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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小忆

2016-05-14李晓东

湖南文学 2016年8期
关键词:教室同学学校

李晓东

我上学是在一九七九年。之所以到现在还能记得这么准,是因为有一个细节印象深刻。那是我和我同岁的表弟一起背起妈妈用碎布拼接起来的小方格书包,准备上学去。大人嘱咐,老师问几岁,就说周岁五岁。我和表弟大声重复“周岁五岁”。我生于一九七四年,周岁五岁,当是一九七九年了。村里是复式小学。现在大家都知道复式房子,是高档豪宅。复式小学却不然,是因每个年级学生少,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同一间教室上课。我们村的小学四个年级,两间教室。一年级和三年级在一间,二年级和四年级在一间。上课时,老师给一个年级上课,另一个年级就做作业。小孩子好动,哪里做得下去,而且也没啥作业。结果自己年级的知识没学会,其他年级的倒记住不少。

一开始上的是“幼儿班”,也就是学前班吧。教室里课桌椅有限,而且都是高的。我们的课桌是把坏了的课桌桌面用砖头支起来。两三排砖并排靠在一起,支撑桌面,倒也稳固,虽然偶尔会砖倒桌掀,但很少发生,更没一个小朋友被砸伤。“椅子”则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小板凳,坐着很合适。我们就在窑洞的板凳和砖墙课桌上开始学习。从拼音开始,念a,o,e没问题,难的是声调。我老家武乡县,处于山西中南部,非常闭塞,保留了大量古音古语。我后来读《金瓶梅》《红楼梦》《醒世姻缘传》等明清小说,发现有些专家的注解完全不对。那些词在我老家的方言里就原汁原味地保留着。比如,《红楼梦》里有词“夜来”,中国艺术研究院红楼梦研究所注解为“晚上”,其实意思是“昨天”,武乡方言里,昨天的叫法就是“夜来”。还有,“年时”,注曰“那年”,其实是“去年”,今天的武乡人还这么说。再举个例子,中国是诗的国度,但第一首诗的第一个字就理解错了。那就是“床前明月光”的“床”。唐代没有玻璃窗,李白躺在床上,无论如何是看不见月光的,而且也无法举头或低头。解读的密码就在“床”上。诗中之床,不是今日之床,本意是小板凳。今天的武乡人,还把小板凳叫“床床”。情景还原下,我上学前,老师家访,告诉我妈妈,让我上学时带个“床床”——现在,再牛的学生,也没有带着床进教室的吧,呵呵。想想李白也是坐着和我当时一样的“床床”写下千古名句,或可以自豪下下吧。

再说声调。武乡话几乎只有两个声调,阴平和入声。所以,我们小朋友对于声调很是挠头。三声,四声还勉强,把头上下使劲拗,似乎还能发对。二声就更难了。可以说我直到读了山西大学中文系,才把阳平声发清楚。在这种环境下,拼音自然学得一塌糊涂。声母和单韵母还算认得,复韵母就有点搞不清了。也是到了中文系,才把落下的拼音课补起来。

全校只有两个老师。一位武老师,是正式的公办教师。一位程老师,是我村的民办教师。也无所谓校长不校长,但却称老师的办公室为“校部”。我后来到过许多所学校,再没听到这个称谓,不知其因何而来。近年来,民国历史很火,忽然想起民国时,称作“党部”云云,这“校部”,是否来源于此呢?冬天,教室里要生火取暖。我们都不愿意读书,大一点的孩子生火,便有意用湿柴,冒出很大的烟,只见烟不着火。教室里烟雾弥漫,呛得人直咳嗽,大家便都躲在院子里。虽然冷得直哆嗦,但不用上课,心里还是窃喜的。冬天的晚上,要上晚自习,从一年级就开始上了。我们学校一排五孔窑洞,两孔是教室,一孔教师办公室兼武老师的宿舍。另两孔派其他用处,一孔是拖拉机库,停着大队的35马力拖拉机,一孔放柴油和煤炭。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们村已通了电,但只在晚饭时送一会,上自习时,早就停电了。这样,就要点煤油灯读书。煤油要花钱买,农村没钱,所以煤油是有点珍贵的。当时正逢集体经济解体,原来视若珍宝的大马力拖拉机也没人用,没人管了。拖拉机库和仓库都大开着门。同学们就用柴油来代替煤油点灯,从柴油桶里舀到墨水瓶里,想可以占点便宜。不料柴油灯火焰甚低,有时根本点不着,看书很费劲。试了几天,终于作罢。有大点的孩子说,汽油做灯,会着得很旺。我便在心里把三种燃油排了个序,最好的当然是汽油,其次煤油,最不好的是柴油。这种高下好坏的分别一直影响我很多年,到现在看到柴油两字还不舒服,没有汽油来得高贵,煤油来得亲切。

