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中的金色鳞片 [五章]
2016-05-14
1
喀嚓嚓,荒漠里的列车,蒙着独一无二的面纱。
你梦境的底部,发出哑默的喉音。
大地,被撕扯得漫无边际。
一个、十个、一百个……昂首问天的风车,逐渐撒成气势非凡的阵队,因为无涯的浩大,使失去椭圆面孔的天空,缓缓卷起了腰身。
她寻不到,蚌最初的一滴清泪。
一只流连翩迁于尘世的蝶,模拟了两只触角的犀利闪电,无法模拟让天地默默折叠的设计。一支悲喜至泣的针,遁入零度。
以秒的名字。
谁,是西部地域的解谜者?青藻,唼喋,你吐毕一串串融化的水泡后,问,列车何时驶入戈壁滩?
一截铜雕般的裸岩之灰黄,使她手表的圆盘,一刹那,发生了严重的塌方。
鳞光闪烁的乘客,陷入沉睡的凹面。
2
戈壁滩,祁连山下的银钥扣。
一株倒下的胡杨,一个腰坠重物的守阍者,只露出一半老迈的眼睛。
她不敢回首,关内,一株树的根须能拆解九十九座碧波环绕的王国高耸的蔚蓝色门阙,释放发酵的倒影里,画眉、黄莺、百灵与云雀醇香的歌剧。
焰,遁入空气的褶皱后。
为见证流布的爱,老妇人手捂的烛火,烧痛了三月的长坂,烧痛了拔脚欢宴的车前子幽暗摇曳的舞影。
她不敢噙,一朵。
故乡修炼成黄金的泥巴。
你摇头于沙的背脊?摆尾于沙丘的腹腔?
除了地老,天荒。
昨夜,嘉峪关送客的风车,都剧烈旋转着虚无,大漠上密植黑森森的孤独。
3
像恍若一千丝火狐尾的抛物线,缓缓盘卷着游移不定的沙丘,是一些腐殖物的气息。
像,涂画她一生甘苦厮磨的扇面,在夕阳失足跌坠的子夜,被死亡的梦魇,捻成一缕绝美的线。
登台人的粉与墨,大泣与狂喜,早成为一份隔世的奢侈。
像一声吁叹:重军围困。
身陷绝境。
一粒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扩充成黑暗环绕的宫殿,成泡,囚禁她向八方迸裂的左心室。急旋的银河系,陡然缩成一个原点,一个无法分割至小的微。
一缕香失去了袅袅,在洪荒到来之前,逃亡的,是胡杨最后一滴干涸的泪。
你被移入了,暗。
生命短暂的游尺,丈量不出死亡的深壑。
4
凹面镜的飞升,在尾骨的痛失踪之后。
鱼渴望,裹一袭大海的蔚蓝色披风,历尽了360度的悲欢,她才镶嵌眼中的珠,才懂得弥足珍贵的生。
水从青涩到黯黑,幽昧里的火,永远噙着舞蹈的焰。
像一个脚注:蚌中取珠。
亘古未有的哑默里,为了见证爱,沙丘下矮小的精灵,才取出万家的灯火。
穿透了前身,来世,你从被荣辱之鞭抽打的轮辐中,取出一颗磨砺千年的心。
你从虚空里,取出一盏灯,微灯裹住一个蜷伏的婴儿。你看见惊涛骇浪后的宁静烛台,你听见断崖向下跌坠,血红的桃花吱吱啼叫,向上烧灼。
是我久等的,下一个轮回的渡口吗?
5
东方葬礼的不锈钢大门才缓缓启动,西方已锻造了十万火把,我爱。
倒悬的钥扣。
神啊,让我的鳞片,闪原始人窑口的火弧。
死亡的流沙,豁的一声,拔出它们的肋骨,在无人注目的秒针尖上,举行了振聋发聩的盛典。
历尽劫难的大地的文彩,不仅仅是一个祈使句。
故乡的一棵小山楂树,不会被神,无缘无故摆上黄土崖。
孕藏一万种色彩的大陆板块,究竟由多少瘦小的词根,才筑成它的腹藏锦绣?
从古木参天的森林,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一直到虚幻的沙漠,到裸露的死神背上的黄沙,难道不是又一个喉音深沉的昭示?或者,又一个大气层预设的谜题?
祭奠荒漠的酒里,一位吞吞吐吐的老者,腰间叮当乱响,
是否,悬挂一把巨大的银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