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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之人性,指引我们上升

2016-05-14陈家运

关键词:辛德勒浮士德人性

陈家运

只要有人,只要有生活,人性就会演绎出许许多多多姿多彩的故事。

它们或真,或假;或美,或丑;或善,或恶。于是,作为人类生活折射的文艺作品,其用许许多多的鲜活的人物形象,表达着文艺家对人性的理解,这些鲜明而典型的人物形象向我们展现出人性的复杂与美丽。

英国诗人布莱克有句诗:“一粒沙里见世界,一朵花里见天国;手掌里盛住无限,一刹那便是永劫。”中国佛家亦有偈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虽语言不同,但意思却惊奇一致:收缩无限的时间与空间于方寸的心中。就算是一粒沙尘,一片绿叶红花也能包罗整个宇宙。我们存在于一个宇宙,还有无数个宇宙,还有深邃的人的内心的宇宙。我们认为眨眼间的时间,也就是花中、叶中的永恒,而我们,也许只存在于红花与绿叶中。

这恰恰就是短暂与永恒,局限与无限的相对意义:感叹了短暂的内在永恒性,而同样感叹永恒的脆弱,恰如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理想、我们的爱情。我们想要的,或许就在那更高的天空。这短暂的我们的生命、我们的理想、我们的爱情却体现着永恒的人性。

德国伟大的文学导师歌德有句名言:“永恒之女性,指引我们上升。”这句话出自他的不朽诗剧《浮士德》。《浮士德》是歌德耗尽一生写就的皇皇巨著,是继《荷马史诗》、但丁《神曲》、莎士比亚戏剧之后,西方文学史上的第四座里程碑。这部卷帙浩繁的伟大诗剧,歌德从二十三岁写到八十三岁,断断续续耗时六十年,写完这部诗剧不久,歌德便与世长辞了。在《浮士德》里,浮士德经历了与小家碧玉格蕾辛、大家闺秀海伦的爱情悲剧,自强不息的浮士德最终在魔鬼梅菲斯特的负面激励下,拯救了自己的灵魂,最后在永恒的女性——圣母玛利亚和已经悔罪获救的格蕾辛的引导下,浮士德的灵魂升入了天国。

所以,“永恒之女性,指引我们上升”,不仅是浮士德的刻骨体验,也是歌德的绝世感慨。

我们化用伟大的歌德名句作为文章的题目,不仅是向伟大的文学家致敬,更是致敬无数经典文学作品中的经典女性形象以及这些女性形象所表现出来的那复杂而又美丽的人性。

回到我们灿烂辉煌的中国古典文学中来,许多经典作品都刻画出或一位或多位鲜明生动的女性形象。《诗经·氓》中的“我”便是其中之一。作为中国诗歌源头的《诗经》,其爱情诗灿若繁星,如《关雎》《蒹葭》。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那么美好呢?是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白头偕老呢?《氓》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氓》中的“我”追忆了与“氓”从恋爱、结婚到婚变的全过程,回忆的感情也是从幸福热情到怨恨沉痛,再到清醒刚烈。“氓之蚩蚩”,男子一开始给女主人公的印象是忠厚老实的。“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写出男子以贸丝为名,来打女子的主意。原文省略了男子无数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可以想象热恋时两人深情而眷恋。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始娘竟然不遵父母之命,不用媒妁之言,与“氓”私定了婚期,“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这本是一个圆满的大团圆式爱情故事,男主人公“氓”却不是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女子年老珠黄,男主人公在婚后“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有时人总期望“人生若只如初见”,但现实总是很残酷。人性不好的一面在这些爱情故事里体现得甚为明显。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曾为阿娇筑金屋的汉武帝喜新厌旧,弃阿娇于长门宫,恩义两负。波涛滚滚的江面,杜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以死来抗争李甲的负心薄幸。“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挽留不住的感情,最终会随时光流逝。但当感情面目全非时,这些女子毅然决绝,绝不苟且。汉乐府《有所思》中的女子,为自己的情郎精心准备了礼品,但听说他变心后立刻将礼物烧掉。“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这样清晰、高贵、冷冽决绝的女子,面对负情,绝不会软绵绵临花哭泣,凄惨惨对月伤心。而是不妥协,不分享,不忍辱,不纠缠。如一柄利剑,齐齐斩断水面,让人拍手称快。《氓》中的“我”最终也发出“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的决绝之声。

