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克·格里斯：化繁为简，图示演化

韩格

2005年末，美国《科学》杂志在评选当年十大科学突破时，将进化研究排在榜首，因为当年生物学家们在这一领域取得了很大成绩，取得了不少对生物演化的新认识。

也正在这一年，在法国工作的卢森堡摄影师帕特里克·格里斯（Patrick Gries）完成了对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摩纳哥海洋博物馆等10余个国家博物馆300余副动物骨架藏品的拍摄，并和法国生物学家让-巴普蒂斯特·德·帕纳菲厄（Jean-Baptiste de Pannafieu）一道准备出版一本与进化论有关的科普书籍，名为《演化》（Evolution（in action）：Natural history through spectacular skeletons）。

摄影师遇上生物学家，他们准备来一次科学和艺术的跨界合作。这本书最初为法文版，随后又出了英文版，很快成为科普畅销书。2016年3月，中文版的《演化》也出版了。格里斯的照片十分精美细致并具有极简主义审美特质，而帕纳菲厄的科学阐释让这些照片更加生动。严谨而平实的文字结合精美的图片，将脊椎动物演化历史娓娓道来。它是非严格意义上的科普作品，摄影师借由黑白摄影这种不朽的表达方式，为我们透视出一个纤毫毕现的世界。

科普画册

在拍摄这本科普画册之前，格里斯和科学的关系并不大，他主要为一些艺术和设计类杂志拍摄照片，也为一些奢侈品牌拍摄图书插图。进行这个项目前，格里斯刚刚完成新成立的巴黎凯布朗利博物馆（Musee du Quai Branly，该博物馆于2006年落成，是自1977年蓬皮杜文化艺术中心落成后，在巴黎修建的最大的艺术博物馆——编者注）的委托拍摄，不久结识了出版人沙维尔·巴拉尔（Xavier Barral），他当时正在策划通过拍摄动物骨骼来呈现演化历史的书籍。而格里斯对此很感兴趣，也希望探讨如何用一种非典型的方式来观察艺术和科学的融合。

《演化》全书分为六篇，共有44章，从不同动物身体的结构对比入手，再依次讲述生物物种形成的机理、自然选择（包括性选择）的神奇力量、生物结构发生改变的过程和机理、环境对生物演化的塑造，以及演化与时间的关系。从中，读者不仅可以了解到许多现代脊椎动物的知识，而且还可以熟悉一些生物演化历史上最为重要的化石和事件。书中还恰如其分地讨论了自然选择和性选择的关系，并且批评了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对达尔文进化理论的滥用和曲解。

和其他与进化论有关的科普读物不同的是，这本四百多页的厚书中，格里斯的照片不仅可以被看作是文字内容的可视化资料，也可以自成一体，即使不看文字，黑白照片中雕塑般质感的骨架也完全可以带领读者认识和思考动物的演化历史。

用艺术形式展示动物骨架

制作《演化》这本书的核心团队由三个人组成：沙维尔·巴拉尔、让-巴普蒂斯特·德·帕纳菲厄和帕特里克·格里斯。这本书的拍摄得到了法国几个博物馆的支持，其中大部分的拍摄工作是在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Museum dHistoire Naturelles）中完成的。

格里斯形容整个拍摄团队为“迷你型”，它运作起来也非常简单高效。“每天早上，让-巴普蒂斯特·德·帕纳菲厄会先给大家上生物学课，大家根据他所讲述的内容和即将要写作的话题，一边围绕着骨架样本观察，一边思考和讨论如何塑造它的造型。”格里斯说这是一个很重要，而且很花时间的过程，因为骨架样本造型的美感和由它来表现的科学内涵一样重要。同时，还有另外两个人会在拍摄时给出拍摄建议，一位是博物馆里负责收集动物骨架的工作人员，另一位是热衷于清理和修复年代久远动物骨架的自由撰稿人。格里斯还聘请了一位摄影助理和修图员以辅助拍摄，沙维尔·巴拉尔则是一到两周会去一次拍摄现场。

看《演化》中的作品，很多人会感觉拍摄时一定运用了很多高科技，投入也不会小。“然而并没有。”格里斯说。和很多商业拍摄一样，他只使用一台安装了2200万像素数码后背的哈苏中画幅相机，搭配布朗闪光灯系统工作。而拍摄的要义则是如何化繁为简，“拍摄仿佛是在一个精心雕琢过的花园里打光，只需那么一束，佳境立现。” 格里斯说。

在开始拍摄前，格里斯和他的团队对背景颜色进行了多次测试，最终发现选用全黑的背景更能完美地展现骨架的魅力。他们在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中层楼搭建了一个小型的影棚用来拍摄，一旦拍摄的样本为巨型骨架，则需要转移到博物馆大厅里拍摄。拍摄时，大多数的骨架样本都是被钉在木箱子上固定的，鱼类和鸟类的骨架则是用绳子吊起来。而对于那些体积巨型的动物骨架，尤其是骨质已经很酥脆或是很沉重的那种，就会选择在原地拍摄。

由于多数骨架样本在博物馆里陈列时姿态都比较僵硬呆板，格里斯和他的团队会尽量在不破坏骨架的前提下变换它们的位置和姿态使得整个样本看起来富有动感。这个过程描述起来很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极复杂的。拿拍摄长颈鹿骨架为例，要搭建一个比骨架从头到脚还要大的纯黑背景，要打出从头到脚很均匀的光，这些工作会花上整整一天时间；再拿巨鲸为例，摆放骨架的空间太小不能实现整体拍摄，于是格里斯被迫将拍摄分为两个单独部分，最后再用软件将其合成。另外，拍摄困难并不只来自于拍摄对象，同时还来自环境，比如法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建筑多是19世纪的风格，窗户非常大且没有遮挡，白天的日光非常强烈，给拍摄时打光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乐在其中

最终，用了两年时间（2004年和2005年），格里斯完成了所有拍摄工作，他自己也“乐在其中”。格里斯说，他十分享受这种自由的生活状态，每天都能提出自己的新观点，并从专家和同伴那里学到新的知识，也很高兴《演化》为摄影艺术和科学搭起了一座桥梁。

目前，《演化》已经拥有7种语言的版本，并在国际上大受好评，在艺术界和科学界的反响同样强烈。《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曾用一整个版面来报道这本书，轰动一时，以至于美国版的《演化》被抢购一空。同时，《演化》中的照片也已经在法国、丹麦和俄罗斯等不同地方展出，并渐渐被收藏界青睐。。

采访最后，我问格里斯十年后再回顾当时两年的拍摄，是否对科学与摄影的关系会有新的理解。他答道，虽然摄影并不肩负任何解释科学的责任，但这次拍摄说明摄影可以同时在科学和艺术的世界中找到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