煤油灯虽然早已成为文物或者废物,但煤油灯的发明,绝对可以称得上世界照明史上的一次小规模革命。美国最大的资本家之一,便有煤油大王。煤油灯,在我爷爷奶奶一辈人口中,称作“洋油灯”。它传入之前,中国乡村的照明,主要靠灯盏。一个容器,里面放上食用的香油,用棉花搓一根灯芯,便可以点着了。《儒林外史》里,超级吝啬的严监生,临死还伸着两个指头不肯咽气,因为灯盏点着两根灯草,嫌太浪费。“条绒”衣服,我老家叫“灯芯绒”,形象多了,不仅形似,关键是传达出那种毛绒绒的感觉。我小时候,家里还经常能翻出小小的灯盏,比铜钱略大,很浅,放点香油,便点亮了。灯焰往往比煤油灯还大,但油燃得极快,而且火焰时大时小。看古代小说,在佛前捐香油,是极大的功德,想想是有道理的。把吃的油从嘴里省下来,贡献给佛前燃灯,而且灯又燃得非常快,油消耗迅速,没点忘我信仰,是不容易做到的。煤油灯就优良许多。一是耐燃,一壶油可以点好几天,比香油节约了好多。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省,是最硬的道理。二是亮度强,香油灯盏火焰发红,煤油灯焰发白。类似于普通灯泡和白炽灯管的区别,一灯如豆,却能照亮很大一片地方。三是火焰稳定,除非燃油已尽,连捻子里的油也马上完了,才会在熄灭前爆一个大大的灯花。四是灯可以挂起来。俗话说“高灯下亮”,香油灯需要经常添油,挂起来添油不易。煤油灯由于前三项优点,则可以高挂无忧。商店里有现成的灯买,玻璃的,绿中透白。一个高而细,约十五公分的灯座,连着扁圆,约七八公分的肚子,样子和原理都近于红酒杯。挂灯的铁丝或绳子,就系在底座和肚子的连接处。灯虽然便宜,但在当时我的家乡,每一分钱,几乎都是卖鸡蛋所得,就是常说的“鸡屁股是银行”。偶尔可以卖点挖的草药,如黄芪、柴胡等,因此能省一分是一分。我小时母乳不足,爸爸在矿上买来炼乳,用白色小铁皮桶装的。用过的炼乳桶,便被做了煤油灯。一村子的灯,几乎都来源于此,也算咱从小就为乡亲们做贡献了。灯通常挂在灶台和炕的连接处,接近窑洞由直立墙快过渡到拱顶的地方。这是很有科学道理的,一是高度合适,二是可以照到黄昏时候最主要的活动区域,做饭的灶台和吃饭的炕头。挂灯的地方,过年都要贴对联纸写的小条,一般四个字,多是“高灯下亮”和“小心灯火”两种,再其他的,也想不出来。我小时,非常喜欢“小心灯火”这四个字。主要是字简单,属于小朋友最早认识的字,因为认识,所以既得意、又亲切,常常教弟弟妹妹和堂弟妹、表弟妹们,并收获大人的赞扬。还有,就是觉得“小”“心”“火”三个字,和油灯的火焰,还有油灯,都非常像。

那时乡村小学的教学极为随意。没有准确的上下课时间,大概和农民一天的作息时间同步。天亮到学校,吃早饭时回家,饭后再去上上午的课。没有课程表,老师走进教室,说上语文就上语文,说上数学就上数学,说给哪个年级上就给哪个年级上。说下课就下课,一吹哨子,就上课了。中饭后,如果是夏天,可以在家休息下,和大人一样“歇晌”。冬天天黑得早,晚饭吃得早,饭后再来校上晚自习。一天三至四次往返于家和学校,村子小也有小的好处。我们全校的学生学习都很差,我们幼儿班,一年级的学生尤其如此。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语文考了五分。这不是五分制,而是百分制啊!想想自己后来居然读到了拥有许杰、施蜇存、徐中玉、钱谷融等大师,诞生新时期著名作家群的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博士,并且到中国作家协会工作,真有点不可思议。不过同学们都考这么多,二十分就是高分数了。我考五分那次,同年级一位有点弱智的女同学,因为三年级同学给她写答案让她抄,考了五十分。公布成绩时,老师念“李秀艳,语文50”众伙伴们真的都惊呆了!大家都想象不出来,五十分是个多么巨大的分数!不禁对有点傻的她另眼相看了。

