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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叵测

2016-05-14李惠泉

章回小说 2016年8期
关键词:王琛李敏县长

李惠泉

1白白在机关里混了十几年

欢送宴会是在醉香阁举行的。

青昌市的盐包鸡在整个青昌乃至全省都是有名的。特别是醉香阁的盐包鸡,更是地道正宗,肥而不腻,柴而不糙,吃到嘴里是有滋有味。这次省府秘书厅弄到了两个下乡代职的名额,都是肥缺。副秘书长钱峰在醉香阁为这两个年轻人送行。

五十多岁的钱峰挺着个肥油肚子,端起了他爱喝的四特酒,笑容可掬地说:“郜天、李敏,你们两人算是熬出来了啊。三十多一点儿,弄个副县长,加把劲,三年后弄个县长书记什么的,四十岁出头就可以升到副厅了,前途无量啊!想当年我为了混个副处,唉!把办公室的拖把都蹾坏了好几把,做了十多年的孙子,这才混到爸爸级。可你们……让我羡慕啊!主管城建和交通的副县长,我的妈呀!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没有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只是笑。

李敏点点头:“我知道,责任重吧。”

“是不是也可以把我们列入贪污受贿的行列,把口袋装满,把房子弄大,然后走进监狱?对不起,钱秘,开个玩笑。还望你指教。”郜天故意调侃说。陪着钱峰的处长刘宁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钱秘,来,我们喝一杯。我们处一下子出了两个副县长,以后过年过节给大家谋点福利也有了地方。”他叹了口气,接着感慨说,“这要是以前我也想下去,现在我有些不敢了,我害怕呀!十八大以后,中央反贪抓得紧,我真害怕来真格的。说实在话,我不想坐牢。”钱峰挥了挥手,笑着说:“我们这些人啊!没有几个有出息的,怕什么,我们经历的事情还少么?什么事情不都是一阵风,从毛主席开始,哪天不在喊着反腐,哪天不在抓贪官,抓得净么?谁上了台都一样,都要喊一阵子,否则,这官如何当?”他小声说,“我在省府呆了这些年,我告诉你们吧,喊得最响的,就是贪得最多的。”

大家没有吭声。

吃完欢送酒,李敏和郜天并肩往回走。

两人都没有分上房子——李敏住在妻子王琛家,郜天租了一间平房——想到这些年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心情格外舒畅。郜天看着路上穿梭来往的人流,高兴地喊道:“上天啊,你终于开眼了。看到了我们这群默默无闻的人啊!”

李敏笑了,看着郜天,说道:“你呀你,郜天,你怎么也相信命运,我们有今天,不是我们争来的吗?你感谢上帝,难道就不感谢组织对我们的培养?”郜天摇了摇头,指着他无奈地笑着说:“李敏啊,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傻,感谢组织?我告诉你吧,不是钱峰可怜我,不是刘宁关心我,是我们的学历年龄沾了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各领风骚数十年,也该轮到我们了。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如果你不把这个世界看透,无论你做什么,倒霉的就是你。你要不相信,就试试看。”

李敏说:“我越听越糊涂了。”

“你要听明白,我就糊涂了。”郜天拍着他的肩,朝他笑着说,“好自为之吧!你们新建县可是省里旗帜啊!每年的利税占青昌市的五分之一,而你这个负责城建交通的副县长肥得流油,到时候可不要忘记了兄弟我啊!我那个乐平县,唉!穷地方,想捞都捞不到多少。”

郜天的话,把李敏说笑了。

“郜天,好像我们是去采摘果实的。有点儿像抗战胜利后的接收大员。难道……所有当官的都是这种心态吗?”李敏摇了摇头,看着郜天不解的脸色,笑着走了。郜天看着李敏的背影,嘟哝了一句,这个李敏,十年机关都白呆了,整整一个二百五。

李敏从公共汽车上下来,还未走到自己住的那个胡同,就看见一辆大卡车停在那里,几个陌生的人站在车边左看右看,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盯着李敏的脸看了半天,把他看毛了。李敏不解,试着问:“你找谁?看你们样子不像青昌市的人,有什么事吗?”

“你……你是李县长吧。”那个人瞪着献媚的双眼。

李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摇摇头说:“你找错了地方吧?县长有住这样穷地方的吗?”说完转身就走。那个人不死心,又紧走几步,试着问,你叫什么名字?李敏没有停下脚步,随口说道:“我叫李敏。你干什么,是来查户口的吗?”

“李县长,我们终于找到你了。”那人伸出厚厚的大手,一把抓住李敏,使劲地攥住,“李县长,我们下午就来了,在这里等了半天,又不知道您住在什么地方。这下好了,终于见到您了。我叫李水根,是您本家,是来帮你搬家的。”

李敏被这个叫李水根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搞糊涂了。自己还没有上任,怎么就有人叫自己县长。李水根嘿嘿地笑了,露出农民那种狡黠,翻着眼说:“李县长,我们绝对搞错不了。”李敏进了自己家,妻子王琛不明白怎么回事,一听明天就搬家,为难地说:“我们还没有准备呢。是不是让李敏先去报到,我们再搬去。”她看了看李敏,又问,“你说,是不是让我准备一下?”

李水根笑着说:“有什么准备的,家具不要,县委会配新的,就把细软值钱的东西带走就是了。我看你们的家,一车装走绰绰有余。李县长,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们明天过来。”说完就要走。李敏拦住了他,急着说:“老李,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搬家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何况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的。”

李敏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李水根脸色一下子僵住了,显得特别难看。他搓着手,点燃了一支烟,看看不对劲儿,又蹲了下来,就那样闷着不说话,仿佛要发生什么事一样。李敏不知道是咋回事,以为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赶忙上前,和颜悦色地说:“老李,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李水根猛吸几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了踩,这才说:“您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百姓吧。跟您说实话,我是新雄建筑公司的,老板叫我来办这件事,我要是办不成,我的饭碗就要砸了。我知道你们干部都讲廉洁奉公,但做一个好官,关键是要看如何为老百姓办事,不在这一时一地的得失。”

“好吧。”李敏做了让步,拍了拍他的肩动情地说,“看样子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老李,这样吧,家里简陋,我陪你们几个弟兄到外面吃一顿饭吧,算我一点儿心意。”李水根一听李敏同意了,高兴若狂,连忙说:“李县长,不打搅了,住的地方我们已经找好了,您休息吧,我们明天上午十点钟准时来。”未等李敏反应过来,转身就走了。

李敏叹着气:“这叫什么事?”

王琛兴奋的脸色上也有几分忧虑。她看着李敏,告诫说:“李敏,我虽为你高兴,心里不知咋搞的,总有些害怕。这些年来,贪官污吏见得太多了,虽然你是个芝麻小官,但总有独管一方的权力,而且又是现在热门的城建交通,你……你千万不要贪污受贿啊!李敏,我情愿贫穷,也不要那些让人担心的荣华富贵。”

晚上,李敏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王琛却睡不着,睁着眼看着身边熟睡的丈夫,心里忐忑,不知道前面是祸是福。

2我永远都是我

汽车到达新建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李水根没向李敏打招呼,就把车开到了县城里一幢新楼前,指挥人往下搬东西。李敏一看有些不对头,就制止了他们,说:“等我去县政府报到完了再说。”李水根刚要说什么,一辆丰田轿车“嘠”地一声停在了汽车旁边,从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李水根跑过去,讨好地说:“老板,我把李县长接来了。”

中年人没理他,走到李敏面前伸出了手,恭敬地说:“李县长,您辛苦了。这个该死的,不会办事让您坐卡车,看我不回去收拾他。是要去县政府报到吗?走,坐我的车一块去。李县长,您先在这里落落脚,县政府分配了房子您再搬走,不会有任何事的。”

“你是新雄建筑公司老板?”李敏问。

“对,鄙人雄一海,以后还望李县长多关照。”雄一海递过名片。李敏点了点头说:“好吧,就按雄总的话办吧,我先借用你的车去趟县政府。”说完就钻进了雄一海的汽车。车上,雄一海向他介绍了新建县有关情况,一再说,有什么事就说,在新建地面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李敏没有接他的话,只笑笑。

车一到县政府门口,李敏就看见县长书记站在那里。他没有多想,一下车就赶忙走了过去,握着他们的手,一再表示感谢。县委书记刘非,县长谢庭杰,一看从车里走下的雄一海,骂道:“你娘的雄,李县长来上任,关你屁事,还用得着你开车送过来。我告诉你,你这炷香烧错了地方,李县长是有名的清官。”

雄一海赔着笑容说:“谢老板,看您说的,县长是父母官,我们这些做百姓的就不能孝敬一下?何况我也没有拉李县长下水呀!你要不相信问问李县长。”刘非挥了挥手,让雄一海赶紧走了。

