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两棵树
2016-05-14陆建立
陆建立
记忆里,长着两棵谷树。
一棵是阿宽叔院落里的,它茎粗合抱,高可耸天,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覆盖了大半个院子;另一棵是我老家的谷树,树小了许多,枝叶倒也茂盛,也覆盖了我家不大的院子,这棵是阿宽叔的老外婆送我的,我喊她“阿太”,此树已经种下十几年了。
阿宽年纪比我稍大,论辈分却大我一辈,我就叫他叔叔。他家的院子坐落在村庄西南角,一排三间杉木结构的楼房,透出一股古香古色之美。听我爷爷说,他的先祖在朝廷当过什么翰林类的官,那楼屋自然是祖上传下来的,在村子里算得上最好的房屋了。屋的西面是一块菜园,靠近河滨,河岸上有爬满青藤的篱笆,南边是密密的小竹林。有一年暑假的午后,我和玩伴大贵在竹林里纳凉后,相约去捕蝉。我们钻进了宽叔家的篱笆园,偷偷地爬上了他家围墙西南角的一棵大谷树。谷树覆盖大半个院子,我们惊奇地发觉院子里还有葡萄架、水蜜桃、酸木瓜等,真是个世外桃源。我们坐在丫枝上,见谷树果实累累,那果子比杨梅稍微小些,橘红色的肉质,外皮像杨梅肉一样。我摘了一个,放口中一尝,甜极了。我们津津有味地吃着,将剩下的谷树果扔进院里,院子里静悄悄的,想不到掼着了几根发霉的竹棒,那声音,惊动了居住在女婿家的“阿太”。
从木门槛上跨出一只小脚,之后才见满头的银发,一件对襟衬衣,我知道她就是埠头上碰到过的阿太。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突然间有了神气。她快到距葡萄架七八步前站住了,捡起了地上的一根竹棒,边敲石板地,边蹬脚骂道:“谁家的畜生,还不快下来!”大贵闻到骂声,吓了一跳,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看清我们,我们赶紧从树上滑了下来,再从围墙挂下来,大贵拖鞋的脚底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也顾不了这些,二人踏倒地里的蔬菜,穿过篱笆,逃得无影无踪。那一次,大贵的左脚被玻璃割破了,流了一些血,还在村里卫生室缝了三针,包了几圈。这件事经我和大贵添油加醋,谈起那老太婆的凶相,小伙伴们真是“闻虎色变”,谁也不敢去阿宽叔院里偷摘葡萄、酸木瓜、谷树果之类的果实。
第二年的春天,谷树上的雌花、雄花次第竞放,那些雌花穗呈球形,雄花穗腋生,没有几天,雄花都纷纷落地了,雌花们渐渐地结成了杨梅似的果实。
暑假一到,我又和老搭档大贵活动起来,爬电线杆,掏鸟蛋,去河里摸鱼虾,但就是不敢去偷摘谷树果吃。有天下午,我们在河里游泳,又讲起院里的谷树果的甜美、紫葡萄的可口、酸木瓜的诱人。第二天,我们再次偷偷地溜进篱笆,爬上那棵谷树,惬意地坐在丫枝上,摘下果实,拔果肉吃,拔光了肉的籽掼来掼去,忘情地玩了起来。突然,我发现阿太背着手,移动“三寸金莲”,跨出了门槛,嘴巴来不及吹个“嘘”字,她已经看到了我们,张开那口小小的嘴便骂:“又是哪个畜生,还不快滚下来!”我们早已经吓得心惊肉跳,大贵“倏”地从树上滑了下来,跳到围墙外。
我的心一惊一跳,在树枝上踏空了脚,从树上跌了下来,幸亏树下有葡萄架,被藤架顶了一顶,轻轻地跌落在地面上,保住了小命,我已经面如土色,想躲避她拷打下来的手。那老太婆赶紧跑了过来,将我搀起,掸掉沾在衣裤上的尘土,又在我的膝盖上轻轻地揉啊揉,嘴巴还不停地唠叨:“跌得重吗?痛不痛?”她又把我搀扶进她的屋子里,膝盖上涂了点止痛的药膏,又拿出几串长长的葡萄让我吃,嘱咐我以后小心,千万别去爬树。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胡应。临走时,阿太拉住我,来到葡萄架下,指着一棵跟我差不多高的谷树秧说道:“这棵树我将送给你,到了明年春天,你便拿去栽种。” 我高兴得蹦了起来,忘了自己的疼痛,匆忙跪下给她磕了个头,往院子大门蹿去,吓得她家里的鸡、鸭、鹅乱飞,乱叫,声浪传到树上的麻雀那里,麻雀拍打着翅膀,轻捷地飞往湛蓝的天空,远去了。
春天盼来了,我高兴地从阿太那里取来树苗,在自己朝南的院子里挖了个坑,将树苗放在上面,再用细土覆盖,又细细地用脚踏实,最后浇上水。此后,我每天早晨起床后,先去看望它,盼它快快长大、开花、结果,尝到香甜诱人的果实。
如今,我家这棵谷树亭亭如盖,似一柄撑开的绿伞,遮住了整个院落。每每看到大院里的这棵谷树,恍惚间看见阿太就站在这棵谷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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