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蛮

小山①重叠金明灭，鬓云②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③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④，双双金鹧鸪⑤。

【注释】

[1]小山：指屏风上雕画的小山。金明灭：金光闪耀的样子。

[2]鬓云：像云朵似的鬓发。度：覆盖。香腮雪：雪白的面颊。

[3]弄妆：梳妆打扮。

[4]罗襦：丝绸短袄。

[5]鹧鸪：这里指装饰的图案。

【阅读指津】 在中国文学史上，温庭筠可称为第一位专业的花间派词人，而且中国词史上的词别集是从他的《金荃集》开始的。他流传下来的词近七十首，多数保存在赵崇祚编的《花间集》中。作品大都写闺妇或歌女们的爱情，也有少数写边塞题材的。

《菩萨蛮》这首词表面看来，写的不过是女主人公从睡醒后到梳妆打扮完的整个过程中的几个镜头；细思量，却能品味出她内心的复杂感受。开头两句，写脸孔雪白、芳香，头发像浓云一般乌黑柔软，再衬上金黄色的眉毛，显得光艳动人。仅仅十四字，就把色泽、气味、体态……连同神情都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俞平伯先生指出：“‘度字含有飞动意。”可以看出，词人是这样联想的：“鬓”生“云”， “云”生“度”，“度”字前边添一“欲”字，这样就把本无生命的“鬓云”写活了。试想：于金光明灭之中，云鬓飘拂之际，连细小的眉、发也如此富有生气。这两句，写出了女主人公的万分娇慵，继而第三句就点出一个“懒”字，这才不使人觉得“懒”字突兀，反觉得它与上文扣得很紧。因为眉残了，便画眉；发松了，便梳妆。第四句末用个“迟”字，说明女主人公对梳妆打扮并无兴致。也许她心上的人不在身旁，打扮得再漂亮也没人看。又在“妆”字上着一“弄”字，便含无聊已极而借此消遣的意味。要说，男人就是女人最好的镜子，若是男人在家，并且能用眼睛这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女人，那么被欣赏的女人，一定会精神为之大振，绝不会懒得做任何事情。五、六两句，衬出一幅花面相映图。花似人面，人面似花。花固然美，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人面固然也美，但红颜易老，青春难驻，只怕也跟花一样易开易落，更让女主人公伤感伤春，平添“懒”意。结尾两句，说她穿上短袄，看着一双双用金线绣成的鹧鸪出神。鹧鸪尚懂成双成对，而人呢？丈夫，丈夫，本该相距最多不过一丈远的丈夫，此时此刻难道远在天涯海角，为何为他一遍一遍地梳妆打扮，一天一天地等待，却不见他回来？这里，读者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温庭筠的《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很明显，《望江南》与《菩萨蛮》是异曲同工的姊妹篇，可以将两篇对比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