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品市场要吗啡,还是苦口良药?
2016-05-14马健
马健
中国艺术品市场正处于瓶颈期。一方面,长期以来的粗放式增长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在中国经济增速放缓的形势下被放大并凸现出来;另一方面,在互联网发展的冲击和艺术品金融化的过程中,中国艺术品市场也存在着转型的外在压力和内在动力。只有恰当地解决短板与问题,才能引导未来中国艺术品市场良性发展。那么,中国艺术品市场究竟处于什么境况?面临何种问题?应该如何突破?
衰败,还是深度调整?
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这一轮深度调整属于经历过一轮资产重估后的正常的周期性调整,是估值中枢下调的过程。新世纪以来的中国宏观经济和投资市场行情表明,除了古董、艺术品和邮币卡等另类资产,股票、土地、房地产和大宗商品等金融资产和实物资产同样经历过波澜壮阔的资产重估过程。
就市场本身而言,中国艺术品拍卖行业十余年来的高速发展,一方面得益于政府对文物艺术品拍卖公司设立条件的放松管制——由较为严格的审批制变为相对宽松的登记制。一大批艺术品拍卖公司的成立就直接受益于此。另一方面是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古代和近现代艺术品需要通过拍卖的方式进行首轮“二级市场”的大规模换手——不少备受关注的“天价”拍品就出自此轮换手潮。
供给需求彼此嫌弃
从供给侧的角度来看,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此轮深度调整,在很大程度上是供给侧方面出了问题。一方面,中小型拍卖公司的拍卖会越来越难办。据不完全统计,与2014年同期相比,约一半的北京拍卖公司取消或延迟了2015年的艺术品春拍和秋拍。另一方面,拍卖公司的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近四年来,北京保利、中国嘉德、北京匡时等10家拍卖公司的年成交总额基本上稳定在150亿-200亿元之间,同期的全国文物艺术品拍卖成交总额则基本稳定在300亿-380亿元之间。这意味着,在这一轮的中国艺术品拍卖行业大洗牌过程中,由于优质拍品资源稀缺,一些实力较弱的中小型拍卖公司已经由于拍品征集能力较弱而处于了市场边缘。对很多二线拍卖公司而言,年真实成交额能够破“亿”已经成为决定公司前途的生死平衡点。总之,在中国古代和近现代艺术品的首轮大规模换手潮结束之后,精品、生货、硬货的征集难问题已经成为了拍卖公司普遍面临的“老大难”问题。
从需求端的角度来看,需求的结构性不旺也是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深度调整的重要原因。一方面,受供给侧缺精品、缺生货、缺硬货的影响,很多“老钱”感觉没有可花之处。但只要拍卖公司能够提供有价值的拍品,依然会受到市场的热捧。精品夜场和特色专场的热度就并未受到市场环境的太大影响。另一方面,前几年入市的“新钱”却普遍发现中国艺术品市场的钱并不像一些媒体和某些专家所鼓吹的那么好赚。尤其是在中国艺术品市场高位运行时抱着“短、平、快”心态入市,甚至负债投机的“新钱”,面临着市场腰斩行情、交易成本太高、负债成本不低、回款周期偏长等一系列问题。例如,2010年曾以4536万元创下王铎书法世界成交记录的“天下第一王铎”——《雒州香山作》在2016年仅以3550万元落槌。先吃螃蟹者的财富缩水现象当然产生了比较负面的放大示范效应。
弱市是机制变革最佳窗口期
中国艺术品市场自新世纪以来的迅猛发展,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可是,很多随之而来的问题并未能在发展的过程中以发展的方式得以解决,甚至还日益严重,极大地影响了中国艺术品市场机制的正常运行。最为突出的有两大问题:
一是税收机制。中国艺术品市场多年来的高速发展对中国经济的贡献值可谓不成正比。所谓的“一级市场”几乎收不到什么税,所谓的“二级市场”则一方面存在重复征收营业税的问题,另一方面存在难以征收个人所得税的问题。这固然同目前的税率设置和税收机制不合理有关,但很多纳税人对纳税义务的认识也大有问题。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税制改革,必须在考虑到行业特点、征税成本和配套服务等诸多因素的基础上,设定适当的税率,提供消费者保护,从而在降低税率的同时实现税收总额的净增长。
二是约束机制。中国艺术品市场是一个几无硬约束,又缺软约束的市场。从艺术家绕开签约画廊直接私下卖画,到画廊因市场趣味的改变而轻易毁约,再到拍卖行知假拍假但买家维权无门,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在产业链上的每一个节点上,几乎都缺乏有效的约束机制。当然,艺术家或经营者本身都很难做到自律,必须有第三方机构——艺术品行业协会的介入,才可能有效实现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共同治理。总之,一个健康的中国艺术品市场,必须有一套能够约束参与各方行为的市场机制,才能保证市场的健康运行。
