,不敢跳你就是窝囊废男人……”我话音未落,警察的手马上落在我身上,他

把我扭进警车,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小红急忙赶过来,无奈车门被警察锁住了。在警车开走的那一刻,我发现 7楼上的男人

突然不见了,广场上的人们,正在垂头丧气的离

开。没劲,连这么简单的动作也不会。我在警车上想。

6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小红看到我真的被警车带走了,急忙赶到镇政府找父亲。对于这个不速之客——一个陌生女孩找上门来,着实让父亲吓出一身冷汗。再加上当时小红的紧张状态,语言表达能力也大打折扣。父亲望着眼前这个一身赝品衣着的女孩,残留在脑海里的记忆,正在极力搜索着,这女孩到底是在哪儿见过的?

“贾镇长,是这样的,明礼被警察带走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吧……”小红喘着大气,终于把话说利索了。虚惊一场,父亲拿了张纸巾,探试着额头上的冷汗,总算明白了女孩此行的目的。“这,到底是怎么了?”父亲毕竟是久经疆场的老将,听小红这么一说,马上让自己镇定下来。于是,小红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父亲复述了一遍,等待父亲最后裁定。

“这不是纯粹无聊吗?吃饱着撑着。这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我添乱。好了,你跟我去派出所,我跟所长说一下。”

后来,父亲带着小红,到派出所把我放出来了。父亲之前并没有听说我和任何女孩有任何关系,这回小红为了救我,让父亲见识了她的真面目。于是,父亲马上联想到,我和这个女孩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父亲一问,我只能道出实情。同时也让父亲有所准备,那个什么老王的女儿纯子,不是和我一路人的。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你了解她吗?听口音,她是外地人。还有,她那么打扮,能是什么正经人吗?”

父亲把我叫到一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爸,什么人才是正经人?纯子?你对她又了解多少?她能算是正经人吗?”我反驳父亲。

“你,起码她有正当和体面的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小红能和她比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听话,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父亲掏出一支玉溪烟,叼在嘴上。我不想和他争论关于什么人才是正经人的话题,反正对于他给我安排的纯子,我不感兴趣。

“有体面工作,做的就是体面的事儿?爸,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是 3岁小孩,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想再和父亲纠结下去,拉着小红走了。

“你……”父亲望着我和小红的背影,气得把半截香烟丢在地上,并用脚狠狠踩下去。

一路上,我仔细回味着刚才和父亲的针锋相对,很快就得出结论。一向不大管事的父亲态度是这样,那么,在家中掌握着充分话语权的母亲,更不可能让我和小红有什么结果。所以,我冷静一想,决定暂时不带小红回家,等待适当的机会,再和他们说清这事。

因为我最烦那种无休止的吵闹。小红想想也同意我的看法,于是,我把小红送回租房,自己回家来了。

我担心母亲得知我在商贸大厦广场的丑事让她责怪,所以,我小心翼翼地溜进家门,走进了我的房间。

母亲正在打电话,不,是在煲电话粥。看样子,和母亲聊得起劲的人,一定和母亲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跟你讲,这事要是真的是那种病,我跟你没完……是的,当初我也特别担心,怎么和你那样了,正面就长得几个小疙瘩来……我昨天下午去了县医院,怎么去县医院?你傻呀,这边的医院谁不认识我?是的,那边没熟人,怎么检查都行。可是,你知道吗?我发现你老婆也在县医院性病科……这我哪知道,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她没错。她昨天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对吧,红色的。我说的没错吧。可她为什么也去这科室检查?这我就不清楚了。你知道吗?当时我都急死了,也怕老贾知道……是,他能那样,可他能允许我这样吗?你们男人都这德性。嗯,好在

医生说是普通的湿疹,不是什么性病,过几天就会自己消失的……什么,他把你开除了?是不是他知道我们的事情?不知道?那就好。我想他也知道不了,他整天早出晚归,没有半夜不回家,能知道什么?不过,以后我们还是小心点,你现在没了工作……那行,自己跑运输,也是不错的。我看这样吧,以后我们还是小心点,明礼没有工作,一直呆在家里,被他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好的,记住了,那我挂了……”

从母亲断断续续的通话中,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不行,我不能让母亲知道我早就回来了,对于他们的事情,我不能拥有知情权。于是,我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啪”的一声响,我故意把墙边的拖把碰倒了,声音不小,想必母亲是听到了。紧接着,小花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又出现在我面前。

“苦娃,苦娃……”该死的小花猫又叫起来了,并撒娇着来到我

的脚下,蹭着我的皮鞋。“是明礼回来了吗?”楼上,传来了母亲下楼的脚步声。“是我,妈,我回来了!”母亲来到我跟前,看着一身狼狈的我,责怪

的眼神马上抛向我。“你又怎么了?整天没个正经的,就知道到处疯跑,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妈省省心?”“没事的妈,今天商贸大厦那边有人要跳楼,我看热闹去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他要死就死,别连累别人就好了。不过,他这么一闹,我担心你爸 ……”

母亲欲说还休,连我也感到吃惊。“我爸他怎么了?他不是好好的吗?”我不解。“你不懂,很多事情都是表面上的平静。算

了,不跟你说这些了,说了你也不懂。对了,你爸说有个叫纯子的女孩,说是你也看过了,怎样?有感觉吗?”

