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申府故居寻迹 革命洪流 一点孤芳
2016-05-14陆杨
陆杨
“1920年8月间,陈独秀来信对我说,北京只有李大钊和你可以谈建党的事。当时北京的党员,就是李大钊和我两个人。陈独秀还来信商议,叫共产党,还是叫社会党?没有定。后来,维经斯基(共产国际代表)说,还是叫共产党。我们同意了。”这是张申府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接待中共党史编撰者时的回忆。
张申府,中共早期创建人之一。他介绍了周恩来、朱德等加入共产主义运动。他是中国罗素研究的第一人,他是《新青年》杂志的编委,他是《每周评论》的创办人,他是黄埔军校中共第一人,他是“一二·九”运动的幕后总指挥,他是民盟的创始人之一。一个本该为社会熟知的人,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历史忽略。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学者开始研究张申府。他们从中国革命历史的边缘处,找回张申府的一生。
新文化思潮走向政治救亡
1931年夏,张申府来到清华大学哲学系任教授,讲授逻辑学和西洋哲学史等课程,住进了照澜院9号。1935年夏,在照澜院9号寓所前,张申府全家留下了珍贵的合影。和谐温馨的家庭照片背后,蕴藏着这位教授的革命情怀。
张申府,原名张崧年,出生在传统乡绅家庭。1913年,考入北京大学,自己改名为“申府”,意为“治理国家”之意。本来是学习数理,却对哲学,尤其是罗素的解析哲学产生了浓厚兴趣,上的是数学的课,读的却多是哲学的书。
1917年,张申府数学系毕业,以助教名义留在北大工作,教预科数学和逻辑,并认识了李大钊。这时陈独秀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常去李大钊那里小坐,因此张申府与陈独秀也慢慢熟识了。这一年,志趣相投的三人经常在北大红楼聚会,积极从事新文化运动。李大钊、张申府是陈独秀主办《新青年》编委。张申府先后在《新青年》等杂志上翻译了罗素的多篇文章,年仅25岁,就成为著名的罗素专家。“罗素”二字的翻译定名就是出自张申府之手。
1918年12月,三人联手创办《每周评论》。《每周评论》被认为是中国新文化运动从文化启蒙转向政治救亡的标志。
1920年4月,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来华,讨论中国建党一事,最后定下新组织叫“中国共产党”。“南陈北李”加上中间联系人张申府开始酝酿发展共产党党员之事。他们第一个要发展的人是刘清扬。自幼习武并以秋瑾为偶像的刘清扬是天津青年界的进步团体“觉悟社”骨干。张申府说:“9月底,刘清扬到北京后,大钊和我在图书馆主任室找她谈话,希望她加入共产党,但她当时却表示对党的组织还不太了解,没有同意。我们认为入党的事不能勉强,只能待将来有了认识再说。以后,李大钊找了张国焘。他是北大学生,在学生中表现积极,热情很高。除了大钊和我,他成了北京的第三个党员。”而刘清扬日后成为了张申府的妻子。
周恩来的引路人
1920年冬,张申府以蔡元培的私人秘书身份随同蔡元培一起赴法国。1921年3月,在法国巴黎,张申府介绍周恩来加入中国共产党,组建中共旅法小组和中共旅欧总支部,担任总支部书记兼中共中央驻柏林通讯员。关于介绍入党的过程,张申府说,“我写一封信给在上海的陈独秀,如此而已。我来欧洲的时候,陈独秀已给我全权负责招收党员。他认识我,对我信任。若我觉得某个人对我们适合,我就写信给他。所以,周恩来和刘清扬入党,就是凭我一封信而已。”1922年,周恩来和张申府,介绍了朱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4年2月,从欧洲归来的张申府来到广州。时值国民党筹办黄埔军校,参与筹建军校的还有孙中山邀请的几名苏联军事顾问,他们中有的人会讲英语、德语。通晓英语、德语的张申府很快成为蒋介石的翻译,参加了黄埔军校的筹建工作。5月,孙中山任命张申府为黄埔军校政治部副主任,成为黄埔军校首位共产党人。当时的政治部主任是国民党元老戴季陶,在他离开时张申府多次任政治部代主任。