自古以来的文学作品中,痴心女子薄幸郎,这样的故事比比皆是,古今中外同理。古希腊悲剧巨匠欧里庇得斯根据希腊神话美狄亚的故事写出一出悲剧《美狄亚》。

“唉,在一切有理智、有天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妇女是最不幸的。少女时,我们便憧憬能遇见称心的夫君,结婚后更能和爱人长相厮守。我们总是把珍贵的爱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从不理会即将降临的灾难和困苦。”在经历了丈夫背叛的锥心疼痛后,美狄亚噙着泪,一字一句说出了这些话。

当认准伊阿宋是自己的夫君时,美狄亚的天空里已只剩下爱情,爱情,爱情。爱情教她舍了荣华弃了富贵,教她亲手断送父兄亲情。从此之后,只能天涯浪迹、颠沛流离。从此之后,纵是如此,亦无怨无悔。聪明如美狄亚沉醉在幸福的迷梦中,却也忘了,当火焰熄灭时,留下的,只有一地灰烬。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伊阿宋为了年轻貌美的公主,为了平步青云的前途,怎还会记得他当初的海誓山盟?

“爱情总是将凡人戏耍,痴情到最后盼到的却是分离。”美狄亚,那个聪明善良美貌无双的女子,她已经背负弑兄叛国的骂名,她又怎会惧怕那张居高临下却无情无义的面孔。当美狄亚抱着儿子的尸体乘上龙车时,看着伊阿宋绝望的神情,她笑了。

而这笑里,也必定是含泪的……

在欧里庇得斯的笔下,美狄亚虽然勇敢地去追求爱情,却必须付出为父兄所不容,遭世人遗弃的代价。而最后却被深爱的伊阿宋抛弃,更是将这种女性悲剧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周国平说:“在任何专制体制下,都必定盛行严酷的道德法庭,其职责便是以道德的名义把人性当作罪恶来审判。事实上,用这样的尺度衡量,每个人都是有罪的,至少都是潜在的罪人。”“凡道德法庭盛行之处,人与人之间必定充满残酷的斗争,人性必定扭曲,爱必定遭到扼杀。”在中国漫长的封建专制体制下,从霍小玉、孙二娘到史湘云、金钏、尤氏姐妹等在《红楼梦》中的女子,甚至《聊斋志异》中那些充满怨气的女妖女鬼,她们或许出身不同、性格各异,或许经历不同、遭遇不同,但都是封建“道德法庭”的牺牲品。决绝如亦善亦恶,亦正亦邪的美狄亚般的凤毛麟角。

曹禺先生的《雷雨》通过周、鲁两家的八个人物,前前后后三十年的复杂纠葛凝聚在一次雷雨来临的前后,写出了旧家庭的悲剧和人性的罪恶。《雷雨》中的蘩漪形象,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女子形象,她没有婚姻自由,在十八年华阴差阳错地嫁给了大她十几岁的周朴园。“年龄和思想上的巨大差距使这场婚姻令人窒息,夫妻间没有共同语言,没有情感的交流,没有相互的爱恋,蘩漪成了周家的一个摆设,像一只被关在笼中的小鸟。”周朴园是典型的双重性格的人物,一方面的他不顾及蘩漪的感受,忽视她的存在,在别人面前却又虚伪地表现出严父般的关爱,以此来显示其家长权威。蘩漪渴望生活的自由、家庭的温暖,渴望爱。她在怨恨中迷失了自己,迷失了本性,最终她破坏了人伦关系,破坏了别人的幸福,也毁灭了自己。人性的矛盾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读张爱玲的小说《金锁记》,我们觉得里面刻画的曹七巧是一个让人恨得牙痒痒但也让人同情的恶毒妇人形象,但对《雷雨》中同样疯狂的蘩漪却恨不起来。曹七巧赶走侄儿、破坏女儿婚事、逼死儿媳,这些恶行让人痛恨,蘩漪尽管也自私地赶走四凤,破坏四凤和周萍的爱情,甚至也间接地导致了四凤、周冲和周萍的死亡,但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想过要把谁害死,她的本性是善良的。

