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匪
2016-05-14陈国凡
陈国凡
兵荒马乱之时,山高林密之地,县市交界之处,常有盗匪出没。婺州的尖峰山就是这样一去处。不知打何时起,有盗匪啸聚尖峰山,打家劫舍。官府动了不少心思,进行围剿,却终究奈何不得,盗匪便势力日壮,气焰愈狂,如野草般,连绵不绝。
一般而言,盗匪皆为男匪,若蹦出个女匪首,倒也偶有听说,但皆是女匪,则鲜有听闻了。若说是一帮20岁不到的孩子占山为王,势成匪患,则闻所未闻了。
这尖峰山就曾有过。
匪首人称红孩儿。因他极喜《西游记》里的红孩儿,人小鬼大,武艺高强,便以其名自称。有关他因何沦入匪道的,倒有一说。
红孩儿的父亲本是婺城一张姓大员外,因老来得子,极宠红孩儿,视为宝贝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对其百依百顺。一大家子人终日围着红孩儿转,欢笑不断,却不料大祸临头。
红孩儿突然失踪,家人正哭爹喊娘四处寻找,却收到了尖峰山匪首陈麻子的绑票,限张员外三日之内凑齐三千两白银,否则撕票。真是祸从天降,张员外急火攻心,身体本有大恙,竟一命呜呼了。张家群龙无首,各路冤家、债主趁机上门惹事、讨债。原来张家空有架子,平素结怨甚多,外债甚大。如今乱作一团,只好以家财抵债,却再无赎回红孩儿的余钱了。
真是背到家了!陈麻子气急败坏,本想杀了红孩儿泄愤,却见襁褓中的孩子肥嘟嘟的,极爱笑,很可爱,加之自己没有子嗣,陈麻子动了恻隐之心,想把红孩儿当亲生骨肉,好生抚养。不想红孩儿日夜啼哭,陈麻子只好把红孩儿的母亲接到山寨,养育之。当然,事先约法三章,断不能告知红孩儿身世,否则,母子性命不保。自此,红孩儿在尖峰山茁壮成长,且练就一身武艺。
春去秋来,陈麻子病逝。临死前立下遗嘱,要军师全力辅佐红孩儿。
红孩儿遂成了匪首,时年16岁。
红孩儿虽年幼,却聪明过人,悟性极高,山寨很快走上正轨,漂亮地干了几票后,红孩儿一下子树立了威信,连老军师也对其服服帖帖,恭恭敬敬。越二年,老军师过世,红孩儿越发成熟,完全能独当一面了。
红孩儿干票有其特色。
其一,不打家劫舍,就专干绑票。绑票不寻老人,不要姑娘,专绑孩子。专绑孩子,也不是随便一见孩子就绑票,他会细细寻觅,专对那些自幼被过分溺爱的纨绔子弟下手。这些富贵、官宦之家不差钱,舍得下血本赎回。
其二,红孩儿干票从不害人性命。被绑上山的一干人等,若遇到家变等缘由,不能被赎回,留或不留,悉听尊便。留,欢迎;不留,则即刻送其下山,还给予盘缠和生活开销。留下的,若今后实在不适应山寨生活,也遂其愿,给予下山的盘缠和生活开销。
其三,绑票孩子的同时,也设计一并把奶妈、贴身丫鬟等带上山。为啥?抚养孩子成人,可少不了她们。教授武艺、强身健体者,山寨大有人在,闲时,红孩儿自己也充当武师。日久经年,山寨已家大业大,也不乏能识文断字的。
其四,劫富济贫,对百姓秋毫无犯,红孩儿还说服家境特别困难的百姓将子弟送上山抚养,传授武艺、识文断字,一样不少。几年下来,贫穷子弟能文能武,还不用受山下官商的欺凌,故极少有想下山的。
百姓皆称善。富人、官府却恨之入骨。曾多次联合进剿,均大败而还。尖峰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防御工事环环相扣,戒备到位,处处设防。若非智取,实难攻陷。
母亲归天,红孩儿是个大孝子,决定接下来的几天,山寨要隆重举办后事。官商清楚,这是剿灭红孩儿的绝好时机。
果然,夜深的山寨疏于防范,被官兵攻破,红孩儿不幸被生擒。
毕竟还是孩子啊,不够老练。婺州知府很是得意。
大堂问审,红孩儿不单不亢,侃侃而谈。
“我只是将世上的不义之财,还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何时杀人越货,危害一方?我何罪之有?”
官老爷们被问得哑口无言,虚汗淋漓,只好暂停问审,将红孩儿收押牢房。
不日,皇帝大赦天下。婺城知府顺应民意,释放了红孩儿,但不许再回尖峰山。知府同时承诺不滥杀无辜,澄清吏治,改善民生,努力开拓婺州新局面。
那几年,婺州官不逼,民不反,太平无事。
故事还没完呢。
婺州知府将升迁,临行前再三嘱咐红孩儿:“今后若实在难以活命,就再上尖峰山吧。”
“为何?”红孩儿大为不解。
知府没答,摇摇头叹口气,一拂袖,走了。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