学习用具是铅笔和本子。父母一辈用过的石笔石板,我们基本不大用了,但有些更偏僻的山村小学生还在用。大约A4纸大小的一块平整的石板,用石笔在上写字,写完可擦掉,重复利用。石笔呈长条形,大约五公分长,半公分宽。我们村处于三县交界处,离县城十公里,算我们县比较好的地方。一个有说服力的例子是,我们小朋友都叫父母“爸”“妈”,我姥姥家村子的同龄孩子,就叫“爹”“娘”。那个村子的学校还用石板,而且没有通电。做作业的本子,有两种,一种是商店买的,带条线的成品本子,一种是用白纸裁开订成的。成品本子一角,一张白纸五分,价格相差一倍。学生们一般买一个本子,其余用白纸订。把白纸折成三十二开大小,裁开很方便,但订起来就不大容易了。订书机肯定没有,通常的做法是用线缝,算是继承了中国的线装书传统。我家有一台缝纫机,用来扎本子,又快又密实。我慢慢地也学会了这技艺,可以脚踏踏板,一手转轮子,一手推本子,扎得又快又直。现在,那台缝纫机还放在父母家里,但三十年没再用过了。写毛笔字,用毛纸,三分钱一张。但好像没怎么写过,到今天,我的毛笔字还是写得很烂。

虽然学习不好,但还得过一次奖,一张奖状,两支铅笔。我当时就很诧异,自己怎么能得奖?后来知道,该得奖的同学,奖状和奖品都分配完了,还剩一张奖状。武老师就说,晓东胖胖的,挺可爱,给他写一张吧。我今天越来越胖,想起胖给咱带来的第一次荣誉,便对这体型恨不起来,所以也就一直没减肥。

学校的课桌椅,不仅供教学用,还供全村公用。哪家结婚或办丧事,要请村里人吃饭,便到学校来借桌子和凳子。桌子是长条桌,凳子也是长条凳。本色没有油漆,但用得时间长了,人磨油浸雨淋,就变得黑而亮,仿佛今天高雅人士推崇的“包浆”。结婚还好,一般只吃一顿,办丧事则要好几天。我们的课桌椅便被搬来搬去,发挥着多功能用途。村里人家修房盖屋,老师照例带全校学生去帮一上午忙,不知是不是学工学农传统的遗留。

学校一年放三次假,暑假、秋假、寒假。暑假主要功能是收小麦。我刚上学时候,生产队还没解散,拾小麦便是学生的主业。要向学校上交劳动成果,一年级每人五斤,二三四年级每人十斤。不过是连壳带杆的,不用脱粒。小孩子哪里拾得下去,便到地里去拔。看到队长来了,赶紧就跑,其他大人则不管。交的麦子,归老师享用,似乎是他们应得收入的一部分。端午、中秋,要给老师送粽子、月饼。粽子都是自己家包的。但不是江米,是黍子米,黄澄澄的,《诗经》即有“彼黍离离”之句。到上海后,见到了著名的嘉兴粽子,包着鲜肉、蛋黄等各种各样的东西,且一年四季天天有,可总觉得不及端午的黍米粽子好。月饼则要复杂些。商店买的月饼,叫“细月饼”。给老师送一只,还有四只自己家打的“笨月饼”,就是面饼子,用木模子印上花纹。老师自己在“校部”开火做饭,有时一边和面一边听写。我们趴在炕沿上默写拼音和字。当时有首儿歌,专道老师做饭的,“打上炭,做熟饭。支小锅,炒鸡蛋。老师吃,学生看。老师一扭脸儿,学生捏一点儿”。但我从来没敢偷老师的东西吃,其他同学也不敢。比较常见的是大点的学生半偷半抢地吃幼儿班、一年级学生带在书包里的食物。带的食物一般为两种,一是馒头,我们家乡叫馍馍,再一种是饼子,当地名字是火烧。班里有两三个比较“赖”,就是厉害的大同学。一旦知道谁带了馍馍或火烧,便会直截了当地说“给我吃点吧” ,或直接抢过书包来掏。但不会全拿走,而是掰一半,当然,往往是一多半。不过,被夺走美食的小朋友并不太沮丧,常常还有些得意和自豪。因为带吃的到学校,一个精神层面的需求就是,告诉同学们,“我家有好吃的”“骄其同学”也。

在村里小学上了两年半,最大的收获就是加入了少先队。我们学校和邻村小学一起举行入队仪式。先是表彰,我得了平生第一张奖状和奖品。入队仪式举行时,突然下起了小雨。山区由于小气候的原因,雨点一般都很大,那天却纷纷绵绵的。我们列队,一排排地,由二年级的同学给戴上红领巾。