李敏一看,就知道雄一海跟县长书记熟得不能再熟。刘非、谢庭杰陪着李敏走进了县政府办公大楼,把他带到装饰一新的办公室,谢庭杰说:“左边是我的办公室,右边是刘书记的办公室,你居中。老弟,我们县虽然有好几个副县长,但你是唯一从省府下来的,镀镀金,就高升了,以后我和刘书记还得靠你呀!你说是吧,刘书记。”刘非给李敏递上一支烟,恭敬地说:“老谢的话也没错,这个年月,上面没有人是上不去的。我们当然要依仗着你啊!”他打了个电话,把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喊来,交代了李敏生活上的事,又给城建局、交通局,土地规划办等单位打电话,让他们下午过来开会,让下面的人见见李敏。

李敏很感动,谦逊地说:“刘书记,谢县长,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以后还望你们多关照,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们尽管批评。”谢庭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说:“当官嘛,你只要记住三件事我看就差不多了。不要上错了床,这句话你要自己理解;不要装错了袋,该拿的拿,不该拿的坚决不能拿,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这也要你自己看着办;不要跟错了线,我想对这个你老弟肯定理解得比我深,要不,怎么就来我们县呢。”

刘非拉住谢庭杰的胳膊走了。他一边走一边说:“说那么多干什么?”谢庭杰骂道:“从上面下来的人,没有他妈的一个好的。你不要看他人模狗样的,用不了一两年,比我们心还狠呢。他们是来捞政治资本的,而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干部,一辈子也休想跨进省府的大门。哼,我巴不得这样的干部早完蛋。”

“你呀,你呀!”刘非摇了摇头。

李敏把房间收拾好,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叶倩就送来了一大堆办公室用品。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对水汪汪的眼睛会说话,她是县里几个有名的女人之一。她轻轻地推开了李敏的办公室,笑逐颜开地做了自我介绍,把那堆办公用品放在桌子上,这才说:“李县长,听说您是从省城调来的。以后还望您多关照。您青昌有人,到时候把我调到那里去。我想去青昌,这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发展。”

李敏以为她开玩笑,也玩笑着说:“叶主任,没问题。我刚来,以后有什么事多给我提个醒儿,省得我犯错误。你在县府办公室,人来人往的,知道的事情多,少不得麻烦你。”叶倩浅浅一笑,说:“我一看您就是好人。您放心,有什么事我会提醒您的。”她的话刚说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推开了门,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李县长。”叶倩忙把他推到李敏面前,说:“他叫胡鹏,是县政府小车队司机。看样子他们真够意思,把那辆新奥迪给了您。就应该这样,要不显得我们县太没有风度了。好,胡鹏,以后要照顾好李县长,人家可是从青昌来的。”叶倩说完,又朝李敏一笑,这才噔噔地走了。

“小胡,你坐。”李敏倒了一杯开水。

胡鹏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拒绝,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李敏,说:“刘书记交代了,我以后就跟着您,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司机的房间在院子左侧。您要没有什么事我就下去了。”

胡鹏一走,李敏就给王琛打了个电话。

“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吗?”李敏试着问。

王琛一听是李敏的电话,高兴地说:“李敏,看样子人还是要当官,用不着我操半点心,县政府派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连李聪的学校都联系好了,是新建县最好的一中。司机小胡也来家了,这个小伙子,特勤快。李敏,你可要珍惜这些,对下面的人要客气些,不要像个凶神似的。”

“行了,行了,我知道。”李敏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会夹着尾巴做人的。你也记住,任何人给我们家送东西都不许收,我就不相信,一个人不做贪官就做不好官。也不许打着我的旗号去找别人办事。”

中午,胡鹏带着李敏来到小食堂。

李敏这才知道,什么吃饭记账,根本就没有那个人记账。书记、县长还有几个副县长坐在一起,喝酒吃菜聊天,吃饱了喝足了,嘴巴一抹走人了。他们都知道李敏的来历,见了面就像老熟人一样,在一起聊天,咸的淡的荤的素的也不躲着他,让李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下班时间一到,李敏收拾东西刚走下楼,一辆崭新的奥迪就“嘠”的一声停在他身边。胡鹏从窗户里探出了头,朝他笑了笑,喊着:“李县长,我们这就回家吧。”骑了十多年自行车的李敏,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一时竟然有些不习惯。

吃完晚饭,李敏陪着王琛到县城街道转了转,八点多钟才回到家,洗完澡。俩人就躺在床上。看着大三居的房子,崭新的家具,他感慨万千地说:“王琛,想不到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副县长,有如此大的权力。你看,什么都有了,这是我们在青昌想都不敢想的。怪不得十八大后,党中央反腐抓得这么紧,这不紧行吗?”

王琛点了点头。

两人睡不着,王琛跟李敏说:“你可不要学那些没有出息的男人,一有权就有钱,一有钱就学坏,一学坏就升官。唉!我真的害怕,害怕你变坏。”“怕我离开你?”李敏调侃着说。王琛说:“我不怕你跟我离婚,我是怕你走向深渊。如果你走进了监狱,而且是自己埋葬自己的,我的心会流血,会永久地疼。因为,它埋葬了一个优秀的男人。”

李敏攥紧了她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唉!我不想当官,又想做番事业。你不也是鼓励我要上进吗?”王琛说:“你没有当官前,我渴望你当官,当你当上了,我又害怕。现在的官场,太复杂了。很多贪官,都是优秀的人,没想到后来都变了,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我实在害怕。”她说,“我又有些不相信,我就要看看你如何?会不会变,变成什么样子。”李敏说:“我永远都是我。”王琛说:“那就好。”

3包里装了整整五十万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李敏也很快地熟悉了工作,进入了角色。这一天,他从青昌办完事回来,正好路过乐平,想到与郜天分开后还没有见过面,就让胡鹏绕了点儿路,来到了县里。郜天在电话里一听老同学来了,高兴地说,我在县政府门口等你,你快过来。

李敏一下车,手就被郜天紧紧地握住。

“李敏,来到下面,才知道省城的处长跟这下面的县官们根本没法比。县里的一个小小科长,都比咱们钱峰钱秘书长活得滋润。你不要看钱峰是副厅级,狗屁不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什么没有什么,可下面,就我这样一个穷县的副县长,都不知道有多么风光啊!”他带着李敏来到自己家。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足足有一百五十多平米。里面的摆设比李敏家要豪华多了。单说那个鱼缸,就要一万多。摆在酒柜里的洋酒五花八门,李敏一看,没有一个便宜的。他暗暗咋舌:这小子,真是一条中山狼啊!

“郜天,你就不怕拿多了手发颤。”

郜天笑了,笑得坦然,拍了拍他的肩感慨地说:“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小意思啦。人家好心送给你,你要不收,就没法在这里待喽。他们给钱,我帮他们办事。为人民服务嘛,这也是落实执政为民精神。”

夫人周燕笑着从卧室走了出来。

“周燕,你就不怕郜天变坏了。”李敏跟周燕很熟,故意开玩笑说,“在大学时,他可是个花花公子,你可要小心些,让他下了水,拉都拉不上来啊!”周燕笑得灿烂:“李敏,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这个社会,太老实了的男人要吃亏的。郜天有几根筋我心里有数,他要跟别的女人好,我会让他生不如死的。”周燕的话说得郜天笑了。

李敏看了看表,已到了中饭时刻。

“就在家里吃点算了,不要去外面。”李敏说。

郜天眼一瞪,哈哈地笑了,豪爽地说:“你这不是寒碜我吗,不要说我现在有职有权,就是在省城,你这个老同学来了,也不能慢待了你呀!你说是吧。”周燕也劝道:“李敏,吃一顿饭有什么,你们两个多月不见,好好聊聊吧,乐平土鸡别具一格,与青昌的盐包鸡相比,又是另外一种味道。郜天,我今天懒得动,你陪李敏去吧。”

郜天笑了:“走吧,夫人发令了。”

李敏无法只好下楼,坐车来到县城的煌一皇鸡店,要了一个单间,郜天把胡鹏安排好,就走了进来。刚坐下,老板带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在郜天耳边说了两句。他皱着眉,不高兴地说:“你没有看见吗,我老同学来了,你就给我添乱,吃一顿饭都不得安宁。”老板瞪了边上那个中年人一眼,骂道:“你看,弄得郜县长不高兴了。”转过身又低头哈腰说,“郜县长,对不起,他是我表哥,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件事您就帮个忙吧。”

“好,好,好。”郜天抬起手,接过了那个中年人递过来的纸,在上面批了几个字,交给了他,叮嘱说,“看在老板的分儿上,我什么也不说了,以后注意点儿。”中年人放下个纸包就走了。他也没看,只苦苦地笑着说:“李敏,你说我忙不忙,吃顿饭都闲不着。”

李敏调侃:“是为自己忙吧。”

“看你说的。”郜天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又把酒杯斟满端了起来,感慨地说,“来,为我们相聚干一杯。李敏,我劝你不要那样死脑筋,哪个当官的不是在为自己忙?我告诉你,你找不出一个当官的在为老百姓办事的。什么执政为民,只不过是一些人用来遮丑的布罢了。如果当真了,你就得完蛋。好了,不说这个,我不想犯政治错误。李敏,我给你找个小妞,如何?”

