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女生，不能掉队

叶倾城

我去接女儿小年下羽毛球课，教练最后安排的热身项目是跳绳一千下。他有事先走，学员们立刻军心涣散，几个顽皮的男生跑到很远的地方佯装跳，一会儿就过来大喊：“跳完了。”

一看小伙伴们都走了，小年也慌了：“我也要下课。”

我揪着她：“你才跳了七百下。”

她在我手里乱挣：“他们男生都走了，我是女生，为什么还要跳？”

我脱口而出：“你是女生，不能掉队。”

八年抗战，战火是中原大地上滚动的痛，日军步步进犯，大中学校纷纷内迁，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全靠一步一个脚印，走至陕甘宁重庆云南等地。这一路，千山万水。

第一天上路，队伍走得飞快。人人都怕日军扫荡，知道行程必须尽量缩短。总有人身体差脚力弱，第二天起，就开始渐渐跟不上了，互相鼓励着，越走越慢，实在走不动了坐下来歇歇。

女生更弱些，还有一些是缠过又放过的半大脚，不利于行，互相扶着搀着，咬咬牙一步步向前捱，就是不能停步。散兵游勇也多，何必辛苦如是，缓口气再走吧？女生们只摇头，丢下一句：“我是女生，不能掉队。”

男生掉队，可能迷路，但好在是半大小子，迷路了能找回来，心一横索性“爷去投八路”也是出路。可能遇到狼，走投无路时只能殊死搏斗。而对女生来说，敌人可能比狼群更可怕，人形的虎豹豺虫。无数亮晶晶的眼神在窥探她们，她们可能被猎取被侵犯，会发生的事，大部分比死更可怕。

所以必须紧紧地走在队列里，身边都是老师学生，再手无寸铁总能搭把手儿。最好拼尽全力让自己走在前列，追兵若自后杀上来，总多一点儿逃跑的时间。而且，不知道这条路有多漫长，万一生病，万一生理期，说不定就会一步一步掉队。只有走在最前面，才能保证，到结束时还没完全掉出队外。

女生的多一份坚持，来自于她们的多一份柔弱。和平盛世了，是否就没那么残酷？答案是否定的。

你体力差，大货司机、船员、矿工……这些行业你都无缘；全面电子化的大工业生产尚未来到，许多事你有心也无力。你会结婚生子，怀抱幼儿的你注定步履蹒跚。你胸怀大志，但婴儿的哭啼会把你的时间切割得一缕一分，再难拼成大业。

而歧视无处不在。你和男生一样读书一样通过高考的独木桥，但有些专业女生的录取线高出几十分一百分。为什么？官方有解释，但解释解决不了一个事实：如果你和男生考了同样的分数，那么，他会录取，你会落榜。

你知道，那些读了好学校、拿了好多证书、德智体美劳全优的好女子，屡屡被拒。用人单位会想：没几年你就得休产假，还也许休两次。成本高昂，你能为单位创造出相应的产值吗？

桩桩件件都在告诉你：光随大流是不够的，这社会不要求你出类拔萃，只是你想杀出一条血路，得比男生高出一头去。要么穿高跟鞋，要么用能力当垫脚砖。

会有闲人说：女孩子嘛，嫁个好男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