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雨之前出走（组诗）

洺燕

我在大雨之前出走

听说雨季要来

你开始积攒云层和山风

我还有一些没用完的焦躁

那就给来临添一鞭紧张

隔岸的柳松开我骨头里的风

留一些愿望吧去放飞长裙上所有的蝶

仿佛放任我的逃窜

他需要我的罪行圆满功德

我们互相交换黑夜

用隐秘堆起一个个黎明

你迷恋我，一个走卒魔性的部分

请将我撕裂，用火焰对待黑暗的方式

那么多的文字相拥而来为错误正名

我只是一汪局促的水

被午夜的桃花围困

泛起的回忆堵死所有的退路

我退到刀锋，以疤痕的名义

在身体里辨认远方和风暴

赶在闪电之前离开

带走我们最后的完整

女 人

不要列举那些霓虹、镰刀和水声

踩着高跟鞋的女人和灯下织补的女人

有一张相同的脸

正面滚着太阳金边，反面锈着铁

她们在春天把花朵落尽

在冬天剪掉翅膀

她们说，我们动物的部分很相像

喜欢美丽的羽毛和黑夜

用身体的一隅来盛水

把男人养成一尾鱼

她们从稻花里来，从诗经里来

从浓墨重彩里来

汇集在一枚落叶上沿着经络走回远古

男人的肋骨风生水起

纠缠着日月星辰

风年复一年的吹

脊柱年复一年的低，低过泥土成为泥土

她们的子嗣粘着皮屑和血液疯长

枝叶茂盛

小 满

雨水已经成熟

春光叹老

所有的落花退到爱情深处

村庄被河流命名

阳光还有些稚嫩

但阻碍不了田野的奔跑

你前一秒进入山色

后一秒抽离现实

怀着满腔的激情

满眼的期盼

不知道有哪一粒最终走向饱满

剩下的空瘪是出世的禅

我的私心一直停留在这小满时节

无法把握的结局

是满满的幸福

有时候

有时候你需要把格局放大

东面直抵古典西面背靠青山

你有足够辽阔的篇章

填进一整夜的桃花饮

我横卧唐诗的醉态有些窘迫

有的时候我也需要

直指秋风落尽繁华

用晚霞烧掉旧羽毛

让内心鸟兽绝迹

瘦山瘦水瘦情怀

让轩窗含雪供你水墨一生

有时候我们需要一些假设

假设一段命运烙在手心

穿过轮回与时光吻合

避开未来绕过结局

或者假设从未遇见

无恙无殇

重回故里

章回上的时节已经老去

重回故里，草木已深

西塘无雨，撑伞的人在句子里徘徊

你扶稳一片月光整理好自己

重回故里

所有的风景都已后退

熟悉的青瓦屋檐被庄生的鱼鳞覆盖

那么多的雨水来去自如

修补着临荷的诗句

西窗的明月还在

挑灯的人回到曲艺脚本里

她需要一段嬉皮的唱腔

重回故里

木门上的时光苍老了一截

被荒凉纵容的枝叶伸进你的目光

各自葳蕤的慌乱无法躲藏

我已准备好美好的词汇

以及盈怀的月光

希望你已备好朴素的双手

接纳我行云流水的沧桑

无眠之夜

失眠的夜被一枚药片追赶

你逃到一篇旧作里

长满补丁的爱人继续缝补自己

美人是和酒一样罪孽深重

让人面对破碎背叛热情

我岂能从异乡人的身上指出毁灭

看他用一场场酩酊修复黄昏

面对每一片退烧的土地和冷淡的人

依然饱含深情的无动于衷

就像回不去的故乡用文字封存从不示人

被黄金切割的人

宁愿让馒头噎死也不愿被黑夜挥霍

好吧让黑夜继续飞让感情继续瘫痪

不敢靠近幸福的人们让我们一起

忘掉永恒让每一个碎片来安慰

让我们一起在这黑夜

等待破晓生命里的白

再写桃花

听琴的人醉死在韵角里

看客都已倦了

入戏的人还裹着残妆

在古典里搬弄是非

任由你千肠百转

她没有进入任何一个朝代

谁占据了春天便获取了雨水

你所感觉到的心慌

只不过是一个借喻

不过是春天暗藏的一个隐疾

这胭脂匆匆的一阙词

赶在真相之前收起叹息

绽放只是为了对凋谢

进行一场摧心的修辞

酒

这酒里有飒飒秋风

他们和你内心的兵马厮杀

你害怕酒干后的繁花似锦沦为谁的荒年

这酒里有月满西楼

有你盛世的豪情，民国的忧伤

你的青衣古巷红颜醉在尽头

你用前半生的渴望皱成旧光阴

让流年盛开着动荡不安……

号角起酒令行，这是一场兵临城下的慌乱

这酒里有一些错过的季节

北方的梨花高过你南方的楼头

哪一朵模仿了你年少的轻狂

二两桃花用来沽酒贱卖了春天

你说就让这绚烂撑破这一生的欲望

这酒里啊还有这一世的慈悲

和痴缠在词韵里的爱恨平仄握手言和

心底的荒草长满过往

借一块墓碑断念今生，我们互相祭酒

原谅了彼此疏于防范的未来

问

被石头收藏的是坚硬的理由

还是年末逝水成疾的光阴？

异乡人还长着十年前的眼睛

他能否从一滴水里认出故乡和自己？

这三九隆冬我们坐在一堆烧心事物里

从酒杯里吐出的豪情带着高温

耳廓烫穿箴言烧掉黑夜

诗人被酒丢弃还是安放？

带着世间的爱情我想问

我们是否需要一些香火

素简心事受戒红尘？

如果把火焰让给海水

心灵是否会平静三尺？

我更想问的是

如果我们现在沿着寒冷走下去

是否能解救一场雪？

让这意前笔后的春天优先

所有的问题只等我们的后来作答

出题者持有的不是答案就是困惑

写在雨水

相关的汉字倾动四野，春天段落分明

这实在不用在黄经里界定立春和雨水

冷够了，渴望便会恰到好处

你左眼辽阔，右眼苍茫

看陌生的名字在异乡的地址里生长

接受这春天粗暴的提示

它的招牌能让人放胆欲望

先宣誓立春后遣雨水

这强权统治者有绝对的话语权

只有子弹才能阻止他们谈论幸福

你所维持的不动声色

可视为不敢言喻的落败

疼痛消失之前，请再为我续上秋风

这节气还是胜利者

它嘲笑你的无动于衷

断定你肯定是个离人，只有一个季节

秋夜思

霜降还没抵达之前

她从元曲里牵出一匹瘦马

骨头瘦成夜的偏锋

有人在玻璃窗上虚构一场雨水

厮守指尖的名字

有人用灯火喂养繁华

如果这一切还不够直白

那就让沉默成为我们不可或缺的部分

成为肉体不可宽恕的痛疽

让这夜病入膏肓

风起的时候记忆像旧毛衣

她熟悉你经年的每一场寒冷

叠在箱底的季节枯槁如新

舒缓每一场秋风

深夜，有人一脚陷进深秋

有人还在细嗅蔷薇

从心底挣脱斑纹的兽

被黑暗封锁逃窜的方向

思念未能将它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