黄埔军校开办后,特别需要政治工作干部,廖仲恺和戴季陶多次叫张申府为军校推荐人才。张申府开出15人名单,第一个就是周恩来,张申府还为周恩来解决了从欧洲回来的经费,全力将他推上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位子,也将他推上了政治舞台。不过仅仅两个月,张申府因与蒋介石难于共事,辞去了政治部副主任职务。
退党风波
当时不到30岁的张申府,几乎遍交当时中国政治、思想界及国共两党所有高层人物,并以自己的才干和学识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张申府的历史机遇是罕见的,但遗憾的是,他的思想和道德意识是自由派的。1925年,在上海召开的中共“四大”,会议中争论得最激烈的议题是统一战线,主要的建议是改变共产党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和国民党结盟。张申府公开发表反对言论,并负气提出退党。张申府回忆说:“后来到北京,大钊、世炎等劝我不要脱党,我脾气坏,我说,赞成我多的我就干,赞成我的是少数我就滚蛋,我可以在党外帮助干,我就这样脱党了。”
张申府在回忆录中,形容自己的性格是,“宁折不弯”。一个本来可能成为新中国领袖的人物,自此,不得不独自上路,另辟蹊径,只能成为党的一个同路人。
以天下为己任的“孔子后人”
1935年冬,张申府与刘清扬等共同发动和领导了北平的“一二·九”学潮。清华照澜院9号以及他在城内大乘胡同19号的家,成为运动中进步人士接头的地方。次年2月29日,“警察到我的城内住处将我带走,然后再到清华园拘捕刘清扬。我的大女儿跑到孙荃荪处求助,但她也无能为力。我一直被扣在监狱中,直至1936年5月7日。惟一得到的援助是梁漱溟来探我,说服了狱警把我的脚镣除去。那些日子对我真是艰苦。我今天仍然记得狱警凶恶地喊叫着我的名字‘张崧年!我对我的名字憎厌起来,释放之后我就不再用这个名字。我只用申府,一直到今天。”
1936年5月,张申府和刘清扬由冯玉祥保释出狱。出狱之后,清华大学囿于当局压力把张申府解聘了。离开了清华园,张申府租了学院胡同甲2号一所比较大的房子,继续自己抗日救国的政治征途,后成为“华北各界救国联合会”主要负责人。
张申府晚年谈到这一段经历时曾这样说:“我坐过牢,失去过教授职位,但是我没有后悔我的行为。如果我不是中国人的话,如果我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孔子后人的话,如果我不是我的好朋友熟悉的张申府的话,我便会摆脱尘世事务。”
1938年7月,国民党在汉口召开了国民参政会一届一次大会,张申府作为参政员参加,但与蒋介石矛盾日深。蒋介石一次当面骂他,说他“反对政府”,“你不但写文章反对政府,还在防空洞里反对政府!”并表示是有人在防空洞里亲耳听到的。张申府平白无故挨了蒋介石一通骂,怒气难平,提出要离开重庆去打游击。政治部长张治中听说后,跑来一再慰留,自然,他的参政员是无法再当下去了。
1941年,张申府代表“救国会”加入民主政团同盟(后来的民主同盟)。在1945年的国共和谈中,他是民盟9代表之一。
1946年,张申府重回北平住在黄化门街5号。现已改为北京教育学院用房。“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分东西两院,我们住东院,学生联合会在西院。东院有三进院落,雕梁画栋,轩敞雅静。”女儿张燕妮回忆,“新中国成立初,西院的学联想要东院这所房子。为此,市政府请示政务院,周恩来总理亲自批示:‘此房继续由张申府居住,自管自修,不交房租。这样父亲就继续在此住了下来。”1958年,因此处要建中学,张申府搬到了西城区王府仓胡同16号。而如今,该处也已不存。
张申府的前半生起伏激荡,不管在党内党外,总是处于社会思潮的前锋。而他的后半生却因一篇短文,终其一生不能翻身。张申府对理论的坚持损害了他在实际操作中的变通。1986年6月20日,张申府逝世,享年93岁。早期党员郑超麟曾说,“张申府是一个理论家,一个有操守的知识分子,但不是搞革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