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女性的生存图景
2016-05-14何泯爽
摘 要:亦舒在其小说中塑造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形象,其中以女性形象最为深入人心,通过这些多姿多彩的女性形象,向读者展示了现代社会女性的生存状况并体现其自身对现代女性问题的独特思考。
关键词:亦舒 女性形象 追爱 寂寞 独立
亦舒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创作, 被誉为 “香港文坛三大奇迹之一”, 在海内外拥有极高的知名度。 亦舒曾说, “写一本好小说的精髓是创造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主角。” [1] 可见她在塑造女性形象上所下的功夫。 她的小说创造了无数风格迥异的女性形象, 有传统的家庭主妇, 亦有现代职业女性, 有活泼可爱的妙龄少女, 也有端庄秀丽的中年美女, 有家财万贯的富家女子, 也有不得不为生计出卖自己的贫苦女子, 这些女性形象特点鲜明, 共同构成了香港社会各个阶层女性的生存状况。 亦舒笔下的女性形象大致可分为以下三大类:
一、追爱路上的奔跑者
亦舒是言情小说家,她的作品自然写爱情。虽然她的很多作品都打破了“琼瑶式”传统理想爱情的模式,但也有很多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子,成为爱情路上的“西西弗”。亦舒小说中那些在爱情这条曲折道路上无畏追寻的女性大多是基本无经济烦恼的女子,经济上的富足给了她们足够的信心和时间去追求真爱。没有了经济条件的束缚,她们对爱的追求就显得更为纯粹与执着,为了爱而被爱,不掺杂任何其他因素。《玫瑰的故事》女主人公黄玫瑰的一生可以说是不断追求真爱,寻找心中的那个“他”的过程。黄玫瑰是一个家境殷实且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因此她从十几岁直至五十岁,身边都不乏热烈的追求者,她注定为爱而生,但她的感情之路是坎坷的,甚至可以说是悲惨的。少女时期的玫瑰将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庄国栋这个已有未婚妻的男子身上,付出一切却得不到回应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惨的结局。美丽的玫瑰在含苞待放之时便已几乎凋谢,她自暴自弃,远走他乡,草率嫁人,将自己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一个压根与她不相配的男子,用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十年来悼念她的初恋。十年之后,玫瑰离婚返回香港,寂寞孤单中结识了身患绝症的溥家明,三个月的虐恋使得她柔肠寸断,内心跌入绝望的谷底。几年之后,玫瑰已成为罗太太,巧遇当年那个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庄国栋,彼时的庄国栋已离婚,并对玫瑰展开追求,面对自己的初恋和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丈夫,玫瑰经过内心的一番挣扎后毅然选择了自己的归宿。当今社会,人人都把爱情挂在嘴边,虽然它是生活中最为普通的现象,但究竟什么是真正的爱情,谁能说准确呢?黄玫瑰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寻求答案,追求自己的真爱,她不计任何得失地一头扎进爱情的漩涡,将爱情当做自己毕生的事业,从不后悔。生活中多的是平淡,但美丽迷人的玫瑰却很难平静地生活,她的一生在不断追求真爱,追求幸福中度过,虽然中间有过痛苦,有过寂寞与彷徨,但依然找到了幸福,她正是在追求真爱的过程中才焕发出生命中最璀璨最耀眼的光芒的。亦舒的笔下有许多在爱情路上奔跑的“玫瑰”,她们的存在也让更多的人相信真爱,唤起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追求。
二、烟花璀璨下的寂寥人
烟花,美丽却短暂,一瞬间的繁华过后留下的是一片荒芜,犹如深陷寂寥的黑洞,生活亦是如此,物质上的快乐犹如一场梦,梦醒后,留下的唯有无边的寂寞与怅然。亦舒的笔塑造了无数寻找与彷徨的女性形象,有些女性最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有些却终难觅得,只能与孤独为伴,被看做“寂寞小姐”的代名词。