李敏摆摆手:“你变了,郜天。”

“不是我变了,是世道就是如此。”郜天一仰头,一杯白酒倒进了肚子里。门“吱”地一声开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伸进半个脑袋,接着整个人进来了。她不看李敏,笑着走到郜天身边,嗲嗲地说:“郜县长,来了朋友也不喊我一声,两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呀!多没有意思,我去把甜甜叫来吧。”

“你忙去吧。我这位朋友不喜欢这个。”

女孩子立马瞪了李敏一眼,噘着嘴,翘着屁股走了。李敏乐了,笑着问:“是你的小蜜?”郜天马上摇着头嚷道:“什么小蜜,我会要这样的女人做我小蜜?一盘朝鲜泡菜,一盘开心果罢了。知道她为什么瞪你吗?你让她损失了好几百块钱啊!”

李敏说:“我们还是要注意些,不要把自己弄进去了。”郜天说:“如果要把贪污腐化的人抓干净,这个国家就没有干部了。”他还劝李敏,“不要太干净了,干净的人爱生病,知道么?”李敏说:“我就不相信,不贪污腐化就当不了官?”郜天不愿跟他争执,只苦苦笑了。

从乐平回来的路上,胡鹏一个劲儿地夸郜天好,李敏也弄不清楚他给了胡鹏多大好处。还未走到新建,李敏就接到王琛的电话,她急促地说:“刚才雄一海来了,说是你的包遗落在他车上,他送过来了。我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一捆捆的钱,把我吓坏了。李敏,你说这……怎么办呀!”李敏交代说:“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动,守着它,我马上就到。”让胡鹏把车开快点,说家里有点事。

一会儿,李敏到了家里。

李敏一推开门,王琛就哆嗦着扑进他怀里,手都冰凉,结结巴巴地说:“李敏,我……我怕,看见钱,我好像就看见你戴着手铐。这样的钱我们是收不得的,我不想你为此毁了自己。李敏,你就为我们母子想想吧。”她一个劲儿地劝道。李敏点点头,打开包一数,整整五十万。他脸色铁青地拨通了雄一海的手机。不一会儿,雄一海来了。

他没有原来在李敏面前的随意和自信,毕恭毕敬地坐在那里说:“李县长,我在新建做工程多年,对您没有特例,这些都是按惯例办的。县城的防洪堤工程承包,我的报告已经送到城建局去了,局长我也打了招呼,刘书记谢县长那里我也递了话,您只要在上面签个字,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事的。”

李敏递给雄一海一支烟,又亲自泡了一杯茶端到他身边,诚恳地说:“雄老板,我来这儿几个月,有些事情我也了解一些。你要承包工程没有问题,但是,必须按正常程序来竞争。你知道,防洪堤是百年大计,中央和省里多次强调它的重要性,我想刘书记谢县长也知道,这我就不多说了。这些钱你收回去,点点数吧,五十万,一分不少。”

雄一海脸陡地变色,腾地站了起来,咬着牙说:“您……李县长,我是尊重您才这样做。没有您,我依然可以拿到防洪提工程。我在道上混了这些年,还没有看见过一个屁股眼干净的干部。您不要看不起我,您去问问,哪个乡长镇长没有给县里头头们送礼?没有哪个不用这种手段去弄工程的。”李敏没有答话,挥挥手让他走了。

“这……怎么办呀!”

王琛一看雄一海那怒气冲天的劲头,一颗心又悬起来了。她知道雄一海在县里很有势力,又跟刘非谢庭杰关系好,把他得罪了,李敏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她怯生生地问,“李敏,会不会影响你的工作?我真怕他们找你麻烦。”李敏坦然:“我不贪污受贿,我怕什么,大不了我不当这个副县长。”他安慰王琛,“不要害怕,我不拿他们的钱,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我就不相信,我们共产党的干部,不拿钱,不受贿,就当不了官。”王琛说:“我害怕的就是他们陷害你啊!”

4李敏没有帮郜天的忙

儿子李聪蹦蹦跳跳地进了门。

这个三年级的学生,长得虎头虎脑,一进门,就走到李敏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交到他手里,一字一句地说:“爸爸,我放学时一位叔叔把我拦住了,说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他想买份礼物送给我,但又不知道买什么,就硬塞给我这个信封。爸爸,他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王琛接过一看,里面是三万元现金。

“我知道,是二中的校长,他找过我,想把女儿调到交通局去,让我跟你说说。”王琛明白地说。李敏摇摇头:“这钱不能收。我在交通局全局会上说过了,任何人进来,都要经过公开招聘,我不能违背我讲过的话。而且,这样的口子一开,我们拦都拦不住。你把它送回去吧。”

王琛把钱退回去了。

第二天上班,谢庭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询问了他出差情况,说:“你这趟省城公差够辛苦的了。怎么样,那笔防洪款子有着落了吧?”李敏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向谢庭杰做了汇报,特地强调了承包商的资质等有关问题。谢庭杰点点头,认真地说:“你是分管这块工作的,一切都由你做主来定。百年大计,质量第一,这是开不得玩笑的。”走到门口,他又转过身来,随意说,“雄一海找过我,他们公司有多年建筑经验,他为我们县希望工程捐过款,这些因素,你一并考虑。当然,要按正常程序来。”

李敏傻傻地站在那里。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李敏糊涂了。前面的话与后面的话显然是矛盾。按正常程序雄一海的公司就有可能落选。他为难了,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此事。过几天就要进行承包商的招标,这……这到底如何办?这时叶倩走了进来,一看李敏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说:“你不用太想工作,那样太累太辛苦,今晚我陪你跳跳舞去。”

李敏叹着气,不太想去。

叶倩笑着说:“是为雄一海的事吧?”她见李敏笑而不答,就眨着眼说,“你还是把防洪堤的工程交给他吧,你玩不过他的。李县长,我看你这个人很本分,是个好人,我告诉你吧,官场上有些事情不能太认真,否则会毁了自己的。”

“做事总得讲规矩吧?”李敏不高兴地说。

叶倩秀目圆睁:“规矩,就是社会上不成文的习惯。如果你破坏了这种习惯,或者你玩别人不愿玩的游戏,就必然葬送自己。谁不知道贪污受贿是犯法?谁不知道玩女人没有道德?可你不这样做,在这个小圈子里待不下去啊!因为你太干净了,而脏的人不愿意这样。”他看着叶倩,半天没说话。

李敏还是按正常程序把防洪工程承包给了另一家公司。刘非没说什么,还夸奖了他几句,说他办得好。谢庭杰也笑着说:“还是我们李县长有政策水平啊!毕竟是从省里下来的人。”雄一海见了他也笑脸相迎,问长问短的。李敏放心了,想想自己也没有办错什么,都是按省里和中央的政策办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这天下班刚回到家,李聪就哭着进了门。“怎么回事,又跟人家打架了?”李敏问。王琛也把儿子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李聪结结巴巴地说:“他骂爸爸是贪官,我就跟他打起来了,说我爸爸是清官。”王琛一听火冒三丈,不顾李敏的劝阻,拉上李聪就走。正好胡鹏的车停在楼下,坐上汽车就来到学校。王琛找到班主任。班主任也不高兴了,带着他们就找到了那个光头小子。他一看李聪把妈妈喊来了,一点也不害怕,当着满教室的同学说:“李聪,你狂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你?喊班主任也没用。我告诉你,你老爸迟早要坐牢杀头的。谁不晓得你们家黑钱多得连耗子窝都是用钞票垫的。”

王琛气得浑身发抖:“你……”

“嫂子,你怎么了?”胡鹏连忙扶住,怒道,“小子,你爸爸是谁,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我告诉你吧,李县长是有名的清官,你这样胡说八道要负责的。”班主任也喝道:“邓洪,你再说我就要找你爸爸了。”那个叫邓洪的孩子一看这么多大人,就吓得不敢吭声了。

从学校回来,王琛脸色惨白。

三天后王琛才得知,学校已经把邓洪开除了。她马上意识到这件事的分量,特地让李聪带着她来到邓洪的家,歉意地对他爸爸说:“对不起,那天我只是发发牢骚,并没有让学校开除邓洪,你放心,我一定让他返回学校。”邓洪的父亲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在县办厂子当司机。他把邓洪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看得她发毛。

李敏给学校打电话,要他们让邓洪上学。

邓洪的父亲拒绝孩子返校,没有讲任何理由就把孩子的学籍转走了,李敏为此内疚了半天。他知道,老百姓恨贪官,已经到了恨入骨髓的程度。他们在生活中碰到的清官很少,所以,把一切当官的都看成贪官污吏。李敏感到很难过,因为,他也是老百姓啊!

没过几天,郜天来到县里,带来了一个叫黄玲的娇滴滴的女人。老同学的到来,让李敏和王琛感到十分高兴,在家里做了一桌十分丰盛的酒宴招待他们。郜天晓得李敏的脾气,喝酒时什么也没说,对那个女人一口一个黄秘书地叫着。把郜天送回招待所的路上,李敏看着那个女人走在前面,这才小心翼翼地问:“说吧,要我帮你办什么事?”

