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的“阿庆嫂”
2016-05-14唐唐
唐唐
我们有一个数学老师,很多人喊他“阿庆”,但我们班的人都喊他“阿庆嫂”。
不是因为他长得像阿庆嫂,而是因为他和阿庆嫂一样,特别机智。
“阿庆嫂”是初二时成为我们数学老师的,一开始大家都抱团攻击他,不管他做什么,我们都要挑毛病,甚至在班会课上提意见要求换掉他,让初一的数学老师继续教我们。即便我们都知道这很不现实,可我们还是看不惯“阿庆嫂”上课的样子、讲题的样子、走路的样子、说话的样子……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连看到他呼吸都会觉得他犯了罪,这话不假。
其实后来想想,“阿庆嫂”并没有太多值得诟病的地方。只是大家往往会有先入为主的习惯,对于第一任老师,总是怀有特殊的感情,继任的新老师,就会受到大家排挤。明知是学校安排,也还是会怪到新老师的头上。
我们挤兑“阿庆嫂”的方式也就那么几招:他喊上课的时候,我们稀稀拉拉地起立,有的甚至干脆坐着不起身,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他问这道题有谁会解的时候,有人会在下面冷嘲热讽:“You can you up, no can no bb!”下课铃一响,不管他喊没喊“下课”,大家都会直接站起来冲出去抢厕所、抢热水。考完试他说成绩不理想,会有人不服:“你教的,怪我们咯?以前我们班都考第一名的!”……
可他从来不会当场责骂和他抬杠的同学,更不会在课后请我们去他办公室“喝茶”,只会一一化解并机智地“回礼”:
——坐着的可能晕过去了,边上的同学掐他人中,使劲掐,掐不醒别松手;
——我can很久了,不然也不会教你们;
——看来这些同学的膀胱略小啊,一点尿都存不住,唉,膀胱太小就别急着抢热水嘛,反正也白搭;
——你作弊手段不高被抓,怪我咯?你上课不听考差了,怪我咯?”
……
大家把数学课当成自习课来上,没事睡会儿觉,嗑把瓜子,聊会儿天……包括我自己,夸张到一看到下一节是数学课就异常兴奋:“耶,睡觉课!”
结果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该挨批的挨批,该叫家长的叫家长,整个班的同学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走路都直不起腰来。那几天最常听到的话就是:“五班这次数学倒数第一,平均分50都不到,真的!”
我们理所当然地把责任归咎于“阿庆嫂”,于是上课的状态更差了,对他的态度更坏了,对数学这门课更消极了。
“阿庆嫂”不是傻子,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成绩公布当天,他只说了一句话:“讨厌我是一回事,对自己不负责是另一回事。”接着几天,他上课时格外沉默,不再喊“上课”,不再和我们互动,不再偶尔提醒同学不要吃零食、不要玩手机、不要睡觉,他沉默着上课,下了课直接就走人。我们也不是傻子,不会一根筋到底。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那天,“阿庆嫂”照常来上课,他喊了声:“上课 !”全班同学都站起来了,谈不上精神,但好歹都起身了;他问“这道题谁会”时,竟然也有四五个人举了手;下课铃响了,他没喊“下课”,但这次没人敢擅自冲出去了——这直接导致那天他把十分钟的课间休息硬生生给拖没了……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得意地对我们说:“你们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下好了吧?你们这一个个的,以后再不好好上课,都别想混过去!”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但他用开玩笑的方式掩饰过去了,这样让我们心里舒服一些。
后来他很骄傲地说:“我这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这些小伎俩,我见多了,我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我干过的坏事比你们还多呢!”
“阿庆嫂”,似乎比我们想的要好一点。
那天之后,他上课又开始开玩笑了,把我们乐得不行。比如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叫陈梦璐,有一天上课的时候他说:“玛丽莲,你来解这道题。”全班都摸不着头脑。他随后又说了一句:“玛丽莲梦璐同学,快上来。”我们一愣,随即爆发出铺天盖地的大笑声。从此陈梦璐有了一个新名字,叫“玛丽莲”。
中考前的最后一节课上,我们送给他一本毕业纪念册,上面写着我们五班每一位同学想对他说的话。
最后一页,写着“五班的‘阿庆嫂”,我们班四十多个同学每人写一笔,才诞生了这六个字,一笔一画都包含着我们对“阿庆嫂”的抱歉和敬爱。
“阿庆嫂”,能成为你的学生,是我们的幸运。幸好这一切,我们发现得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