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艺术 会“说话”的泥土
2016-05-14寒一一
寒一一
“我不断地触摸你,你的皮肤在我的手下慢慢变得服帖,变成了我的一部分。你在等候着我的手,一动不动,无法脱身。我在等候你成为一只独特的紫砂壶。”
先从说这句话的人谈起吧,他是谁呢,他说自己是一个爱壶的人。这是一个唯一的标签。
他是宜兴丁蜀镇上的一个青年,丁一飞。他说自己从小在蜀山上嬉笑玩耍,脚下踢踩的是世间罕有的优质天然陶土,手中把玩的是年代久远的古龙窑里的紫砂残片。他熟悉蜀山上的一草一木,对各种矿料的质地、颜色、分布了然于心。原矿是天然的陶土,他从山上把土挖下来,经过筛选、加工将其变成做壶用的熟泥。
宜兴的紫砂和全世界任何一种陶土都不一样,之所以称之为紫砂,是因为这陶土制成的茶壶无论何种颜色,冲泡后,静观其表面,都有一定程度的紫光蕴藏于胎内,时隐时现,且其中的茶水不易霉馊变质。
“其实,紫砂土本身也是色彩斑斓的,任何大自然中的颜色在紫砂土中都能找到。此外,也可以将不同种类的陶土相互调和,产生新的色彩。”
丁一飞强调:“紫砂的美,在于朴实无华。所谓紫玉金砂,指的是砂料像金子一样昂贵,像玉器一样柔软。紫砂壶经过泡养,褪去窑气,矿料的美就会展现出来,那是一种柔和之美,朴质端庄、容雅大度。”
谈到紫砂壶,他的热爱之情溢于言表。
从开始学习到成为紫砂匠人,每个弟子都有其相应的学习期限。头一两年要好好看,到第三年才能上手接触。关键你是要有听取的姿态,掌握会看的能力,之后,倚赖你的悟性和努力的程度。
古话有云:习艺一事,不外乎师人,师心,师造化。师人者以古人为师,师心者以己身为师,师造化者以自然为师也。
等到做出真正放在哪里都不觉得丢脸的作品,这最少需要十年的时间。
“如果三月播种,九月将有收获,焦虑的人啊,请不要守着四月的土地哭泣。土地已经整平,种子已经发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时间完成......”
对于一个匠人,要在日复一日里触摸,成为,转化,最后生出,这必须在时间的维度里进行。
他所做过的壶里面,没有哪一把是用模型、模具完成的,依靠的仅仅是一双手,几十个金属的、竹制的小工具,所以两把壶即便是塑造同样的装饰画面,心念一动,或是有了其他的想法,画面中的任何一个花瓣、一根枝条都会略有不同。细微之处见技巧,泥火相生,天人合一。
他从来不勉强自己,慢慢地一心一意去做东西,做到力所能及就好。和到手的泥土面对面,心对心就好。
在他的造壶字典里,没有好的精工,怎么都不能算上是好壶,而那些最顶级的精工是要靠天赋的,非一般人力所为,很多工手辛苦一生都无法达到那种境界,这就是百年出一大师的原因,那是一种灵感,与辛苦无关,与勤奋无关,很多好壶都是工到型随,自然天成的。
而好工是好型的保证,同一种样式的壶,好坏差别就在工上。这是工手技术高低的体现,万变不离其宗,是最基本的,不会因时代变化而改变,以前遗留下来的古壶的精工程度至今难有人企及,激励人们不断攀登,希求于超越,这是紫砂魅力的根本所在。
型是工手艺术修养和审美水平的体现,是一种更偏重感觉方面的东西,具有很强的时代特色和个人偏好,不同时代的人们对型有不同的喜爱,即便是同一时代的人们不同时期也有不同喜好,不同的型造就了紫砂的千变万化,当然,那些经过历代先哲提炼而成的基本壶型是一切变化的基础。
有人说紫砂是火的艺术应不为过,正是火的力量使得脏兮兮的紫泥变成人们手上把玩的紫砂瑰宝,它是紫砂质变的必要手段和催化剂,不同时期采用不同的窑烧方法,而这些不同的方法和温度的高低形成了紫砂不同的颜色和形态,也是紫砂断代的依据之一。
临到末,他提醒喝茶之人,诸多要点,比如——
“经常喝茶的人要多准备几把壶轮着用,好让壶能歇歇干透了,一般一把壶连用三天就要停三天,这样壶才不会不受茶。 ”
“不要为养壶而喝茶,顺其自然,慢慢来,这事不急。 ”
“茶壶是用来喝茶的,壶是为茶服务的,要根据茶来选壶,利茶的壶才是好壶,从实用意义上讲,一把用了多年养的很棒的半手工壶用来泡茶要比一把一万块的新壶强很多。”
“开壶的时候一定要认真,要尽量把壶里外一些小砂料、杂质、灰尘去掉,等你养到一定程度再想起来就晚了。”
在他那里,紫砂是会“说话”的活的泥土。
土一直在变形,最后变成紫砂壶,仅仅是这个过程就非常有趣,做壶,就是为了享受这种变形。
你的手接触泥土时,你就是泥土,煅烧时你就是火。
每个瞬间不知道会与什么样的造型最终相遇,把你的心交给你的手。
“隔一段时间就做一把,每次完成后就会有新的感受,下次再制作时就有不同的处理手法了。”
“思维和感官同是美好之物,人应当专心地倾听并习练两者,从中聆听最深处的神秘之音。我们应该相信并等待隐藏在肉身里的某种神性,它会带领你抵达一些无法预知的地方。”
“即便我们最终会离开这个世界,要担心的不是离开自己所眷念和痴迷的一切,比如亲人,爱人,外物。而是应该问自己,这一生是否做过有益处的事,对他人,对世界。是否真实面对过自己的心。”
艺术,到了最后,它其实是一个但见本质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