郜天长叹一口气:“你是我老同学了,对你,我不拐弯抹角。听说交通局要在凤凰山盖度假村,竞争的单位有好几家,其中有一家叫黄河建筑公司,我想你应该知道,你抬抬手让他中标。”

“为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郜天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那家公司就是我们县委书记哥哥的公司,黄玲就是他的妹妹。书记开口找到了我,他知道我跟你是同学,都是一块儿从省城调来的。李敏,我知道你为人正直,但此事关系到我的前途,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郜天说得诚恳,眼光中露出少有的乞求神情。

李敏为难了。把他送到招待所门口,看着黄玲上了楼,就蹲在地上抽烟。昨天,也就是昨天,他刚召开评标前最后一次会议,再次强调了这次招标的公正性,连雄一海也规矩地按要求在制作标底。刘非和谢庭杰知道李敏的脾气,没有向他打任何招呼,如果自己……那不是抽自己嘴巴吗?然而郜天可跟自己有十多年的友谊,又是同学……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蹲在地上想了半天。

李敏果然拒绝为郜天帮忙。

郜天没听李敏解释,拉起黄玲就走了。

开标的时候让李敏目瞪口呆,县交通局局长刘连城和总工吴守仁一致同意黄河建筑公司中标,而且一切符合有关条件,没有一丝漏洞。李敏这才知道郜天做了手脚,事到如今,他不好再说什么。郜天在县政府楼下等着他。他一看李敏有气无力地走出汽车,遂走上前喊住了他,感慨地说:“李敏,你不要怪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没有办法,原谅我。”

“算了,什么也不用说。”李敏苦笑地摇着头。

郜天把烟点燃交到他手里,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你一样,也想正直,也想廉洁,但是,难呀!就说黄河公司这档子事吧,我要不办成,会有好日子过吗?没有,永远也别想在县里混出个名堂来。算了李敏,工程给谁干都是干,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我可告诉你,不要找刘连城、吴守仁的麻烦。”说完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他怀里。

李敏再次拒绝了。

5礼金就如烫手的山芋

半年后,刘非调任省乡镇企业厅副厅长,谢庭杰任书记兼县长。这之后不久的一天,谢庭杰来到李敏的办公室,闲聊着说:“老李,我们认识也有一年多了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刘非没有你,能升到副厅?我知道你帮他跑了关系。我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不怕花钱,就是找不到庙门,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县委书记的位置就是你的。你明白我的话吗?”

李敏怔住了。

他没有想到,一个县委书记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不好说刘非跟自己没有关系,又不好说不帮忙,只好结结巴巴地说:“谢书记,我……我想想办法吧,办好了你不要谢我,办不好你不要怪我。”谢庭杰豪爽地说:“什么话,只要你帮忙,成不成我都要谢谢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花钱的,要多少钱你就说,我这次是不惜血本了。”

晚上躺在床上,他对王琛说了此事。感受着丈夫为难的情绪,她长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就这样两人商量到深夜,也没有找到一个两全之策。最后,还是她叹着气说:“我看你无论如何都得帮他联系一下,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不办就不合适了。你抽空去一趟青昌吧,找找钱锋,也许他有办法吧。顺便回家里看看,父亲身体不太好,这一来下面也没时间回趟家。”李敏点点头,看来也只好这样办了。

李敏向谢庭杰请了几天假,说去青昌。谢庭杰连眉都未皱一下,赶忙说:“去吧,去吧,来县里也有一年多了,应该回家看看了。你开胡鹏的车去办事方便些。请客送礼的钱都开发票回来报销。我这个县委书记没有别的权,就是吃喝不用发愁。”他没有提跑官一事,李敏也没有说,但双方心里都明白。

回到青昌,李敏先去了岳父家里。七十岁的岳夫身体不太好,躺在床上咳嗽不停,听说李敏来省城出差,高兴地问:“琛琛还好吗?李聪怎么样?唉!我要身体好一定到新建去看看你们。”岳母念叨,说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胆,说现在不贪不拿的官是没有的,差不多就得了,不要太贪婪。李敏笑了,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家,才知道父亲已经住院了。李敏赶到医院。躺在床上的父亲看到儿子回来了,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问的他工作如何?顺利不顺利?李敏扼要把工作情况说了说,劝道,你好好保重身体,我的事就不用你担心了。父亲再次叮嘱:“要记住陈毅元帅说的话,不该拿的坚决不拿。世上的钱从来都没有白拿的,世上的女人从来没有白跟你好的,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和爱。你记住,满则溢,多则盈,你从一个无权的岗位到达掌握实权的部门,权力的魔鬼会慢慢地侵蚀你的灵魂,不知不觉中让你堕落,这个过程是你意识不到的。”

“爸爸,我懂了。”李敏点着头。

从医院出来。李敏就给钱峰打电话,说晚上请他在醉香阁喝酒。钱峰问都有些什么人,听说就专门请他一人,愉快地答应了。晚上,李敏点了一桌子菜,陪着钱峰喝酒聊天。酒喝到八成,钱峰剔着牙说:“李敏,说吧,要我帮你什么忙?”李敏笑了,尴尬地说:“姜还是老的辣呀!”李敏吞吞吐吐地说了来青昌的目的。

钱峰笑了,脸上显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他看了李敏一眼,摇着头说:“李敏,想不到你下去还没有一年,就变了。连你这样老实忠厚的人也随波逐流,被世俗所淹没,这真是中国的悲哀啊!”他抹了抹嘴,起身离坐,说,“李敏,不,我应该称你李县长,原谅我帮不上你这个忙。我既然吃了你这顿饭,为了不欠你的,我告诉你市委组织部干部处长的家庭住址和电话,你好自为之吧。”钱峰说完掏出笔写下了处长的姓名、电话和住址。

李敏只觉得自己赤裸裸地站在那里。

钱峰的话比骂他还难受。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对贪官羡慕的人真有如此境界。他想到谢庭杰的目光,想到自己还要在县里呆下去,就咬咬牙,买了上千块钱的东西,来到那个干部处长的家。处长问清楚他的身份,又问了问他要办什么事?李敏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来。对方就冷冷地说:“东西你拿回去,你一个人民政府的副县长,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来,跑官!我告诉你,永远办不到。”他被对方轰了出来。

走在青昌市的大街上,李敏感到茫然。

我为什么这样无聊,我跑到青昌来做什么?他反复问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办了件蠢事。井没压力不出油,人没骨头是条狗,男人没骨头,连条狗都不如。婊子卖还穿件衣服,自己出卖人格竟然这样赤裸裸。我为什么如此看重自己的位置呢?难道我欠谢庭杰的,难道我真的要当这样的官?他在内心问自己。

他给郜天打电话。

郜天笑了,说你送不了礼,办不成这样的事。他告诉李敏,官场上送礼是门学问,不是什么人都能学成的。他笑李敏:“你不是想做个清官么?既然想做清官,你还替谢庭杰跑哪门子路子。”对方的话把李敏逼到了墙根。他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

李敏回到县里,只好如实地向谢庭杰说事情没有办成,实在是对不起。谢庭杰拍着他肩膀说:“没有关系,你辛苦了,有机会再说吧,我不会怪你的。”王琛知道了事情经过,也觉得这件事有些那个,他们害怕以后在县里会更麻烦。县里送礼找李敏办事的人没有因为他的沮丧而减少,而且越来越多,找王琛套近乎的人踩断门坎,电话也越来越频繁,害得李敏只好躲在办公室不敢回家。有时夜深了才偷偷地回来,像做贼似的。王琛的心里更是颤抖,连超市都不敢去,早上李敏夹着公文包出门,她就害怕他再也回不来。她不敢听刺耳的警笛,不敢看有关贪官的新闻报道,不敢跻身街头巷尾听那些老头老太太对腐败官员的切齿痛骂……

但是,事情还是找他们来了。

这一天开完县政府会议,叶倩悄悄地走了进来,放下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抛着媚眼说:“开发区红利,不要都交给嫂子啊,自己留点儿。李县长,这个年月像你们这级干部没有小蜜的真不多,你也找一个吧,要不人活着太累。”

李敏知道是什么钱,什么话也没有说。回到家里,王琛打开一看,是一捆捆的钱,整整五万,都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新票子。她的手哆嗦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瞪着眼问:“这……这是怎么回事,谁送的,又要你帮办什么事?李敏,我害怕,我不想失去你。我们是缺钱,但这样的钱我们是收不得的呀!”她竟然脸色惨白,好像要倒下去一样。

李敏告诉她,这是一家开发公司送的,这家公司专门炒作县旅游开发区的土地,听说县政府给了他们许多特权,他们将开发区土地垄断下来了,等卖出去再给农民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这家公司火得不行。听说每年都给县政府和县委班子成员进贡,按官衔大小给红包,我想这笔钱跟贪污受贿沾不上边,而且是每人一份,就收下吧。

“不行!”王琛挣开他的拥抱,摇了摇头,断然说,“李敏,中纪委早有明确规定,所有礼品、礼金必须上交,况且这是一笔巨额礼金,我们要收了肯定是违反党纪的,到头来逃脱不了党纪的处分。李敏,我们退回去吧。”

李敏没有回答,使劲抽着烟。

许久,他长叹一口气说:“就规律而言,东西是一人一份的,我在三个副县长里面,既不是主管开发区的,又不是一把手,他们肯定比我拿得多。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准哪一天有人将此事捅出去,就有麻烦了;如果我们退回去,肯定不行,就把所有的人得罪了,这件事还真有些麻烦。”