家里人觉得在村里“念不成书”,决定让我到矿上读书,跟爷爷奶奶住。爸爸决定过完年假,正月初六返矿时带我去,读一年级第二学期。当天下着雪,我们走了五里山路,到公路上等矿上接工人返矿的车。可能下雪不敢开快,车迟迟不来。爸爸嘱咐我看着,他睡一会。车来了,我却不愿叫醒爸爸,暗暗希望车开走。爸爸醒来,车站卖票的告诉他车开走了。我挨了骂,心里却有点高兴,因为可以回家见到妈妈和弟弟妹妹,哪怕多待一晚也好。以后五年,这样的不舍和期望,一直伴随着读小学的我。

过了正月十五,学校开学,我入学的事却没搞定。原来托的人力道不太足,已开学好几天,我仍在家等。村里的同学也开学了,我很着急。爷爷终于打听到,学校的教导主任是和他一起在职工教育学校教矿工识字的熟人,找去,立马办成。

可以上学了,书包却成了问题。在村里时,书包是妈妈用各色碎布头剪成菱形,一块块拼接而成的。现在看来,是纯手工、原生态艺术品,有品味得不得了,当时却土得羞于见人。花书包不敢背,又不知道矿上学生用啥子高大上的书包,我爷爷找出一个他先前装材料的手提皮质公文包,装了一个本子,一支铅笔,就到了学校。我被安排在一丙班。

一下课,同学们就围过来看我,叽叽喳喳议论成一片。“你叫啥名字?”“他提着皮包来上学”“你会说普通话吗?”一位女同学问:“你这个数字写得是几?”我说“9”。“这不是9!”的确,我写阿拉伯数字的悟性超低。学写数字时,我很长时间不会写“8”,不知道该怎样扭,每次都写成“1234567八910”,一撇一捺的汉字“八”,比扭结在一起的阿拉伯数字好写多了。一天,终于开悟,兴奋地向老师报告,“我会写8了!”于是,连着写了好几页“8”。这回出问题的,是“9”。老家的学校教和学都马马虎虎,9写成竖折钩,仿佛闪电符号。女同学说,写的不是9,我一边说“改一改”,一边满不在乎地在顶端加了一横。结果交作业时,老师皱着眉头说“连个数也不会写!”边说边用红笔改成一个脑袋极圆的“9”。我吓了一大跳,知道9的确不能瞎写,头必须圆,要像个蝌蚪。

与乡下孩子进城通常的情况不同,普通话对我似乎从来没有成为一个问题,好像进学校的第一天,就可以说流利的普通话了。老国企有一种很普遍的现象,有自己独立的语言,即构成“语言岛”现象。比如,我们矿虽然驻在山西省襄垣县,但大家都不会说本地方言,而是通用普通话的。说本地方言,会让人觉得土。再比如,在山西的铁道部第三工程局,世世代代讲东北话,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则通用河南话,石河子市还有豫剧团,等等。现在想来,可能因我来矿上学之前,已陆陆续续在矿上住了不短时间,潜移默化地学会了。我弟弟就稍差一些,他到矿读书时已是三年级,乡音很浓。一天放学,我到他班门口,给一个小同学说,“帮我叫下李旭东,新来的。”那位小同学说“是不是读书唱戏的哪个?”我笑着说“是是是”。我们老家学生朗读,习惯拖长音,不知是否传统“吟诗”的遗存,反正连背数学定义和公式都拖腔拖调,如唱歌一般。

但我也常露怯。最麻烦的,是看不懂课程表。老家学校里,老师说上语文就语文,说数学就数学,这里却事先排好,而且还有音乐、美术、体育等前所未知的课。我只好傻子过年——看隔壁,同桌拿出什么书,我就跟着拿什么书。一次,两个同学为下一节是什么课争论起来。一个说是音乐课,我正好走过讲台,就喊我看下课程表。我装模作样看了看说,“是音乐课。”另一个坚持认为美术课,亲自跑过来看。我乘机凑过去一起看。小学一年级的孩子,还习惯“指读”,他一边看,一边把手指放到那个格子上。我终于明白了课程表是星期一到星期六,每天竖着排,大大地长进了一回!

