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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驼祥子》中刘四爷对祥子身份认同的影响

2016-05-14张凤燕

文学教育 2016年7期
关键词:祥子骆驼祥子身份认同

内容摘要:本文认为在小说《骆驼祥子》中刘四爷这个人物对祥子的人生悲剧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这种影响比较含蓄地体现在祥子以刘四爷为参照物,对自身身份认同的隐秘心理变迁中。变迁大致经历了从身份认同的明确到身份认同的危机再到身份认同的坍塌这样几个阶段,这几个阶段与祥子从精进向上到不甘堕落苦苦挣扎以至自甘堕落的人生轨迹内外呼应,是造成祥子悲剧的重要因素。

关键词:刘四爷 祥子 身份认同

刘四爷是老舍经典小说《骆驼祥子》中一个重要的人物形象,在小说中有着很强大的气场。但历来对他的研究多集中在他作为车厂主对工人的剥削及作为父亲与虎妞之间畸形扭曲的父女关系这两个维度上,而相对忽略了他对主人公祥子悲剧人生的直接影响。作家对该人物在小说人际关系中地位的设置及描写的力度,与研究界对该人物研究地并不深入,这二者之间的失调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要解决这一问题,首先必须看到这种直接影响比较含蓄地体现在祥子以刘四爷为参照物,对自身身份认同的隐秘心理变迁中。

一.身份认同明确

祥子是个乡下人,为了生存,孑然一身来到北平这座繁华热闹又鱼龙混杂的城市谋生。当他终于可以把人和车厂作为一个长久的立足之地时,他对于车厂主刘四爷,在内心里是敬重并且是信任的。

刘四爷“当过库兵,设过赌场,买卖过人口,放过阎王账”,而“干这些营生所应有的资格与本领——力气,心路,手段,交际,字号等等——刘四爷都有”,“所以车夫们没有敢跟他耍滑头的”,[1]这一切使得刘四爷在涉世未深的祥子眼里好像是黄天霸一般值得崇拜的人。祥子把他的积蓄都交给刘四爷保管,攒够了钱买上车,第一时间就把车拉到人和车厂让刘四爷过目,而且他还“颇自傲地”表明:“我可还得在这儿住,多咱我拉上包月,才去住宅门”。[2]不拉车厂的车子而能住在车厂,在别的车夫是极少有的事情,可刘四爷对祥子就有这个情面。虽然从刘四爷一方来说,不过是看中祥子的勤快,于己有利可图,但从祥子一方来说,却能看出他非常信任刘四爷并愿意得到他的赏识和认可。祥子似乎已经把人和车厂当成了家,把刘四爷当成了个长辈。当他连人带车遭到兵匪抢劫,偷了三匹骆驼逃回北京城后,又是直奔人和车厂,并且把他用性命换来的三十块钱再次交给刘四爷保管。刘四爷对祥子的另眼相看,使得车厂对于祥子而言不是任人敲骨吸髓混口饭吃的地方,而是身体的归宿,更是心灵的归宿,是他在举目无亲的城市里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

祥子对刘四爷毫不设防,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信赖托付的人,有他在潜意识里对刘四爷的某种心理认同。“所谓认同,实际上是人们对于自我身份的确认,即回答我是谁这一问题。”[3]祥子在城市谋生,他在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辆车后,规划着如果自己一直这么奋斗下去,就会拥有越来越多的车,那时自己也能开车厂当车厂主。这时的祥子单纯、质朴,这时的刘四爷也不乏义气、豪爽,城市的生活在祥子看来是美丽而有希望的。在人生精进向上的道路上,祥子潜意识中把刘四爷这个车厂主当成自己人生奋斗的榜样。

二.身份认同的危机

祥子对刘四爷的信任感减弱是在刘四爷的六十九岁寿宴上。此时的祥子辛辛苦苦积攒的钱财被孙侦探敲诈一空,不仅买车的希望再次破灭,而且还面临着虎妞的诈婚和威逼,走投无路的祥子没有办法,只好认命去参加寿宴。其实,祥子在潜意识里对刘四爷还抱有一点儿幻想。

机关算尽的虎妞原指望刘四爷能认祥子做个干儿子,再顺水推舟的把自己嫁给祥子,可她没想到,刘四爷比她更不在乎名声地位,他只在乎钱。祥子更没想到,虎妞父女撕破了脸皮的恶战会把自己也搅和进去。在刘四爷指桑骂槐的谩骂中,祥子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在刘四爷的眼中他只是一个“臭拉车的”,是一个愣头愣脑的“乡下脑袋”。想当刘四爷的女婿,简直是痴心妄想,刘四爷根本就看不起他,之前优待他,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个忠心的奴仆使唤。