两个人都商量不出办法。

6唯独李敏没有受到处罚

李敏夫妇还是把这笔钱捐给了希望工程。这天,王琛的弟弟王天赶到了新建。

他找到了李敏,求着他说:“姐夫,我在乐平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我开的那家装修公司被工商查了,要罚好几万的款子。听说郜天副县长是你的同学,能不能帮帮我的忙,说几句好话?”李敏一听为难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向郜天开口。他经不起王天的磨泡,终于答应背着王琛去一趟乐平,看看情况如何再说。胡鹏开着车很高兴地向乐平驶去。路上,他还一个劲地夸郜天是个好领导,说这点儿事没有任何问题,肯定能办成。当李敏跨进郜天办公室的那一刹那,他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真不知如何向他开口。郜天看见李敏的瞬间,脸上先是怔了一下,马上又堆满了笑容,握着他的手说:“李敏,谢谢你来看我。上次的事我不怪你,我们依然是朋友,是兄弟,无论你对我如何,我郜天不会忘记我们的友谊。”

李敏把王天做了介绍,怯怯地坐在那里。

胡鹏知道他不好意思说,就走到郜天身边,悄悄地把李敏来乐平的目的说了一遍。郜天埋怨说:“这算什么事,还用你亲自跑一趟。王天,以后在乐平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跟你姐夫是好朋友,你千万不要把我当什么县长。”

李敏为难地说:“郜天,要是违反原则就算了。”

“原则是什么?不就是人订的条条框框吗?对我们不利,就可以把它改过来。王天,胡鹏,我跟李县长说几句话,你们到下面等着我,中午我们到外面吃饭。那件事你放心,等下我打个电话,一切都没有问题。”等他们两人出去以后,郜天站了起来,抛给他一支烟,劝道:“李敏,我劝你脑子要灵活些。纵观今日官场,你看到哪个高官是靠自己本事干出来的?没有,一个都没有。你再要这样死脑瓜子,会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的。”李敏说:“十八大后,中央三令五申说这个问题,如果我们不警觉自己,会把自己毁了的。”郜天说:“不要听报纸的,更不要听谁进去了。贪官是抓不尽的啊!我们不贪,就是断了我们自己的路啊!”

李敏叹了口气:“我不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错了。”郜天摆了摆手,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你以为我愿意当孙子?你以为我愿意给那些高官们送礼?你以为我愿意他们做贼我当看门的?我心里恨死了他们。从青昌下来以后,我没有做一件我喜欢做的事,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没有办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我们今天为了当县长当书记而要委屈自己,而县长书记为了当厅长、局长要委屈自己是一个样。就是省委书记,也要为了团结委曲求全。”

李敏冷冷地笑了:“做人总有个原则吧?”他看了看郜天那张得意的脸,那种把世事都看透了的眼神,摇了摇头说,“郜天,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们办任何事,都要受原则和法律的约束,任何人都不可能放任自己。我虽然不懂为官之道,但我晓得我是人民的县长,总要为老百姓做些事,不能为了个人的目的,把一切都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上,那样会葬送自己的。”“你太木讷、太迂腐啊!”郜天叹了一口气,为同学这种不明事理的脑袋担忧,有些动情地说,“我们是同学,我才跟你说这些,换成别人,说得着吗?我认为只要目的明确,我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它。至于手段,在这个时代人们只重视结果,有谁去在乎手段呢?在农村,你家盖的房子比别人家好,有谁去问你盖房子的钱是经商赚来的还是靠女儿卖身赚来的?我知道你害怕。十八大以后,很多人说风气变了,朝哪里变,谁也不知道。不要看抓了很多人,但是你知道吗,上来的人仍然会贪污腐化。商品化社会,你是没有办法杜绝这样的事情的。”

“算了,我辩不过你,帮我办事吧。”

郜天这才笑了,拿起电话就给工商局长打了过去,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王天的罚款全部免去,以后你们不要再纠缠他的公司。”局长一听是郜天的交代,一个劲地说:“我知道了,郜县长,我们不知道王天的公司跟您的关系,我们下次不敢了。”

“郜天,我欠你一笔人情债。”李敏说。

郜天挥了挥手说:“这算什么,我郜天干事没有你强,玩这些官场游戏,我还算合格的。你看见了么,如果我像你那样,工商局长会听我的话吗?你的事情我办得成吗?这就是现实,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我可不管那些,明年就要换届了,你看我如何把对手击败,登上县长的宝座!两年以后,我就要成为一把手。”他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情。

李敏无言以对。

从乐平回来没几天,一个不好的消息在县政府传开了,说雄一海出事了。李敏跟雄一海没有金钱上的交往,也就没有当一回事。果然,青昌市纪委工作组就下来了。谢庭杰在县委班子会上激情高昂地说:“我们一定要按照总书记讲话的要求,认真地检查自己的行为,对那些不符合党的要求的干部,一定要彻底清除出干部队伍。特别是那些重点部门,要认真地检查。”他还对李敏说,“你负责的城建、交通,是县里腐败较为集中的地方,要好好检查。”

“是,我一定按照县委的要求办。”李敏说。

散会以后,谢庭杰把李敏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笑着说:“老李呀,你负责城建交通这一年多来,成绩还是主要的,一些正常的交往,花点儿钱,送点儿礼,这也是免不了的,老人家不是说过吗,水清则无鱼,人清就是神仙了。但我们一定要配合纪委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李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没几天,雄一海供出了苏占标。

核查苏占标的问题,却牵涉到另外一位副县长,调查这位副县长,终于把旅游开发公司送红包的事扯出来了。纪委大怒,一调查,发现所有的班子成员都参与了此事,引起省反贪局的震动,又派出人来调查。结果让所有的县委领导目瞪口呆,除李敏的钱捐了希望工程以外,其他人将钱都装入了自己的口袋。谢庭杰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县委县政府班子,包括县委常委的组织部长,都不同程度受到处分,唯李敏幸免。王琛长叹一口气,为自己当时的处理感到高兴,而李敏却高兴不起来,担心从此陷入孤立的处境。

谢庭杰倒没有埋怨李敏。

李敏也想,我又没有做错什么,用得着这样小心翼翼吗?谢庭杰人家也没有说什么嘛!不要这样小肚鸡肠,一个县委书记,人家会计较这些?也许我想多了。他又找了谢庭杰一次,反复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绝不是与大家背道而驰的。谢庭杰朝他笑笑,说:“我也没有怪你,你用不着解释什么,路是人走的,也许你走的这条路是对的,只是……明年换届,我担心你啊!”谢庭杰倒为李敏担心起来了。

星期天,李敏和王琛去超市买东西,正好和组织部长碰个正着。李敏现在知道,他拿了两万元红包,也受了党内警告处分。他看见李敏两口子,点了点头,十分亲切地问长问短,聊了半天家长里短,又当着王琛的面夸李敏有眼光有水平。说了半天,临走时叹了口气说:“老李你这个人也真是的,都是官场上的人了,你既然有眼光,明知那不义之财收不得,也不救救老兄一把,这倒好,大家都挨了处分,独独你享受着平安,我这一辈子完了没关系啊,你把谢书记得罪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老李呀,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扭头就走了,把李敏两口子晾在那里。

7李敏又被贬为副县长

李敏越来越感到清官不好当。

叶倩走进他办公室,笑着说:“李县长,原来我以为你这个人还不错,挺老实的,想不到你比谢庭杰还有心计。原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接他的班,是吧?你真会作秀啊!不贪污受贿,不以权谋私,不玩弄女人,你廉洁奉公到家了。”

李敏目瞪口呆。

他愤怒了,瞪着眼说:“叶主任,你把话说清楚,我李敏是那样的人吗?”叶倩说:“你是什么人你心里有数。大家都受了处分,独独你没有,你这不是坑了大伙吗?你既然市里有人,知道反贪局会下来查,你就不能给大伙透露点儿?做人也不能太自私了吧。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呢!”说完颠颠儿地走了。

李敏差点晕过去了。

没过几天县里换届开始,市委组织部向县人大推荐了四名县长候选人。其中有谢庭杰、李敏、段庆堂,还有一位民主人士侯杰。段庆堂比李敏早一年下来,跟谢庭杰关系较好。明眼人都知道县长肯定是段庆堂的,其他的只不过是陪榜,但段庆堂心里明白,谢庭杰是不愿放弃县长的位置。所以,县里形成以段庆堂和谢庭杰为首的两派,上上下下活动,拉选票。谢庭杰在县里经营了多年,又是书记兼人大主任,三个一把手一肩挑,论势力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的。但段庆堂年龄小,又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这些谢庭杰没法比。有人劝李敏,你也活动活动吧,凭着你从省里下来,也比他们差不到哪里去。李敏拒绝了,他说,我尊重人民的选择。

选举的结果出人意料,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李敏比谢庭杰多十票,比段庆堂多二十票。在宣布的那一刻,他眼泪哗地一下出来了——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正义在这一刻总算得到了伸张。谢庭杰和段庆堂都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脸色说不出地难看,连叶倩的脸色都像死人一样。

“祝贺你。”谢庭杰伸出了手。

这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手,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他握紧李敏的手,又热情拥抱,高兴地说:“新建县有了你,将迈开前进的步伐,祝贺你,李敏同志。”段庆堂也伸出手,高兴地说:“事实证明,这次选举是公正的。你放心,我坚决支持你的工作,我决不说一套做一套。”

月色幽幽洒在床前,一地银色。

王琛洗浴完毕,带着幽香游到他的面前。李敏从未像现在这样兴奋,连从省府下来也没有这样的情绪。他心里再次为自己坚守的信念感到无比自豪,是啊,正义和人心是任何东西都不可以战胜的!