《她比烟花寂寞》的女主人公姚晶便是寂寞女性的代表,她是一位大红大紫的明星,可是光环的背后尽是心酸与无助。她的成名之路可以说是“爬”出来的,她不停地攀爬,逗留在最高峰,拼尽全力使自己保持平衡不跌落,然而人往往站得越高越孤独。初见姚晶的时候,“我”是这样形容她的:“那么美丽的面孔上有那么奇怪的沧桑。不笑的时候像是担着全世界的忧虑,一笑之下展若春花,阳光普照。”[2]姚晶是美的,她的美超越世俗。这样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应是一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热烈享受幸福的女子,但这篇小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她内心深处的孤寂:姚晶总爱穿黑色的衣服,黑色穿在她身上时刻散发出一种茕茕独立的悲凉与苦楚;她会神情很是落寞地问“我”是否有朋友;她会一有空就抱着双臂倚着门框一声不响地看着远方发呆;她会默默地坐在椅子的一角抽烟,看着青烟缥缈,一坐好几个小时……光鲜亮丽的明星在外人看来似乎什么都不缺,她有着人人羡慕的事业,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名气,然而她缺少爱,一个普通人能轻易得到的爱对她来说只能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一个渴求着无数爱的人却只能生活在无爱的困境中,有谁能懂她?孤寂如黑夜般笼罩着她,折磨着她的思想,吞噬着她的内心。姚晶从不向人提起她的家人,就连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姐妹都将其视为陌路,她嫁了一个高贵无比却遥远陌生的丈夫,她爱他却又走不近他。她渴望爱情,渴望婚姻能带给自己快乐,然而在现实面前,她只能傻傻地为维护那名存实亡的婚姻耗尽自己最后一份力。姚晶去世的时候才三十多岁,她的遗嘱里将全部遗产赠予一个几乎素昧平生的人,她不把钱留给与前夫生的女儿是因为女儿不需要,她不把钱留给自己多次帮助过的老戏骨刘霞,也是因为霞姨不肯受,没有人要她的钱,没有人要她的爱,那是怎样的悲哀与落寞!而一个普通人,正当盛年,又怎会去立遗嘱,我想这应归因于姚晶的无安全感,而她这份无安全感正是源自她内心深处的寂寞。
《喜宝》中精明世故的姜喜宝也是寂寞的代言人, 出生贫寒的喜宝在二十一岁便已尝遍世间冷暖, 因此她不相信爱情, 不相信友情也不相信亲情, 除了金钱没有任何东西使她相信, “金钱随时可以给我带来快乐” 成了她唯一的人生信条, 然而在她的金钱梦成为现实后, 当一切都变得唾手可得时, 她才发现其实自己一无所有。 为了金钱, 她成了几乎可以做她父亲的富豪勖存姿的情妇, 用自己的青春换得她想要的, 因为她认为 “青春不卖也是会过的” [3], 这一场交易让一个本该在最美好的青春追求最美好的爱情的女子失去了爱的能力。 因此, 在勖存姿去世后, 喜宝得到了巨大的财富, 也得到了自由, 但青春已不再, 就连普通人的快乐她也很难再体会到了, 陪伴她的唯有无边的寂寞与孤独。 亦舒的很多小说都流露出这种掩饰不住的寂寞情绪: 《寂寞小姐》 中的谢珊是一位事业型女人, 然而事业的成功并不能排遣她内心深处的寂寞, 反而越来越刻骨;《喜宝》 中的勖存姿虽富可敌国, 但也终难找到一个懂他的人; 《蓝鸟记》 中那个拥有无数珠宝和钞票的富太太, 看似风光无限, 实则内心极度空虚寂寞……亦舒在对都市人精神状态的把握上可以说是敏感而准确的, 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三、现代都市中的独立体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女性大多生活在伦理道德的桎梏中,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而存在,而亦舒让我们看到了现代职业女性的刚健与独立。
《我的前半生》中的子君本是一个家庭主妇,她用前半生的时间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温馨的小家庭,以为丈夫就是自己的天,家庭就是自己的全部,但突然有一天丈夫提出离婚时,她一手铸就的幸福大厦轰然倒塌。面对接踵而来的残酷现实,她别无选择唯有茫然失措,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离开自己亲手经营的家庭,没有了经济来源,她的处境变得被动而艰难。所幸的是,子君并未重走鲁迅笔下子君的老路,而是在独立自主的新路上获得了新生。
说起婚姻,很多女人认为婚姻是爱情的延续,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其实童话从此结束,生活却由此开始,而在亦舒的小说世界里,恰恰没有灰姑娘式的童话爱情。子君走出婚姻的围城,看到的是这个社会残酷的现实,生活的各种艰辛都是她在做家庭主妇时所不曾感受过的,走出家庭后所经历的一切让她快速成长,即使生活困顿,她也不再向前夫寻求那廉价的同情和帮助,更不会去寻找另一个男人的庇护,因为以前的种种告诉她:人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一段婚姻的失败让女主角不得不坚强,变得更加美丽,有了事业也最终遇见了那个更值得爱的人,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一个全然迥异于传统女性的新女性形象。我们试想一下,假若没有离婚风波,这个故事会是怎样的呢?大概子君还是子君,打牌逛街做美容,也不会遇到后面那个优秀的男子,更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事业,不破掉一个旧世界,怎会砸出一个新世界?只是大多数人还是安于旧世界。子君的改变让我们思考:是遇到的人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改变了,遇到了那个该遇到的人呢?