“没感觉,一个刚见面的女孩,能有什么感觉?”

我摇摇头。

“那你们就多多联系吧,过段时间就有感觉了。当初我和你爸,就是这么过来的。听你爸说,这是个正经女孩……”

“不必了,我早就有了。”“有了,是哪里人?带回来让妈参考参

考。”我简单地把小红的经历告诉母亲。“这哪行?我不同意。咱是正经人家,凡是

来历不明的女孩,坚决不能进我们家。”“看来你和爸都不欢迎小红,早知道这样,就不告诉你们了。”“明礼,听妈的话,这事能儿戏吗?她关系

到你一生的幸福。”“和纯子结婚,我就能幸福吗?”我知道再和母亲讨论小红,会引起她的极大

不满,于是,在她那没完没了的叨唠声中,我进

了卧室,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在头上……该死的小花猫也跟着进来,在床边躺下来。“苦娃,苦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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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于来了,父亲一连三天没有回家,手机也关机了。气急败坏的母亲扬言,要到石桥镇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父亲,看看父亲是躲在哪个狐狸精家里。这时候,有人传言,说父亲是在一个重要的会议上作报告时,被带走了。

母亲不甘心,尽管她平时和父亲吵吵闹闹的生活中,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她还是通过关系,四处打听,最后终于有了父亲的确切消息:父亲在县城的检察院里。

我突然清醒过来了,想要了解父亲的近况,找纯子呗!她父亲老王,可是办公室主任。

我没有告诉母亲要去找纯子,正要出门的时候,小花猫又来缠住我。我飞起一脚,踢在它腿上。小花猫大叫一声:“苦娃!”躲到一边去了。

我终于在镇政府办公室找到了纯子,对于我的到来,纯子好像事先有了预感。所以,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开了。

“听我父亲讲,贾镇长好像跟什么女人有瓜葛,那天不是有人在商贸大厦 7楼上要跳楼吗?听说这男人就是女人的丈夫。后来,男人没跳成,到了纪委,再后来,贾镇长就被带走了。其实,这里面还有那个被开除司机的功劳,听说他也参与了贾镇长的事情。不过你也放心,如果只是作风问题,估计很快就会出来。其他情况我不清楚了。”

纯子的介绍,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不过,她能这么告诉我,也算是尽了心力了。

“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因为我对父亲的事情,一概不知,所以才来麻烦你。”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那,如果没别的事,我得忙去了。”

纯子首先站起来,是要离开的意思。我也不得不站起来,本来我还想说些什么,或者希望她还能和我说些什么,即便是闲聊也行。可她似乎有点不耐烦地结束了我们的谈话,我也只好告别出来。

我回来后,简单地告诉了母亲,关于父亲现在的情况,母亲一下子就懵了。我也懵了,难道说她不知道父亲一直以来的行动方向?

我不清楚,在他们之间,我充其量算个看客。父亲的得意,母亲的放纵,我都没有了解多少。只是在母亲和父亲吵架时,隐隐约约的从中了解一点,那就是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可是,父亲从没有在外面过夜的习惯,母亲的怨恨,和纯子关于父亲事件的描述,到底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随后,母亲出去了,披头散发的。我不知道母亲到底去了哪里,反正母亲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为了寻找母亲,我和小红登报纸,上电视台发寻人启事,该寻找的途径都找了,可就是一直没有结果。

折腾一个月下来,我和小红都瘦了一圈。小花猫成了我家的一员,长期居住在我家。没过多久,小花猫又带来一个小伙伴,这家伙估计是个公的。它们居然在我和小红面前做爱嬉戏,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寻找到扫把,丢向正在缠绵的小花猫。“该死的孽障,要做爱到外面去,别在我面前晃悠。”两只小花猫巧妙躲开我的扫把,把挑衅的眼神丢给我,并大方地从窗口跳出去。“你也太过分了吧?就允许我们天天做爱,它们只是在发情期才做这事,这也不行吗?”小红居然帮小花猫说话,让我气得目瞪口呆。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本来就很多。其实,我们都是动物,只是我们高级一点而已。可是,看看我们这些号称‘高级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事?我们天天都是发情期,还没完没了的放纵。有的人没有宽容,没有爱心,自私、唯恐天下不乱,欺负弱小,对于危难,坐观成败。还有很多,我们这些‘高级人自己还干得少吗?

不要随意把自己的理念,强加在它们身上。”小红继续说道。得了,不就是两只猫吗,犯不着因为它们让小红不高兴,想想我们自己吧,往下,我该怎么办?父亲进去了,母亲寻找无果,我跟小红说,日子还要过下去,干脆我们结婚吧。“结婚?要是你母亲回来,不把我打死才怪呢!”小红摇摇头。“估计是回不来了,她也许不在人世了。”“胡说,她也许在另一个地方看着我们呢。”没过多久,小花猫的男人走了,因为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它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段时间后,我们不再争论母亲和小花猫男人的事儿,就在我家简单地举行了婚礼。婚宴上,孤独的小花猫,成了我们结婚的唯一见证人。

“妙哇……”这回,小花猫发出的声音,和以往完全不同了。

责任编辑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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