她伏在他怀里,动情地说:“我们的老百姓多好啊!你不知道吧,谢庭杰和段庆堂花了很多钱拉选票,没有想到代表们就是不买他们的账,这说明人心不可违啊!李敏,你一定要好好为官,踏踏实实地为老百姓办点事,切不可让大家失望啊!”王琛恳切地说。

“你放心。我李敏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李敏,永远地做个诚实的人,永远地不要欺骗我。我……”王琛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敏已泪流满面。

紧张的日子开始了,作为县长的李敏忙得不可开交,送礼的人更加热闹,清官的名字开始在县里传播。渐渐地,送礼的人少了,上访找他申诉告状的人却越来越多。李敏不急不躁,一件件地办着,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了,却忘了另一种危机在向他袭来。

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休息时,县政府办公室和县委办公室的几个人拥到了他的办公室,说:“县长,也该休息一下吧,打打牌。”李敏摆摆手,说:“对不起,我还有文件要批,你们玩吧。”几个人就在他办公室玩开了。李敏的办公室是内外间,他在内间办公,外面打牌不影响他工作。半个小时后,叶倩进来了,看了一会儿牌,就悄悄走进了内间。几个打牌的人也没有太注意,也许十几分钟,也许二十几分钟,只听见一声死一样的嚎叫从内间传来,紧接着又听见“咚”的一声,就听见楼底下有人喊:“有人跳楼了!”

几个打牌的人扔下牌,从窗户中伸出头一看,大惊,只见叶倩跳到了楼下,上衣也已撕烂,连短裤也露出来了。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李敏坐在那里喘着粗气。

“李县长强奸叶倩了!”

不到两个小时,李敏强奸叶倩的消息马上传遍了整个县城,各种版本花样不断翻新。晚上五点多钟,市纪委的人就赶到了县城,谈话持续了几个小时,到晚上十点钟。李敏始终不承认对叶倩无礼,说他正在那里看文件,她走进来了,一下就扑到了他身上,把自己衣服撕烂,大喊着从窗户跳了出去。纪委的人不相信他的话,因为,叶倩已经躺在医院里,腿也摔得骨折,她会拿生命开玩笑吗?李敏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李敏被隔离审查了。

查来查去,也弄不清事情真相,叶倩咬定李敏对她非礼,而李敏又坚决否认。这个时候,谢庭杰站出来为李敏说话了,他找到市委有关领导,说:“我觉得李敏同志不会做他出有损一个共产党员形象的事来,考虑此事在群众中造成了一定影响,我建议免去他县长的职务,仍然当副县长。”市委考虑再三,觉得他这个建议可以接受,就让县人大再次召开常委会,结果,谢庭杰再次当上了县长兼书记,一切又回到了从前。而且,谢庭杰仗义的形象使他在县里获得更多的好名声。只有段庆堂躲在家里咬牙切齿。

李敏解除了审查。

他和王琛都大病一场,回到青昌的家休养去了。郜天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了消息,刚刚荣任乐平县县长的他,风尘仆仆地坐着小车,带着一大堆礼物赶到了青昌。他拉着李敏的手说:“你呀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呢!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廉洁奉公呢。我告诉你吧,老百姓再说你好也没用,决定你命运的是上面,是那些公公婆婆们。”他咬着牙,骂道,“这个狗娘养的谢庭杰,心真他妈的狠,连这样的损招都使得出来。叶倩这个娘们儿也不知道拿了多少钱,这样为他赴汤蹈火。”

“这件事跟谢书记没关系。”李敏说。

郜天睁大眼睛,盯着他问:“你说什么,跟谢庭杰没有关系?我虽然不了解你们县委班子的情况,但我还是听说了一些。我告诉你吧,你会强奸叶倩,别人可以相信,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你们那个副县长段庆堂什么都知道,你回去问问他,搞这种名堂,除了谢庭杰,不会有第二个人。李敏,你要听我劝,通过这件事,你学乖了吧?凭着你的聪明,还玩不过他们。”李敏长叹着气,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8父亲的手术需要十万块钱

三个月后,李敏回到了县里。县里仍然平静如常,什么也没有变化,这让他的心安静下来了。两天后,多年没见面的表哥突然找上门来了,他赔着笑脸说:“表弟,听说你在这里当副县长,表哥这才从外地赶来了。城南马上要进行危房改造,我做工程多年,能不能把这个项目给我做?表弟,你放心。表哥是场面上的人,只要你给下面打个招呼,其它的事我会办得妥帖的,不会让你为难。”李敏知道这档子事,知道危房改造工程也没有定交给谁做,就详细问了表哥公司资质等有关情况,他不再像原来那样坚持避嫌,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就给城建局打了个电话。

“表哥,我只能帮到此,其他……”

表哥连忙打断他的话,笑着说:“这已经够了,我就要你一个电话,什么都有了。你放心,我做工程都做了十多年了,什么样的人都打过交道,我知道怎么做的。”“工程质量……”表哥一挥手:“表弟,你放心,表哥这项上的人头也要留着吃饭,是吧。”说着笑着表哥就走了。郜天给李敏打来了电话,说市委组织部已经把他列入市级后备干部提拔对象,这几天就要到你们县里去考察,你不能像原来那样死等了,活动活动,就是上不去,也可以换个部门工作,否则,你在那里日子不会好过的。放下电话,李敏思想斗争开了,原来他始终认为,送礼吹牛拍马,不是一个男人干的事,如果那样的话,情愿不做这个官。但他的心不甘,憋在心底的那口气让他难受,成者王侯败者寇,我好好做人,我又得到了什么呢?结果还不是这样吗?

李敏不再彷徨,不再犹豫,马上从家里积蓄的六万元钱中拿出三万,给谢庭杰的儿子买了一辆摩托车,说是他父亲托他买的;又给市委组织部部长的夫人买了一件高档的皮衣,找朋友送了过去。花完这几万块钱,他心里舒服了些,就等着市委组织部的人到来。郜天的消息还是准的,三天后,市委组织部真的来了两个年轻人。先是找李敏、段庆堂及其他副县级的人谈话,最后听取谢庭杰的汇报,前前后后也就两天的时间,他们悄悄地来,不知不觉地走了。李敏不知道考察的结果,就给郜天打电话,让他托人问问情况如何。两天后,郜天的电话就来了。

“李敏,你送礼了?”郜天开门见山地问。

李敏尴尬地笑了:“噢,我……我没有办法。你不是说办什么事都得这样吗,我这也是跟风呀!”郜天说:“李敏啊!你在学校每门功课都是优,为什么一到官场上就这样木讷呢?我知道你也想把事情弄好,但你两万块钱的摩托,一万块钱的皮衣,他们根本看不上眼,你送了等于白送。我告诉你吧,段庆堂这次下了大本钱,听说他给谢庭杰、组织部长各送了十万,我看他这次押对了,县长看来是他的了。

李敏张口结舌:“郜……郜天,我哪有那么多钱呀!那三万块钱,我还是背着王琛从我们家积蓄中拿出来的呀!”郜天连忙说道:“我知道你手里没有更多的钱,但这就要想办法呀!谁又不是这样。你不要看到谢庭杰收了段庆堂十万,钱在他那里放不了几天,又得给别人。所以,你适当收点别人送的礼也说得过去,否则,你在官场上玩不转的。唉!对了,谢庭杰给你的结论是:勇于工作,尚欠成熟。”

李敏萎靡不振地倒在椅子上。

三个月后,表哥来到了李敏的家。

王琛不认识他,李敏就笑着说:“这是我远房的表哥,这是王琛,我夫人。”表哥憨厚地笑着说:“我听说了,表弟有福啊,找了个这样贤惠的媳妇。我们老家有句话说得好,妻贤家和万事兴啊!表弟呀,你一定能发达的。”表哥的话,说得李敏和王琛都笑了。王琛给表哥做了饭,又不停地给他夹菜。吃完饭,表哥把一个大包交到他手里,说是给孩子买的。李敏也没在意,就放到一边了。送表哥下楼时,他才悄悄地附在李敏的耳边说:“表弟,那包里有十万块钱,是表哥的一点儿心意。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是清官,但我们是亲戚,这不是受贿,我只不过从我赚的钱里拿出了一部分,你千万收下。唉!我一到你们家,就知道你日子也过得紧巴,父母年龄都大了,哪里都要钱。好了,我走了,你不要送了。”表哥没等他开口,就钻进汽车走了,李敏还站在那里发呆。