亦舒与绝大多数的言情小说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从来都不会为故事而故事,她的故事往往渗透着她对人生的思考及对现代女性生存方式的探讨。亦舒小说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教会现代女性如何独立自主,她的很多作品都有这些依靠自己努力拼天下的新女性的身影。她们有学识有才干,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精神上都不依附于任何男人,凭借自己的双手立足于社会,赢得掌声和尊重。《胭脂》里大声宣布“一个人终究可以信赖的,不过是他自己,能够为他扬眉吐气的也是他自己”[4]的杨之俊是一个被爱情抛弃的女人,但她是一个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对任何事都有着传统女性所不具备的自信与独立;《我的前半生》中鼎鼎有名的女强人唐晶面对好友子君的哭诉,她不是选择盲目的安慰,而是帮助她振作起来,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使她自信从容,在感情上从不依赖任何人,在事业上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她的出色令一些男性也黯然失色,唐晶的存在是对“谁说女子不如男”最好的诠释;《她比烟花寂寞》里徐佐子有个富二代男友并待她如宝,她并没有沉溺在男友温暖的臂弯,而是清醒地意识到“我的终身早已托给我自己”,在她看来,女性自由是最重要的,她追求的是一种平等的自由之爱,她无需将自己的幸福寄托于任何人;《圆舞》里那个早已被义父傅于琛安排好人生的周承钰,果断放弃了可以使自己少奋斗数年的理想道路,她心中一直希望“中学毕业之后,一定要离开这个家,尝试独立生活,只是想凭自己双手赚得生活,证明跟傅于琛,不是为了一个安乐的窝”[5],最后她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就了自己……在亦舒笔下,传统女性的生存方式早已过时,女人不再哭哭啼啼渴望男人的庇护,不再把婚姻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她们自强自立,在事业上发光发热,开始与男人同争一番天地,经济上实现了前所未有的自主和坦荡。也正是因为这份坦荡与从容,在她们遭受挫折时不会放弃,而是会勇敢地站起来,决不允许自己沉溺于伤春悲秋的矫情中,宁愿直面生活也不愿醉生梦死于自己一手编织的梦中。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的主人公庄严宣称“我是一个人”开启女性解放的帷幕,鲁迅先生在20世纪20年代提出了一个世纪命题,发出了一声旷世质问,即“娜拉走后怎样?”而半个多世纪后的亦舒给出了答案,即女性需要靠自己拼事业,掌握经济上和人格上的独立,只有这样才能潇洒地走出家门。总之,亦舒笔下的这些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在事业、精神等各个方面都达到了旧时代女性所无法企及的高度,处于21世纪的我们更需要从亦舒笔下的女性中汲取正能量,掌握自我命运、活出靓丽风采。
亦舒的小说创作充满强烈的女性气息,其女性书写独树一帜,她以自身作为一位女性作家的独特优势,生动地展现了香港社会中各类女性的生存方式,反映了现代女性的精神状态,表达了对现代女性命运的深刻思考,成就了一部部香港女性传奇。
注释:
[1]钟晓毅:《亦舒传奇》,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78页。
[2]亦舒:《她比烟花寂寞》,深圳:海天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
[3]亦舒:《喜宝》,广州:花城出版社,1986年版,第45页。
[4]亦舒:《胭脂》,广东:南海出版社,2002年版,第230页。
[5]亦舒:《圆舞》,深圳:海天出版社,1996年版,第208页。
(何泯爽 江苏南通 南通大学文学院 226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