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传承才能选出企业家

孙大午

河北大午集团创始人，现任大午集团监事会监事长。现受聘为中国农业大学农民问题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北京大学民营经济研究院特邀研究员。

教化对我们个人做事是有用的，但是作为领导者、企业家，怎么可以拿家风这些东西去衡量、去选定呢？我可以教育别人“做好人难，要做好人；做好事难，要做好事。”但这是在教做人，它教不出企业家来

企业家一定具备这样的特点：他是能够独立组织各种生产要素、创造社会财富的经济界领袖；他是有组织、有团队、以人为核心的企业领导人；他是在一个地方扎根生长起来、有创造精神和经济能力、在市场竞争中拼搏奋斗存活下来的坚强开拓者。而商人、商业组织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他们的交易是为了赚钱，他们的商业理念是以金钱为核心的。企业家和商人，两者大不相同。

企业是什么，企业是生产、创造财富的地方，不是交易的地方。中国文字讲“人止为企”，上面是“人”下面是“止”，“人止”，就是人们能站在你这里，留在你这里。如果用商人的思维做企业，这是很大的误区。

改革开放30年，我们大都在用商业思维做企业。比如说，房地产挣钱，人们就都去做房地产；金融挣钱，就都去炒股。这哪是企业家思维，这是商人思维。

商人自古有之，而中国自古以来之所以轻商重农，就因为商人是流动的，没有国家和地域的概念，责任也不一样。我们的企业家才多少年历史呢？即使你有工厂，那也未必是企业；有企业，也未必有企业家。

政府的公有制企业里派了一个董事长去任职，能说他是企业家么？那些靠银行贷款或炒股融资发展起来的算企业家么？那些利用政府发文件搞房地产的投资者，能算企业家吗？都不算，充其量是投机者、投资者。

我和一个朋友也辩论过，我说“你在纽约大厦投资那么多，你的人呢？我怎么看不到你的团队？”他说“要什么人呢？我投了资，到时把地产卖掉或租出去，不就赚钱了么？”我们能说这是企业家行为么？

人们也许会问，上市对企业来说也是很好的结局啊，企业家未必都是从无到有、白手起家的，腾讯、京东这些企业不就是靠资本发展起来的嘛。但是，我们要清醒，上市不过是企业发展的一种手段。现在大多的企业已经把上市作为一种目的了，这非常糟糕。

你们看，什么企业需要上市呢？手里缺钱的，于是大批企业作假、包装，然后上市。华为就不上市，它不需要上市，贷款都不需要。还有那些企业内部关系不协调的，也去上市，因为上市后就可以通过控股而协调内部关系了。再一个，上市可以引起政府重视。这三种上市，缺钱是第一位的，所以，上市的很难有好公司。干不下去的企业，说明有企业而没有企业家。

可是，我们拿什么去选出企业家呢，拿什么去选定企业的接班人呢？

企业家一定是好人中的坏人，坏人中的好人。可谁会去培养“好人中的坏人”，没人去这样做！谁又会在坏人中选好人，也没人会去做。靠传统文化的教化、家风，讲“忠孝节义”，讲“仁义礼智信”，这些对传承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教化对我们个人做事是有用的，但是作为领导者、企业家，怎么可以拿家风这些东西去衡量、去选定呢？我可以教育别人“做好人难，要做好人；做好事难，要做好事。”但这是在教做人，它教不出企业家来。

在企业里，我们研究的是权利，是企业命运！怎么能拿家风、传统文化做主宰命运的事情呢？唐朝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亲兄弟三人，能说他们家风不好么？可是仍然不能解决接班传位的问题，最后还发生了兄弟残杀的结局。

在接班人制度上，我们的宗法是“传长不传贤、传嫡不传庶”。虽然这种制度不民主，但实行了两千年而秩序不乱。一旦传庶，国家就动乱了，可是，要传嫡亲，又何其难啊！

到了清雍正，废立太子改制，他实施了一套“秘匣”竞选制度，这个制度是暗箱操作的。他写好了继承人，把它藏在“秘匣”里，放在“正大光明”匾后，顾命大臣必须在他死了以后才能打开。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活着时，随时都可以更换继承人！这样一来，儿子们就会自然竞争，好好干事；反之，如果雍正早早确定继承人，儿子们就会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所以这种“选举制度”是一种进步，只要雍正在世，他选谁继位，无人知晓，这既给他自己留出了很大的选择空间，也给了皇子们一个竞争的空间。就看谁有治国的本事，谁有本事谁当家，大家就都服了。

今天，我们集团的这个选举制度不再是暗箱操作，而是拿到了桌面上来，是明处的，而且不是我说了算了，是有选举权的工人们说了算，这比封建王朝皇帝说了算的继承法要进了一大步。这样的话，即使企业出现矛盾，它自然会展开在民众工人当中，让大家去裁定。

现在，我的大儿子孙萌是集团董事长，原来让他干他不干。有了这套制度后，我的两个儿子孙萌、孙硕都愿意来竞选了。孙萌在董事长的位置上，也不会对企业到处插手，管得很多。因为下属18家子公司都是独立法人，谁当家谁是老板，谁亏损了谁操心。这些一把手也大多竞选进了董事会，他们共同对企业的发展负责。

都说“商业帝国”，那不对，企业才是一个帝国，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政治体系。对于传承，我们在研究民主。当我们研究民主的时候，我的一些朋友，一些专家、学者、有识之士，他们依然认为不可能、不现实。我可以告诉大家，民主是一种制度，像我们的选举、所有权和决策权分离、“三权分立”、最高权力机构“三会”联席会议等，这都是一种制度的设定。民主，是一个系统结构，不是简单的、形式上的“选举”。可是没人认真地去研究这些东西，即使这些是很寻常的东西，他们仍然看不懂，自然也就不去考虑怎么做，也认为做不到。

制度体现文化，制度本身也是文化。我们这套制度一直实实在在地推行着，在完善和进步。可以看到，往后的三两年，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和制度创新，人们会来考察、探讨大午集团的“私企立宪”。过去他们来了，今后他们还会来。这不在于我个人的声音大小，而是这个企业越来越强大，它的传播效应是难以估量的。我们去年增加了800多员工，达到3500多人，今年会达到4500人，也就是增加1000多人。员工越来越多，我们的声音也会越来越大。

企业已经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转了，我们有自己的节奏，自己的民主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