回到家,李敏打开包,整整十万元崭新的票子放在那里。王琛洗完碗筷,回到客厅一看,也惊呆了,急着问:“是表哥送给你的?”李敏点点头,说:“我帮他弄到了危房改造工程,就这么回事。工程给谁做都是做,再说人家也不是行贿,只是从利润中拿出一点来表示心意,这是人之常情,何况又是亲戚,我也不好说什么。”王琛摇了摇头,说:“你应该知道,你不当副县长就没有这个权,这是权钱交易,这样的钱恐怕要不得。我看还是退还给表哥吧。”

李敏脸色冷若冰霜。

王琛收好了钱,劝道:“李敏,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上次的事让你彻底失望了。我们不当县长,这样也挺好的,你十多年来做一名普通的干部也不过来了吗?我们用不着为了当官求别人去,更用不着收别人的钱来过荣华富贵的日子。我跟着你,哪怕吃咸菜,我也毫无怨言。”“你不懂。”李敏心里特别难受,他一把推开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暴吼,“你以为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父亲病重躺在床上,我父亲也在医院住着,哪里不要钱?你……你不了解我,我是男人,我有我的事业,你知道吗,我不仅仅是失去了县长这个位置,是被社会所抛弃,我心疼,心疼啊!我难道不如郜天,我难道不如谢庭杰,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我……”李敏蹲在地上,嚎啕痛哭。

王琛把他扶起来。

“李敏,你听我说,我们是有许多困难,但你要不当这个官,我们要不到县里来,这些困难仍然存在呀!我们不能以这个为借口,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啊!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证明你做得不对,也不能说明郜天他就是对的。我总觉得,我们还是清贫些好,不该拿的不拿。”她苦口婆心地劝着。但李敏听不进她的话,甚至有些反感,夫妻俩十多年来第一次产生了隔阂。

王天给家里来了电话,说父亲病危了。李敏和王琛马上开车赶到了青昌,这才知道王琛的父亲得了肝癌,已经是晚期了。他拉着李敏和王琛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看到你们我已经很高兴了。孩子,不要为我花什么钱,你们赚两个钱也不容易,清官都是这样,你们回县里去吧。”老人骨瘦如柴的手攥着王琛,硬挺着笑了笑。

“爸……”王琛嚎啕大哭,抱着父亲瘦削的身体说,“不管花多少钱,就是借债,我们也要把你的病治好。”她拉着李敏和王天来到外面,哭着说,“我们不能这样看着父亲走哇,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老人家。王天,你说说,动手术到底要花多少钱?”

王天吞吞吐吐说不出来。

“你说呀,你为什么不说话?”王琛嚎叫着。

王天这才为难地说:“姐,父亲的病已经没有希望了。就是动手术,也只不过多活几天罢了。我没有告诉你,为父亲治病,我已经花了十多万,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连一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我是他儿子,看到父亲疼得那样,你以为我好受吗?”

王琛擦干了眼泪:“动手术要多少钱?”

“最少十万。”王天说。

王琛断然说:“做!哪怕是多活一天呢,也是值得的。”李敏“嗯”了半天也没有一句完整的话。王琛把他拉到医院外面,厉声问:“我现在是看透了你,我父亲对你多好,到了用你的时候,你竟然……我们不是还有几万块钱吗,就不能拿出来为我父亲治病?你真舍不得,你……你真不是个男人。”

她气得脸色刷白,站在那里流泪。

9李敏眼前的世界一片黑暗

李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王琛愣了,不知道咋回事。

李敏拉住她的手,也不顾泪水弄脏的脸,声音颤抖地说:“我……都是我无能。父亲的病咋不该治呢,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那么疼你,那么爱你,你只有这样一个父亲,我……我还不了解你么。但……但我拿不出钱呀,我真的拿不出来呀!那个钱让我花了。”李敏结结巴巴地说了事情经过。王琛一阵眩晕,摇摇晃晃地差点儿倒下。李敏赶忙扶住她,说:“我没有郜天的胆,又没有谢庭杰的心,黑不起来,我无能,我真的是无能啊!”他仰天长叹,痛苦地诅咒自己。

王琛什么也不说,扑进了他怀里。

“李敏,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为难,只有我知道你是何等地艰难。你不要以为郜天的圆滑和大胆就是我们的路,你更不要以为谢庭杰黑着心,耍阴谋诡计就是有才干。李敏,我告诉你吧,你的正直是我永远的骄傲,我以你为荣。你不要懊丧,更不要灰心丧气,人活着不一定要用官衔来证明自己,你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够了。”王琛抚摸着他的脸,十分动情。

李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流进了她的发丝。

晚上,李敏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悄然地问王琛:“琛琛,要不,我们先把表哥送的钱垫上,等以后我们有再还给他,你说行吗?”“不行。”王琛坚决地摇了摇头。

李敏无奈地说:“那父亲的病……”“再说吧。”王琛转过身睡了。

雄一海来到了医院,送来了十万块钱。他搓着手说:“李县长,我知道你是好人,现在像你这样的干部已经不多了。我知道你积蓄不多,这点钱跟受贿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愿的,我不会要求你帮我办什么,你放心好了。我雄一海是有良心的人,我决不会害你。”他的话说得恳切,没有任何花言巧语。

“不行,李敏,不要人家的钱。”老爷子从床上挣扎着摆手,咳嗽着说,“谢谢你了,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我来日不多,用不着花钱了,何况用你的钱李敏也说不清楚,还给人家吧。”老爷子坚持不收。

李敏尴尬地说:“雄总,你都看见了。”

王琛也走到雄一海面前,硬挺着笑道:“我父亲一生清白,他不肯欠着别人的人情,你拿回去吧,真的谢谢你。李敏,送送雄总。”王琛下了逐客令。雄一海只好收起了钱,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走出病房。

雄一海的到来,使李敏平静的心又起波澜。

难道我就不应该搏一搏,难道我就这样相信命运的安排?难道我就不应该为新建县八十万人民想一想?只要我能达到按自己意志改造县里的经济的目的,为什么还要计较这个过程呢?王琛走了出来,看到了他那张变形的脸,连忙走了过去,柔和地问:“你怎么了,雄一海走了吗?到底有什么事,让你这样生气。”她靠近他,攥住他的手,一对充满温情的眸子注视着他。

李敏仰天长叹:“雄一海告诉我,市委组织部又要下来考察班子情况。王琛,我知道你理解我,我知道你永远不会离我而去,但一个男人,他的生命价值永远都是那片蓝天。就像雄鹰,没有那对有力的翅膀,它生存的价值就不存在。王琛,我不是仅仅渴求当官,我是看不惯谢庭杰、郜天这样以个人利益为目的行为。他们为官追求的是个人的私利,而我仅仅是为了更好地把新建县建设好。好的目的,为什么要计较过程呢?王琛,我想再搏一搏。”

王琛眼睛湿润了,她知道丈夫心里是何等地痛苦,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她感到很无奈,病入膏肓的父亲就是开了刀也没有希望康复,家里还剩下区区三万块钱,就是送礼,领导和同事也未必能百分之百帮上忙,很可能又是……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种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去做的挣扎罢了。王琛同意了。李敏分明感到,有一滴冰冷的泪水像锥子一样掉在他手背上。

他给郜天打了电话。

郜天告诉他:“先不要乱动,我让黄玲去青昌,她认识市委组织部长的小三,走这条路更有效率,也不用你花什么钱,我会交代黄玲的,你在家等着她就行,她下午就到。”放下电话,李敏还是来到银行,把那仅有的三万块钱取出了两万,带到身边,以防黄玲来时用。他知道,办事没有钱是玩不转的,朋友也一样。

黄玲下午就到了,住在青山湖宾馆。

李敏接到她的电话,马上赶来了。在新建县时,李敏与黄玲有一面之交,那次事没有办好,一见面,他就有些尴尬,搓着手,笑着说:“黄小姐,你看,让你费心了,上次的事……”黄玲莞尔一笑,朝他脸上扫了一眼,摇了摇头:“李县长,上次的事我不怪你,你做得对。正因为你的正义,我才答应郜天来帮你跑一跑。我想,像你这样廉洁的干部上不去,这不但是你个人的损失,而且是国家的损失。你放心,我约了周蜜小姐,她等下就来,你什么也不用说,听我的就是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李敏勉强笑了笑。黄玲倒了一杯水,递到了他手里。

一个漂亮的女人在咖啡厅坐着。

“噢,这不是周姐吗,越来越漂亮了。”

黄玲一到楼下,就嗲嗲地扬起了手,把小巧的坤包往椅子上一扔,两个人就滚到一块去了。那个叫周蜜的女人,看样子也有三十来岁,长得挺漂亮的。她握着黄玲的手,笑着说:“你这个该死的妖精,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来青昌看姐姐我,是不是你的那个亲哥哥……不说了,找我又有什么事呀!我现在烦着呢。”

黄玲把李敏推到她跟前,就像卖牲口一样。

“周姐,这是新建县的李敏副县长,是个好人,组织部马上要去县里考察干部,你帮他一个忙,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好么?”周蜜没有接黄玲的话,只死死地盯了李敏几眼,露出一种十分鄙夷的目光,冷冷地说:“你想怎么着,是想当县长还是当书记,还是调到青昌市来,你晓得现在的行情么,你拿得出么?”她像一个商人的派头,掏出一支摩尔烟,点燃,吐出。