在这场周朴园所主导的悲剧中,蘩漪失去了她的亲生儿子,最终真的变疯了。蘩漪这一女子,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人性中矛盾的一面,也让我们看到命运的无可预见性,《雷雨》中主要写了八个人物,但有人说还有第九人,那就是不可抗拒的命运。

法国大文豪雨果参观圣母院时,在一座尖顶钟楼的阴暗角落里,发现有几个手刻的希腊语“命运”,这几个希腊字母,经岁月侵蚀,黑黝黝的,深深凹陷在石头里面。其蕴藏的宿命和悲惨的意义,深深震撼了作者的心灵。基于这样一种深刻的体验,他开始了自己的创作。据雨果夫人回忆:他买了一瓶墨水和一身灰色羊毛披肩,将全身从脖子到脚尖统统包住,他把衣服锁在柜子里,免受出门的诱惑,一心钻在小说里,像走进牢房一样……终于,他用了六个月的时间完成了这部伟大的作品——《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以曲折离奇和相互对比的手法写了一个发生在十五世纪法国的故事:巴黎圣母院的副主教克洛德道貌岸然、蛇蝎心肠,先爱后恨、由爱生恨,迫害吉卜赛女郎艾丝美拉达。然而面目丑陋却心地善良的敲钟人伽西莫多舍身救了女郎。艾丝美拉达(Esmeralda)是根据法文emeraude(绿宝石,祖母绿)这个词的变音而成的,若意译,即“绿宝石姑娘”。这名纯洁、美丽、善良的吉卜赛女郎,曾被丑陋的敲钟人伽西莫多劫持过,但在伽西莫多遭受笞刑的时候她会给他喂水。她不记前仇,以德报怨,表现了她的善良,也表现了人性之美。艾丝美拉达的“水”异常珍贵:残酷的刑罚没有使他流泪,群众的冷嘲热讽与打骂没有使他流泪,副主教的忘恩负义没有使他流泪……而艾丝美拉达的“一滴水”透出了人性美的光辉,正是这道人性美的曙光照亮了沉睡在黑夜中的善良,唤醒了伽西莫多几乎已经接近僵化的人性。艾丝美拉达的举动,也唤醒了群众人性中的良知。“那情景无论如何是很动人的”“观众也都被感动了”等描述可以肯定,群众的拍手是发自内心的。

亦如电影《辛德勒名单》中,辛德勒贿赂纳粹军官,营救犹太人这一部分,是电影情节的高潮。辛德勒的兽性在那一刻得以摆脱,人性在良知发现中得以复苏。有人会问:辛德勒为什么能把自己从兽性中“解救”出来,让人性的善良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这说明辛德勒的内心深处有着没有泯灭的人性的种子。但这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因为毕竟一开始他并不是有意识自觉地去做的。这也恰恰更说明一个问题:人性是复杂的。

人性,是一个抽象而又具体的话题。人性的美与丑的分辨本来就是一个很困难的过程,我们不能被表面的假象所迷惑。小小刑台,既是对伽西莫多肉体的惩罚,更是对中世纪人类灵魂的终极拷问。小小刑台,让大千世界里那人性的真假、善恶、美丑展现无遗。

可以说,几乎所有文学作品,都或直接或间接地表现着人性这个永恒的主题。解读文学作品中的人性内涵,对提高我们认识生活的能力,对净化我们的灵魂,提升自己的道德境界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在人生美丑的看台上,尽显自身的精彩,愿永恒的真、善、美之人性,指引我们灵魂不断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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