这场闹剧般的寿宴,使祥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地侮辱,可他还是娶了自己非常厌恶的虎妞,毕竟与虎妞的结合使刘四爷成为了他的老丈人,祥子的厂主梦似乎不那么遥远。但是刘四爷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虎妞和祥子一走了之,也把祥子当初娶虎妞时那点幻想可以继承整个人和车厂的梦想击碎。刘四爷的谩骂和绝情使祥子对自己的身份和归属产生了怀疑。泰勒曾指出:“我们的认同部分是由他人的承认构成的,同样地,如果得不到他人的承认,或者只是得到他们扭曲的承认,也会对我们的认同构成显著的影响。”[4]刘四爷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胁时,暴露出人性当中极端自私和冷酷的真实面目,祥子的人生也因此由微弱的光明转向无边的黑暗。处于困顿和苦闷中的祥子再也找不到任何人来帮助自己,他出现了身份认同的危机,丢掉了身份感,也失去了归属感,内心极其空虚,不知道“我是谁”、“将来要变成什么样的人”。“弗洛伊德通过社会心理学对自我和认同的分析,认为认同危机归根到底是自我认同的危机,是人的自我感和身份感地缺失”。[5]祥子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未来定位成什么样的,旧的理想模式已经被打破,新的模式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只能是跌入困顿与迷茫的深渊,找不到任何出口,把痛苦与愤懑都积压在心里,在与虎妞畸形的婚姻生活中不甘堕落地苦苦挣扎着。

三.身份认同的坍塌

虎妞的去世,使得祥子彻底失去了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家,更是精神上的家,家的破碎对祥子的打击是巨大的,他再也没有了奋斗下去的动力。没有精神寄托的祥子连羞耻心也一并丢掉了,不再争强好胜,不再勤快好动,变得越来越自怜自私,越来越会找安闲自在,像个无赖,什么都不关心,只心疼自己的命。在人性的自私和冷酷上,祥子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靠近刘四爷。他正在走向对刘四爷人生的另一种认同。就在此时,祥子再一次邂逅了刘四爷。

刘四爷在小说文本中最后一次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小说对此时出现的刘四爷的远况近情都没有交代,而是重点写祥子再次遇到刘四爷时情绪情感的巨大波动。当祥子意识到车上拉的客人是刘四爷时,反应是“轰的一下,全身热辣辣的,不知怎样才好。”[6]刘四的突然出现让他又回想起了曾经住在人和车厂的日子,回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痴梦。刘四爷,这个自己曾经最仰慕的人,已经变成了仇人,是他毁了自己的家,毁了自己曾经的一切。祥子把过往所遭遇的一切不幸全都发泄到了刘四身上。他把刘四这个孤独的老头子从车上赶了下来,扔在寒冷的黑夜里。祥子心里很痛快,他觉得自己胜利了,觉得“战胜了刘四就是战胜了一切。”[7]

祥子“战胜了刘四就是战胜了一切”的心理反应,无疑使“深夜邂逅刘四”这一情节成为整部写实特征的小说中极具象征主义色彩的一笔。刘四爷象征着现实黑暗与祥子人性中的阴暗,当祥子把这一象征物丢弃在黑暗当中后,他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走出了刘四爷对他人生的影响,他可以获得重生。

祥子在北京城这个泥沼中已经经历了一番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情世故,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涉世未深盲目崇拜刘四爷,潜意识里把刘四作为自己人生奋斗目标的祥子,可是人性中未曾泯灭的向上向善的力量,使他还是拼命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虚妄地相信战胜刘四就能战胜一切。他寄希望于在曹先生家——这个黑暗中仅存的小绿洲里过上平安的日子,远离强权,远离狡诈,远离一切欲望,只为给自己的心找到一个归属,不再漂泊,不再遭受欺凌压榨,忘掉虎妞和刘四给自己带来的一切不美好。身心俱疲的祥子内心深处急切地渴望得到小福子的认同,渴望着小福子能和他一起面对生活的困难,他觉得小福子是和他一样的人,可以理解他,体谅他,不像刘四爷父女,都是从心底里看不起他的,只是把他当作奴仆和玩物。这时的祥子似乎又一次找到了归属感,他的生活又有了明确的目标,就算拼命跑,也知道方向,而不是漫无目的。

但是老马祖孙的遭遇,小福子的惨死,终于让祥子明白了刘四爷并不会因为他的咒骂就会得到报应,在这个地狱一般的世界里,只有刘四爷那样的人可以不顾他人死活的自由来去,而自己不管多么努力,但是一点儿希望都看不到,他救不了沦落到白房子的小福子,甚至连他自己也救不了,在世界的黑暗与不公平面前,他渺小并且微不足道,他“明白了他自己就跟这条狗一样,一天的动作只为拣些白薯皮和须子吃。将就着活下去是一切,什么也无须乎想了。”[8]

综上所述,小说通过祥子对刘四爷从敬重信任到受辱疏远等一系列情感变化过程的描写,微妙的展现出祥子自身身份认同的不断变化。正是由于身份认同的不断变化,使得祥子在买车的三起三落中,面对兵匪抢车、孙侦探诈钱、虎妞逼婚、小福子之死等一系列的打击,生存意志力由强到弱,谱写出一首由精进向上到苦苦挣扎不甘堕落再到自甘堕落的悲剧命运史。所以,刘四爷这一形象在祥子的悲剧命运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1][2][6][7][8]老舍.骆驼祥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3]丁帆,许志英.中国新时期小说新潮(上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68.

[4]查尔斯·泰勒著.汪晖,陈燕谷译.承认的政治[M].北京:三联书店,1998:290.

[5]刘永兴,樊金娥.社会心理学视域下的自我认同问题研究[C].学术研讨会论文集,2006:120.

(作者介绍:张凤燕,河北省沧州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河北大学文学院2013级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思潮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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