“周姐,费用我出……”黄玲忙说。

周蜜瞥了一眼黄玲,疑惑地问:“你又跟那个什么郜哥吹了,又傍上了他?妹妹真有你的,什么鲜都让你尝了,你看姐我……”黄玲推了她一把,认真地说:“周姐,他真是个好人。”李敏小心翼翼地问:“要多少钱?”周蜜冷冷地说:“县长一百万,书记两百万,平调五十万,调到青昌,升半格加五十万。没有办成,所有费用退回去。你是我妹妹介绍来的,打八折,合理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县太爷,是不愁银子的。这个价格,还是特优惠的价格,要是换了别人介绍,我还不接活呢。”

李敏震撼了,心里在颤抖。

他万万没有想到,官场黑到了这个样子。他长叹一口气,起身离座,也不听黄玲的喊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回到家里,他倒下就睡,再也无心欣赏这个世界的一切,仿佛眼前一切都是黑的,没有阳光,没有鲜花,没有……什么也没有了,连他自己也好像不存在了。

10没有什么坎儿过不去

黄玲跑到李敏家,把他骂了一顿。

她说:“不是郜天让我帮你,我才懒得管呢!你不办可以,但是,你总得让我下得了台,是吧?”她告诉他,“现在办事情比过去更难了,上面查得紧,要做,还要做得隐蔽,你不给人家钱,谁爱管这样的事情呀!我说了半天好话,周蜜同意不要钱,但是,要你亲自去道歉,这不为过吧?”她跟李敏说,“你当上了县委书记,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思想治理这个县,你不是说执政为民吗,没有权力,你拿什么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她的话,让李敏不好推迟,答应去趟饭店。

李敏来到饭店,推开房门,这才知道又错了。周蜜穿着一件白色丝质睡袍,像一尊女神,里面胴体清晰可见。她笑着打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吧,李县长,我不会把你吃了的。我想过了,免费为你办,我一定要让你成为县委书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她咯咯地笑着说。

李敏迟疑了半天,还是进了房间。

“我……我不知道。”李敏轻轻地坐在沙发上,摇着头说,“谢谢你看得起我,我想过了,我什么也不办,用这样的手段得来的官,不要也罢,我不相信,世界会永久这样。再一次谢谢你,你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一些我从未看到的东西,我走了。”李敏起身离坐。

周蜜站在他面前,拦住了他。

“你知道谢庭杰为什么会毁了你吗?知道叶倩为什么那样做吗?就是为了利益。如果我现在喊叫,撕碎衣服,你不仅仅会丢官,而且会坐牢。只要你顺从我,我会让你得到一切的,我会让那个市委组织部长,用他的权力铺平你的官路,爬上你想要到达的那个天堂。我有这个能力,因为他离不开我,我是他的宝贝。”她说。

李敏愣住了,他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何必呢,周小姐,你有钱有势有权,你有女人的一切,为什么要跟我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过不去呢?两性相悦才有快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有意思吗……”李敏话还没有说完,周蜜就暴吼:“有意思,我什么都有了,不错,但我没有爱,我不如街上要饭的,我是一无所有啊!你以为我跟了那个组织部长就风光了?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头猪,连猪都不如,他只知道享受我的身子,却不知道我需要一个会享受我也会给我享受的男人啊!李敏,可怜可怜我,抱紧我,我……我害怕……我给你一切,床头皮箱里有三十万,你拿走,我只要你跟我睡一晚,钱对于我来说,只是废纸,废纸啊……”周蜜泪如雨下。

李敏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没有感觉,已经耗尽了气力,再也游不到岸边,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躯壳,像落进了无底的深渊,心在战栗,在被人揉搓,被人撕裂又被人缝合,他意识不清这温香是王琛的还是……这白鳗般的身体为什么如此陌生,这胸乳隆起得像个沙丘,好像从未见过,这平滑润泽像缎子的是什么?这缠着手的东西为什么如此扎人?李敏再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天堂……

“搂紧我……”

幽幽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是那样陌生,是那样震撼。他迈开步伐,就这样走着走着……李敏自己也弄不清楚是如何走出饭店,是怎样离开周蜜的,只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人整个虚脱了。

李敏病倒了,发烧梦呓。

王琛从他痛苦的梦话中弄清了是怎么回事。郜天的电话又让她更清楚地知道他是如何走过沼泽的。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守着他,三天三夜没有合眼,给他擦拭身体上的汗痕,及时地换上干净的衣服。三天后,李敏终于从昏昏迷迷的状态下清醒过来,人瘦了一圈。他看着目光深沉、消瘦的王琛,内疚地说:“琛琛,我对不起你,我……”

王琛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李敏,什么也不用说,只要你康复了,比什么都好,我觉得你能把副县长做好,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必要再找人疏通仕途。为官是没有止境的,为人民服务也不分官大小,一个老百姓都可以为人民做事,做心灵的富人才是最为重要的。”李敏点了点头:“找了你,是我一辈子的福啊!”

王琛把钱还给了表哥,找人借了几万块钱,准备给父亲动手术。但是,倔犟的父亲再次拒绝了,他知道孩子们手头都紧张,不愿再让他们花钱。没几天,父亲就这样悄然离开了人世。安葬了父亲,李敏和王琛回到了县里。组织部的考察组也下来了,走了走过场就回去了。段庆堂终于当上了县长,李敏还做他的副县长,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县里上下都知道找李敏办事送礼是没有门的,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上门送礼了,他也落得清闲,踏踏实实把自己那份工作做好,对得起组织,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自己。

只有郜天为李敏可惜。

他专门为李敏的事情来了县里一次,两个好朋友进行了一次长谈。郜天说:“我从你眼里看出来了,你看不起我,是吧?你会说,老百姓恨贪官,是吧?我跟你一样,我也恨贪官,他们败坏了我们党几十年来建立起来的形象。但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周蜜凭什么过得那么好,就在于她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小三,她拿到了对方的弱点,成了不是部长的部长;谢庭杰为什么那样做,就在于他不想让你这样的人妨碍他贪污受贿;叶倩为什么哪样做,是她有求于他。人们不愿谈理想,更愿谈现实,这就是现实啊!”李敏说:“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人们还是愿意看到一个廉洁奉公的干部,我相信,这样的风气长不了,我相信党中央,我相信一切贪污腐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是说我吗?”郜天指着自己鼻子说。李敏苦苦笑了:“我们是朋友,我是劝你。”郜天摇了摇头告诉他:“我不会拿着自己的脑袋碰石头的,我做的事情,都处理得天衣无缝,不会出事的。我不相信中央会这样继续抓下去,很多运动都是一阵风,这次抓腐败也长不了。不要说纪委,纪委也是官场,是官场就有是非。你放心,就是抓下去,也不可能抓到我,他们没有证据。”李敏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收手吧,我真的不想看见你把牢底坐穿。”

两人谈崩了,不欢而散。

王琛责怪李敏:“不应该那样跟郜天说话,总是朋友,不要那样咄咄逼人,何况他帮过我们,还帮过王天呢,我们欠人家的人情。”李敏说:“人情归人情,话还是要说的,否则,我这个朋友就不够意思了。跟朋友不说真话,我做不到。我相信,他会明白我的话。”

李敏相信郜天不会生他的气。

“李敏,县里不会再有人找我们了。”

李敏说:“这样不也挺好的吗?”王琛说:“你真的不想当官,做一番事业?”李敏说:“我做梦都想当官,当个好官。真想为老百姓做点儿事情,做点儿有益的事情。我始终不明白,金钱真的那么重要?女人真的离不了?权力真的要为个人谋私利?不贪不腐真的当不了官?”王琛说:“我不怪你,我们这样也挺好的,没有什么遗憾。我知道你很累,我们每个人都累,活在这个世界上,就逃脱不了累。我了解你比了解我更清楚。郜天也好,其他人也罢,世上大多数孽障,其实就是自己,把自己修理好了,许多事情就修理好了,这个世界就完美了。”李敏说:“你说得对,我们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要修炼自己的灵魂,要迈过一道道坎儿,特别是灵魂的坎儿,使自己得到净化。我们不是神仙,不能保证任何事情的结果是正确的,但要保证自己做任何事情的动机都是正确的。”王琛点了点头。

李敏仿佛觉得眼前闪过一道亮光。

“对呀!我要战胜的原来是自己啊!”

他望着外面的天空,心里想,我不是发誓要为老百姓做点儿事吗?为什么遇到了一点儿挫折就动摇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呢?他感到有一束亮光照耀他的人生,生活总是有坎儿的,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所谓的坎儿,就是让我们前进的步伐更迷人罢了。

窗外,缓缓飘落起细雨,有几滴从窗户飘了进来,打在他们脸上。他好像感到房间里燃烧着一壶沉香屑,慢慢地、细细地咀嚼着自己的想法。是啊!这个世界有太多的诱惑,守住自己的灵魂,同样如感到那种美丽醉入微醺。

责任编辑 郑心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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