其次,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小组,或者说,根本不晓得班下面还有组。有时也听同学们说几组几组,以为同桌或前后桌就是一组。一个班六个组,每天一个组值日打扫卫生。我根本不了解这些规矩。一放学,背了书包(几天后,我的书包换成了黄军挎。班级里家庭条件好的同学,已背上了双肩人造革书包,女同学背红或粉红的,男同学黑或深灰的。我自然不奢望,能背,而不再提书包,就很满足了)回家。一天,我走得晚了点,值日生已把桌凳相连的课桌翻起来开扫。地上没洒水,灰尘漫天。我突然想起应该学雷锋做好事,就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心想可以当洒点水。不料值日组长立即冲过来,质问我为啥往地上吐,我说想做好事。他说,你怎么老不值日?我说不知道哪个组的。他问,你坐哪?我指给他看。他说,“是第四组,就今天值日!”这位组长坐在我一列的后面,我于是明白,一个组就是纵的一列。回到家,我给爷爷说,“我们一个座位的,不是一个组的。”爷爷说,“一个座位怎么能不在一个组?”我暗自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教室后墙的黑板上,列着上学期考试班级前十名和后五名同学的名次、姓名和分数。前十名自不待言,语文数学都是九十多分,连后五名也六七十分。这和我熟悉的五分,相差何其遥远!我惊呆、吓坏了!回家告诉爸爸。爸爸说,跟不上就留一级吧。我也觉得要留级。因为拼音是我的拦路虎。一年级第二学期,拼音早已学完,我在老家学校,拼音学得稀里糊涂。声母和单韵母还能对付,复韵母就张冠李戴,前后鼻音和卷舌音更是分不清。看到同学们可以流利地用拼音记好人好事,记谁上课捣乱,真的无限羡慕,一听到要加拼音听写生字就头大。直到今天,我前后鼻音和卷舌音还是经常出错。

虽然普通话问题不大,但我还是常担心自己会说出土话来,特别是有些名称,矿上和村里叫法不同。比如,“我”,同学们说“俺”,“在”,发音为“宰”。有一节语文课,学课文《我是什么》,文章像谜语一样,描绘出水在固态、液态、气态三种状态下的特征。老师问:“谁能回答,我到底是什么?”没有同学举手。我已猜出来是水,就第一次大胆地举起了手。果然老师点名让我回答。我想,老家叫水,这里一定有更不一般的名字,比水大的是……于是,我站起来,回答“海”。老师真有点莫名惊诧了,然后宣布正确答案,“水!”我明白了,再高大上的地方,水也不能膨胀成海。

学校主体建筑是一幢中间三层,两边二层的教学楼,楼前沿校园,是两边相对的曲尺型的排房。我们一年级就在平房里。上课预备铃响后,总有一些同学贪玩不肯积极进教室。老师会说,“去,喊他们进教室!”活跃的男生便飞奔出去,向操场大喊:“一丙班的进教室!一丙班的进教室!”我也很想去喊,可惜不敢。终于到一天,鼓足勇气奔出去,大喊两嗓子“一丙班的进教室!一丙班的进教室!”返回座位时,脸红心跳不已,平复了好长时间。

不过,我的学习比家长、老师和自己预想得要好。期中考试,我也考了八十多分。看着自己的试卷,真不敢相信,是自己学习变好了,还是这里的考题比村里简单?到期末,一年级结束时,我居然考了班级第十名!前十名光荣榜上,咱的名字也赫然在列,虽然叨陪末座。但自己也并未十分高兴,要知道,排在前面的学生,比我村一年级全部学生还要多啊。不过,留级的风险是解除了。二年级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叫三位同学出来,宣布他们留级,我则顺利拿到二年级课本。

还发生了一件“双喜临门”的事。我又一次加入了少先队!矿上学校是一年级第二学期的六一儿童节举行入队仪式。老师经常敲打不好好学习或上课捣乱的学生,表现不好不让入少先队。记得她训一个女同学,“别人戴领巾,你戴纱巾!”大家很紧张,我则有些得意,告诉同桌自己已经入队了,但没人相信。六一前,我忐忑不安地告诉老师,我在老家已入过队,老师仿佛没听到一般,我也不敢再说。六一节那天,我又一次被二年级的同学戴上红领巾。幸好不算队龄,否则我该从哪年算起呢?但我依然很高兴,因为学校要求,统一穿白衬衣、蓝裤子、白网鞋,一样衣服的同学站满一操场,比农村学校是气派多了。从此,白衬衣、蓝裤子、白网鞋成了六一节的标准装束。六一也是我最喜欢和盼望的节日,因为进了好学生的行列,每年六一都被评为“三好学生”或“优秀少先队员”,可以拿到一张贴在墙上的奖状,以及铅笔、卷笔刀、本子等奖品,而且不是因为胖,完全凭实力。

责任编辑:赵燕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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