从边缘切入进行“微创新”
对中国艺术品拍卖公司来说,要想走出目前的困境,就必须花大力气进行创新和转型。
一是积极拥抱“互联网+”。网络拍卖既是降低长期运营成本,从而降低拍品交易成本的重要手段,也是缩短交易时间,提高交易效率的重要途径。从提供入门体验和培育潜在市场的角度来看,中国艺术品拍卖行业不仅需要“高大上”的春秋大拍以及相关夜场和专场,而且需要接地气、高频次、快结算的网络拍卖。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尽管一些拍卖公司已经敏锐地意识到网络拍卖的重要性,并且正在积极探索。然而,为数更多的拍卖公司还处于观望和纠结状态。事实上,拍卖公司的“互联网+拍卖”未必一开始就进行大张旗鼓的变革,不妨先从边缘切入进行“微创新”。例如,艺典中国首创的艺术品交易数据的实时同步网络报价系统——“同步拍”就是传统的电话委托拍卖在新技术条件下的升级版。诸如此类的微创新,不仅能够同传统的拍卖方式有机融合,而且可以为客户提供更丰富、更深入、更便捷的参与式体验。
二是积极探索“金融+”。近年来的艺术金融创新主要集中在产品上,很少涉及企业。事实上,拍卖公司既是艺术金融产品创新的最佳企业主体,也是财务投资者参与艺术品市场的最佳投资对象。首先,拍卖公司的艺术金融产品创新可以有效规避金融机构创新时所面临的因专业门槛而产生的一系列道德风险和交易成本。其次,拍卖公司的艺术品消费信贷等特色金融服务既可以增加艺术品的流动性,从而推动和维持市场繁荣,也可以提升服务质量和增加利润来源。最后,拍卖公司不仅是最适合上市融资的文化企业之一,而且是广大投资者通过资本市场间接分享艺术品市场长期回报的有效渠道。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现行《拍卖法》的限制,最可行的拍卖公司金融化之路就是在成立包括拍卖部门、经纪部门、金融部门等在内的综合性文化产业集团的基础上谋求上市融资发展。
重树“三观”释放市场活力
在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创新与发展过程中,需要特别强调三种观念。
一是新的市场观。在艺术品市场上,人们通常将画廊称为“一级市场”,将拍卖行称为“二级市场”。这其实是生搬硬套西方艺术品市场结构的教条主义。中国艺术品市场的结构要复杂得多,远非“一二级结构”可以简单概括。假如市场参与者还囿于这种想象中的艺术品市场结构,或者看到一二级市场边界正在模糊便感到疑惑和担忧。那么,创新的高度、深度和广度都是极其有限的。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创新必须要有推倒重来,不被固有观念与历史包袱所束缚的心态和勇气,才可能有大的突破。
二是资源组合观。不少业内人士在谈到信息技术和金融机构对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影响时,依然将其视为一种挑战原有市场结构的不友好力量。事实上,无论新技术,还是新制度,都是一种资源。举个简单的例子,艺术家画室有画,居民家中有需求,商业银行有资金,网络公司有平台。艺术品交易的主要条件都具备,却未能实现供需的互通和平衡。为什么?因为要想实现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发展创新,各种分散的资源就必须被有效地组织起来。只有当各种资源被组织起来了,潜在的交易可能性才能变成现实的交易额。因此,中国艺术品市场的参与者应该以资源组合的心态看待和接受这些外来的新资源。
三是创新层次观。创新有层次之分。从宏观政策、中观市场到微观企业,都存在创新的空间和可能。从宏观政策层面来看,需要从顶层设计的高度,通盘考虑、深入探讨和仔细推敲中国艺术品市场管理的瓶颈和痼疾。根据“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则,主动倾听问题,积极调查研究,加大改革力度。从中观市场层面来看,需要从社会治理的角度出发,充分发挥行业协会、产业智库和新闻媒体的作用,综合考虑中国艺术品市场参与各方的利益,提出经过利益整合之后具有可操作性的问题解决方案。从微观企业层面来说,艺术品经营企业是对产业趋势和供需变化最为敏感和最具活力的微观创新主体。正所谓“无企业,不市场”。艺术品经营企业的不断试错将为中国艺术品市场探索出新的可持续发展之路。
作者系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创意产业委员会副主席、中国文化管理协会艺术品市场管理委员会理事、中国文化产业智库专家、文化部文化艺术人才中心培训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