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戴媛媛

一个人缩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感觉快要死掉了。

灰褐色的，长着难看花纹的柜子像是棺木般肆意地陈列着，散落一地的，是每日不可或缺但又无聊乏味的生活用品。也许就这么过去了，这一世，和窗外风景一样，天空并不灰暗，云絮里太阳发散着无力的白光。

暴躁得无以复加，一层又一层压抑上来的沉重感，想要排遣，却又毫无办法。于是就这样呆坐一日，并不感到快乐，找不到任何值得做的事情。被囚禁在这窒息的空间里了，想要打破却又找不到任何力气，从手到脚都软绵绵的，脑袋里好像打翻了一摊糨糊。在夜里不停做着噩梦、迷梦、毫无规律的梦，仿佛生命就在这空荡荡间从自己的胸口流去了。

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去意识吧？在心脏仍在跳动的时候，思想却处在麻痹状态。如果开动脑筋去想的话，痛苦就会满溢出来压垮一切吧。和儿时不一样，无法放声号啕，连流泪也无法让自己变得轻松起来。就这样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浸透了墨水，就这样往深潭的底端沉下去了罢。放眼人间，又有什么悲喜，最后不过时日无长，把一切托付给封闭的水泥封闭物内。我是什么？又追求些什么？只不过是些可笑的灰烟罢了。

想做什么，又做不成什么，其实，又有什么意义呢？努力说服自己快乐，其实并没有真的觉得快乐。如每日活在惶恐之中，拿任何事物来麻痹自己，到入睡前那清醒的一刻总让人觉得无比的恐惧。躺在黑暗中的床铺上，伸出双手，什么也无法抓到，小时候管这个叫感伤，只是个艺术范围的词汇，长大后再也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东西。阴影从暗夜里头越过你的纱帐，进入到你的头脑中，反复侵蚀，以致失眠。觉得害怕的时候，最难过就是自己一个人，只能蜷起身体，像是只随时可能被冻僵的秋蚕。

几年前看到的事物，几年后也许消亡得连痕迹也不存在了。怀抱着这样一种情绪，就连路上愉悦地吞食食物的猫也觉得可怜起来。太阳很暖，但总有一天会躺在永远冰冷的国度。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永恒，哪怕努力记住的痛苦，不可能再传递到下个十年，就像狠狠刻上的痕迹，最后被时间的旋涡打碎、吞噬。

我觉得我是个弃子，一个人彷徨走到薄暮的路间，连影子都孤零零地移动。这片土地是位温柔的母亲，一株高大的树木可以活上百年，温和、坚毅、伟大而富于生命力，可是我们只是这片自然的弃子。消逝了，连形态都不被留下，变为飞灰，终于消退得连存在过的标记都没有。

那又是为什么要继续挣扎着？在这片压抑、令人难过的灰调子中，贪恋追逐着，带着天真或峥嵘的面具，如飞散在空中的白色纸蝶。为什么想要捂住脸蹲下去哭泣，内心的刺痛无法排解，然后下一个瞬间，连为何痛苦的理由都忘记了。只是茫然地站起身，张开不带神采的眼，脚踩在连结腐朽气味的土地上。

外面下着猛烈的暴雨，雨点袭击着玻璃的窗子，那只是概念的雨，落在躁动得冒泡的心绪上。想要被这雨淋得湿透，被外面咆哮的狂岚撕开，从这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出去，被闪电点燃也好，急速膨胀的灵魂仿佛就要爆裂，一瞬间闪光，彻底毁灭。在那狂岚的中心，也许就是疯狂的终结，在这安静的夜晚，这颓然坐在桌前的自己，内心想要大声地呐喊，可仍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这样在胸口仿佛要挣脱出来。终于被囚禁在内心的焦灼中，胸口像压上一块巨石，难受得好像脑子快要被拆毁掉了。

我，是，这个世界的弃子吗？谁都好，谁来，救赎的力量是不存在的吗？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人，疯狂地挣扎着，和那无形之物角抵。

责任编辑：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