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羡慕她

夏星星

一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同学都管她叫校花，其实我没细究是校花还是笑花。

我挺羡慕她的，然而，这句话我没对她本人说过，也没有对其他任何人说过。

至少我的室友会说，她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的确，她长得一般，有点黑，一脸雀斑；她成绩一般，职高专业对口上的大学；她家境不好，拿特困生助学金。

大学第一次自我介绍时，我自己说了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其他同学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但我记得她说的一句话。

“……我的老师们都说我的字写得好，正楷哟……”

她说完这句话，我特意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到了她身上，她正把名字写在黑板上。

上帝作证，她的字体较小，横画不平稳、竖画有点歪，毫无美感。她的老师们已经在她身上找不到其他可以客气的地方了吗？还是她的老师们个个高度近视，还舍不得配眼镜？我这真不是夸张，也不是不留情面。看到她的字，我对自己在黑板上写的名字自信多了，当然通过别人的不足来肯定自己，很小家子气。

二

她说话能噎死人。

有次上课，她坐我后面，上课时，她突然问我：“你剪头发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她想都没想，回了句：“感觉你头发少了。”

我就噎在那，和旁边的同学交换了一下眼神，无言以对。

我熬夜后断发，断到心绞痛。她却对我说，感觉你头发少了。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啊。

她也挺没见识的。

有次上课，她坐我前面，是心理学的课，特别无聊。课程结束后，我只记得老师说过，气质和血型没有什么必然的或较为密切的联系。

心理学老师每节课都点人数。点名就点名，点什么人数，这让人怎么翘课。缺席三次直接不及格，所以你能想象那课有多无聊了，居然用这么“卑劣”的办法凑人数！

所以，上心理学课的时候我都会带书去打发时间。那次我带的是《追风筝的人》。我看得好好的，她回过头来，“你在看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把我的书翻回去看封面，“追风筝的人，童话故事啊？”

“我也不知道。”

“我借了本书，很好看，我跟你换着看。”

疑问句都不是，祈使句啊！

她从包里拿出书，《一百个青少年必读励志故事》。

大姐，高考都考完了，不用积累这么振奋人心的作文素材了吧。

“换吗？”

我有病啊，自己的书看得好好的，跟你换个屁啊！

可我向来愿意给人温柔善良的印象，“好吧。”

我只好拿出手机来刷刷微博，她倒是闲，一会儿后又回过头问我：“书好看吗？”

“呵呵，”我赶紧翻开，“好看好看。”

所以呢，她有什么好羡慕的。

三

和她熟起来是因为大一的运动会，我和她都选了400米跑步，所以在一起训练。我们学院没有民主这回事，你报了名就必须每天下午去训练，不去算你缺勤，即使来例假也还要在旁边看着他们训练，一千匹羊驼在心里飘过也不敢反抗，打不过强权。

给我们当教练的是两个体育系的学长，每次都跟我们说，你们的训练量，不算什么，我们怎样怎样。所以每天下午女生绕运动场跑十圈、男生绕运动场跑十二圈，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

第一天训练，听到跑十圈，我骂街的心都有了，然后我在跑道上用跑步的姿势尴尬地、慢吞吞地走着。校花同学以为我体力不足，热情地跑过来拉起我的手，欢快地跑起来，“没事，坚持一下就跑完了。”

我根本不想跑，好吗？

“不用，你让我走吧。”我说。

“没关系，我拉你跑，我还跑得动。”

我是不是应该感动一下下，毕竟这年头这样热心肠的人已经不多见了，可我真的不想跑。

跑完后，我上气不接下气，坐在草坪上休息，他们一群“赛亚人”玩起了“狗皮膏药”，其中校花最积极，她可是拉着我跑了八圈啊。

可能校花注意到了我，走过来问：“你怎么不来玩？”

“我休息一下。”

“刚跑完，不能坐，屁股会变大的。”

我还能说什么，埋头玩手机。

“你加我QQ吧。”

“好啊，你的号码？”我打开手机QQ。

“蒲公英的纷飞迷乱了谁的眼？”我问。

“对！”

看到这样的网名我就敢断定，她是个伪文青，而且头像还是用美颜修得面目全非的她本人的照片。不过我还是说了句：“你的网名挺文艺的。”

四

我们好像就这样熟了，至少她觉得我们熟了，以后训练需要搭档她都找我。练习做俯卧撑，我一个人也做不了，我和她搭档，本来是每人二十个，她索性做四十个。

一个月训练下来，校花和其他不同专业的同学打成了一片，教练也和她成为了朋友，周末还教她打篮球。我不是一个会在人群中主动和人打招呼的人，也没人会搭理一个人群中板着脸的“刺猬”。

后来，一个学姐跟我说，你应该热情一点，你给人的感觉很高冷，其实主动和人打招呼，不是为了讨好什么，而是礼貌。我知道你性格有点慢热，我不是要你去改变自己，但是碰到认识的人笑一笑，say hi，其实是有必要的。

学姐说完后，我愣了愣，我高冷？

所以，我开始羡慕校花，她对所有人都热情，但我学不来；她做事有用不完的热情，但我也没有。

运动会那天，我和她在一组跑，跑过我们学院观众席时，为她加油的人很多，为我加油的只有室友和其他寥寥几个同学。

这种人气确实挺让人羡慕的。

五

运动会后，她在QQ上给我发过来一个视频，我本来是不想打开的，当时我们寝室还没有Wi-Fi，费流量。她问我她唱得怎么样，不好乱扯，所以看了。

视频里校花和一个帅学长同台唱《十年》，学长的脸能撑撑场子，她的歌声真不怎么样。她告诉我说，她加入了吉他协会，还当上了协会干部，和她同台的是音乐舞蹈学院的学长。一个零基础的和一个专业的合唱，校花敢上，多大的勇气？

当了协会干部后，写宣传海报，校花对自己的字也是满满的自信啊，所以海报的活她都揽了下来，没写好，再写一遍，不满意，再写一遍……

直到得到大家的认可，才贴到学校宣传栏去，供同学们浏览。

六

有时候我会想，这些人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的，他们明明资质平平，没有过人的天赋，凭什么自信？他们的自信打娘胎就有吗？为什么我不行？

我做什么都畏手畏脚，在思前想后中错过了很多机会；我不够好时，便不敢尝试，会放弃我可能完成的挑战；我过分强调自尊，我永远在考虑要是出糗怎么办？

所以我羡慕校花的自信，那种觉得自己肯定能、肯定好的自信。可能在校花眼里，那是自己的一股傻冲劲儿，但在我眼里，它是值得我羡慕、熠熠生辉的资本。

校花会说，我真羡慕你，文笔好；我真羡慕你，你好瘦。什么时候瘦也成为我被人羡慕的理由了。

她可以轻易地说出赞美别人的话，而不是为了套近乎。用个怎样的词语来形容呢，纯真。

只是，我已经很难自然地说出赞美他人的话，不是怕说出来矫情，而是用不对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