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贾平凹
2016-05-14尹武平
我与贾平凹先生因文学结缘。只不过他是著名作家,我是他文学作品的忠实读者。因读其作品而渐渐地缩短了与他之间的距离。当然这是指精神层面的。
人们往往出于对名人的敬慕,总是习惯于把自己与名人去比较,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尽管这种比较有时想起来觉得有些荒诞。我曾经想过,我与平凹先生是同龄人,我们有一段共同的成长经历,都是生长在秦岭山下的农村,从少年时都热爱文学,而且家境都比较清贫。后来,我们又各自走上了两条职业不同的道路。当平凹先生走进西北大学校园的时候,我跨进了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当他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在静谧的图书馆里埋头阅读、在柔和的灯光下伏案写作时,我却在凛冽的寒风中操练、在火热的军营里摸爬滚打、在皎洁的月光下站岗放哨呢。再后来,我俩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了,他是一代文学大师,我是他文学作品的忠实读者。
多少年来,伴随着我不断成长的,不仅有硝烟,还有那醉人的书香。80年代传媒手段还不够多样。有一天,我偶然在一家省报上看到了他写的那篇《丑石》的散文,那篇自喻性的散文,不但激活了我对人生的感悟,而且勾起了我对故乡的思恋,使我立马联想到我家门前也有一块石头,妈妈常在上面捶布,我也时常坐在上面玩耍。 “常常雨过三天了,地上已经干燥,那石凹里水儿还有,鸡儿便去那里渴饮”。文中描写的这些景象,我似乎都有印象,但怎么就没有高人发现我家门前那块石头呢?!读到《风雨》一文,那更是引人入胜。作者通过形、声、神、韵,惟妙惟肖地引导着我身临其境,进而置身于狂风暴雨的环境中。更令我拍案叫绝的是,一篇描写风雨的散文,通篇竟没有风雨二字,使我不得不联想到自己的人生体验,人生何处无风雨?!只是不要让自己的生命太卑微。其实,我最喜欢读的是平凹先生写的《浮躁》那部小说。起初,我读《浮躁》只是作为带领部队摸爬滚打、紧张操练一整天之后的一种消遣和精神放松,不成想一捧起来便爱不释手,那些人、那些文、那些景飘然而至,我犹如置身其中。《浮躁》这本书,这些年我不知道读了多少遍,最大的收获竟是越读《浮躁》,心越沉静。就这样,我的心在一步步走近平凹先生。
新世纪的第一个初秋,平凹先生与庆仁一行在好友全铎陪同下,从古城西安出发西行,沿古丝绸之路要走一遭,第一站在天水市小住,我在师部接待了他们数日。当我第一次握着平凹先生的手,端详着眼前这位憨厚平朴、写满平和善良的面孔,却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真实的平凹先生与我潜意识中的文坛大师形象叠合在一起。准确地说,他更像一位乡镇干部。这是我对平凹先生的初次印象。
我们那一帮招待员、炊事员身处军营,却是见过大世面、大人物的。上至国家主席、军委副主席,下至大区司令员、政委,包括集团军军长都喝过他们沏的茶,吃过他们做的饭。当一听说要接待大名鼎鼎的贾平凹先生时,这些见过大世面的士兵却显得异常的兴奋与精心,不知他们是刻意要展示军人的才华还是文学作品对他们产生了超常的魅力。平凹先生第一次住在军营,多少还显得有些拘谨。席间,他不喝酒,言语也少,静静地坐在那里边吃边听大家谈天说地,听到有趣处便报以会心的微笑。我们红军师那几年确实保持了老红军的光荣传统,搞接待坚持不上山珍海味,不喝高档酒,秉持把家常菜做得不平常的理念,重点在提高饭菜的可吃性上下功夫。你看,端上来的馍头用手指摁下去两公分会“噌”的又泛上来,吃在嘴里不但劲道还有麦香味;炒的酸辣土豆丝粗细长短如同牙签般均匀一致;摊的煎饼软和鲜亮使人垂诞欲滴;熬的小米稀饭、红豆稀饭不稠不稀米粒全呈悬浮状;就连煮的鸡蛋剥开后,个个都是蛋黄内有黄豆大的一块没完全凝固,真是不老不嫩口感最好啊!用餐完毕,平凹先生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道:“战士把饭菜做得精细可口到这种程度,我想,过去皇帝吃饭也不外乎如此!”
平凹先生一行在天水采风期间,我陪同他参观了师史馆,他了解了红军师辉煌的历史;参观了战士宿舍、图书室、文化活动中心,知道了一名士兵服役几年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观摩了官兵在训练场上操枪弄炮熟练驾驭装备的实况,看见了这支利剑是如何常年不殆,日复一日打磨的。我还给他介绍了我们每年都要把部队拉到与预定作战地区相似的地域驻训数月,按实战需要,在风餐露宿中锤炼部队,从师长、团长到士兵,每一个官兵都知道一旦投入战斗,自己会处在什么位置,担负什么任务,可能会遇到几种情况,做什么动作来应对和处置,而且每个人要烂熟于心,果敢而为。平凹先生听到这里,对军人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我看到有这样一支军队,是国之安,民之兴。”平凹先生如是说。
平凹先生以后有几次途经天水,我请他吃饭、聊天、稍事休息,从此我们便成了朋友。十多年来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我给儿子办婚典时,他还拨冗出席,专程为孩子送来祝福。我退休后闲来无事,提笔写起了散文,且不断在一些文学刊物上发表,许多朋友读了我的拙文后建议结集成册。当我拿定主意要出一本散文集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平凹先生给我题写书名。我自知自己的文采远没达到与平凹先生题写书名相匹配的程度,为避免尴尬,便托全铎先试探性地给平凹先生说一声,不料想先生欣然应允。按照约定的时间,提着自己的书稿,我与全铎先生一起去了先生的书房。进门后握手、问候、坐定、品茶。我事先挑了几篇有代表性的作品,请平凹先生过目,并恳切说道,您觉得值就请您题写书名,觉得文章不行,不题写也没关系,这话是发自我内心的真诚,我不能以自己的一私之需,影响了先生的名望。平凹先生很认真地看了两篇。说道,写得不错!要注意言语再平实一些,越平朴越好,不要追求词句的华丽。他接着说,写散文其实就是在给人讲故事,让人听完故事后自己去理解背后寓意着什么意思。避免写得太直白。你退休后做这事很有意义!这样吧,我先给您把正经事办了。先生边说边铺开一张四尺的宣纸,裁去一小半,接着又裁去二十厘米,提笔开始题写,人生记忆、尹武平将军散文集、平凹题几个字,有趣的是,先生边写边嘟囔,这几个字要几万元呢!闻此言,我笑道,岂止几万元?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啊!可惜我没钱,不过,我为了表示对您劳动成果的尊重,给您带来了两条中国最有名的烟,咱也不说具体价,反正是最贵的。哈哈哈!稍事,平凹先生又给题款、落款处盖章,而且用右手中指在“平”字上方摁了指印。虽然墨迹未干,但我还是不忍心过多占用先生的时间,提出告辞,随手用刚才裁下来的那点宣纸衬在作品上,先生忙说,不要用没写过的好纸。他弯腰从案桌下拿出一张旧报纸衬在作品上。我说,把您那书法作品袋子拿一个给我。他说,算了,你又不是去卖或送人,就不要浪费我一个新袋子了,这样拿回去吧。瞬间,我脑际闪现出两个字——“吝啬”。
说到吝啬,不由使我想起坊间人们茶余饭后赞誉平凹先生文学作品之时,总会毫不吝啬又送给他“吝啬”这两个字。其实人们说平凹先生吝啬是有很强的指向性,一是说他的字画价格高,且没有通融的余地;二是说他写字画只认钱不认人,不看面子,不讲感情。由此我联想到我在赴俄罗斯留学期间买油画的事。我十分喜欢俄罗斯的油画,礼拜天总喜欢到莫斯科的油画市场上去转转看看。有一次看上了一幅油画,画主开口要250美元,我说100美元行不行?不料画主一听便火冒三丈,冲着我指手画脚叽里哇啦个不停,通过翻译才知道,他说我这是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对他人格的侮辱。我听后真是哭笑不得,有那么严重吗?!通过翻译给他解释,我们中国人买东西讲究讨价还价,出价低,你不卖就是了,没必要生气发火呀!他当时仍一脸怒气与不解。我想,这就是文化,这就是文化差异。一个人拥有的文化不同,对人生、对生活的理解就会有差异,对同一件事情的处理就会有不同的态度和结果。平凹先生把自己的字画明码标价且不讨价还价,是他对自己劳动成果的尊重,是他对生活的一种态度,也是他处事的一种方式。试想,他若对喜欢讨要他字画的人有求必应,他一天24小时不睡觉,恐怕也满足不了大家的需要,他哪还有时间去写作?!平心而论,轻易地说平凹先生只爱钱,丝毫也证明不了我们自己不爱钱;说平凹先生吝啬,也彰显不出我们自己的慷慨大方呀!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平凹先生题写的书名,这既是对我习作的肯定,更是对一位文学爱好者的鼓励与支持,谁知我这人在这件事上有点得寸进尺,继而给平凹先生说道:请您抽空浏览一下我这些文稿。还是那句老话,您觉得值,就请您再写个评点,不值也不勉强。一个星期后,平凹先生给我电话,说稿子写好了,让我去取。我已活到不该激动的年纪了,那天还真有点激动。打开稿子一看上面写道:
给尹武平将军信:稿子我读了,我觉得篇篇充满真情。真情是散文的灵魂,在这一点上,你做得好。再是文笔干净朴素,也准确得当。也有很好的细节。细节是小说散文生动的体现。如岳母用一个奶水养岳父病,一个奶水喂女儿,令我过目不忘。如提意见,要每篇尽量写曲一些,文贵曲嘛。看完有正能量啊!祝贺!
贾平凹
2015年10月18日
平凹先生的评点,对我真是莫大的鼓励,激励着我在文学之路上不畏艰难,一步一个脚印前行着。
贾平凹先生是一位大名人,但我更乐意把他作为一名成功人士去解读。但凡成功人士需具备两个最主要的条件:天分与勤奋。天分是与生俱来的,是自己把握不了的;勤奋则是完全由自己把握的,是后天需要努力与坚持的。这两个条件,平凹先生都具备了。他已发表千万字的文学作品,获得过多次文学大奖,至今仍然笔耕不辍。我前几天见到他时,曾当面问道:您写了那么多作品,肚子里货往外倒得差不多了吧?他笑而回答:我肚子里货还多得很呢!
天分与勤奋是一个人飞起来的两只翅膀。我想,我们如果没有天分,就选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对大多数人来说,你现时处的位置就是最适合你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你勤奋,尤其是坚持勤奋,也许你以后可能与成名无缘,但你距成功会越来越近。
贾平凹在中国文学界已成为一座大山。我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初学写作者,写走近贾平凹就像刚学游泳的人在过河一样,有点不知水的深浅;抑或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我踌躇良久,还是咬咬牙,坚持把我仰山而感如实地记录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