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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咪的夜生活

2016-05-12文_寇

读者·原创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法子板凳蜻蜓

文_寇 研



猫咪的夜生活

文_寇研

27年前,我也是一个重症“猫奴”。

那只猫不知是什么品种,是祖母捡回来的。来我家时它只有巴掌大,躲在乡下那种高脚架子床的床底下不出来。我便经常钻到床底下和它聊天儿,说服它认命,从今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每天放学我都会去床底下待一会儿,带着各种吃食,猫咪最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愿意我这个庞然大物当它的伙伴。

我的猫咪每天都会在路口等我放学,我不知道它是想我还是想我的钱,不过从它迅速蹿起来的体重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我把零花钱都省下来给它买米花糖了。它和我一样好吃甜食,后来也一起长了蛀牙。它的食谱和我的大致一样,我吃的它都不挑,只是吃花生这类东西时,非得我帮它碾碎,囫囵的、嘎嘣脆的它都无福消受,但它侧着脑袋用尖利的牙齿咬断红殷殷的生肉的本事,我也只能看看而已。还有一些它喜欢,而我只能看看的吃食,比如蜻蜓。夏日的傍晚,蜻蜓在院落里飞得很低,猫咪有时心情好,会拖着日渐肥硕的身体猛跳到半空中,运气好还真能捉住一只反应慢的,然后迅速吃掉。

有一年,家里收到别人送的一条约两尺长的熏鱼。在那时的四川乡下,鱼还是新鲜玩意儿,不知道怎么个吃法,家里人索性将它挂在阁楼的木梁上当风景。从那之后,猫咪每天都望着这道风景喵喵叫,表达着幽怨的相思情。于是,我扮演了尽忠职守的奴仆角色,搬来小板凳,自己站上去,然后双手托住猫咪的两腋,它很不客气吃起来。熏鱼是很咸的,我估摸着它的瘾过得差不多了,便放猫大爷下来,再准备一碗清水给它漱口。鱼尾部的肉啃完了,我又找来更高的板凳,举着它吃鱼身。再往上,就有点儿够不着了,我不得不让它站到我的头顶上,为防止猫爪在我的头发上打滑,我还戴上了帽子。

猫咪早于我进入了青春期。那时我还不理解青春为何物,它已经开始享受自己的夜生活了。它缠我的时间变少,只在饿了时象征性地拿脑袋蹭蹭我的腿,意思是:去,给大爷弄点儿吃的。大爷吃饱,扭头就不见了。有时,猫咪正在我的腿上打着悠长的烦死人的呼噜,黑漆漆的长夜中突然传来一声猫叫,我听不出是公是母,也分辨不出是否风情万种,但睡梦中的它,耳朵很轻微地颤动着,懒洋洋地睁开眼,支起身子,佯装关心我的学业和感情,在我写作业的桌子上来来回回走上两圈,尾巴不害臊地竖着,把毛茸茸的屁股对着我,接着蹭蹭我的脸。它这一蹭,我的心都酥掉了,但我还没回过神来,黑夜中的猫叫声再次响起,它拉足架势,冲了出去。

通常,待它野够了便会从留着的窗缝挤进来,歪在我脚边的被子上,疲惫地扯着悠长的呼噜。半夜,我只需稍微抬一下脚,感觉到被子的另一头被压得死死的,便知道这个寻欢者回来了。

自猫大爷养成夜里出去找乐子的习惯起,意外也多了起来。比如它几次三番吃错东西,趴在地上呕吐。每当呕吐感袭来,它身体的前半部分,腋窝至脖颈,都会出现能显出骨头轮廓的痉挛,接着将黏糊、发臭的液体吐在我的仙人球上。如果它长着手,一定会扶着旁边的桂花树吧。我按照祖母教的法子,兑了肥皂水,掰开它的嘴灌下去,每灌一口,猫咪便会猛地甩头、打战,接下来再吐个半日,好歹也一点点好起来了。这个法子屡试不爽,以至于后来都成了家常便饭。

我本是它的主人,却渐渐变成了跑腿的、搞后勤的、处理急诊的,它冲锋陷阵,在外面鬼混,我在后面收拾残局。不光是吃错东西,猫大爷打架斗殴、受伤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它经常一消失就是一整天,我只好漫山遍野地找,有时在某处避风的灌木丛里,有时在邻居家牛棚的干草堆里,我看到它侧躺着,一动不动,只朝我微弱地喵喵叫两声—不是背上,就是腿上,它的皮被撕掉了一大块,露出殷红的肉。我嘛,自然是给它消毒、上药、包扎伤口。看它瘸着腿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差点儿要给它做个拐杖了。它安分的时长视伤口大小而定,反正它生来就长着一颗要胡整的心,早晚都会回到它的江湖去折腾,直到把命搭上。

如今,27年过去,我早已过了青春期,告别了那份躁动和喧嚣,迎来了而立之年的沉静。当年捡猫咪回家的祖母已年届90,身体很好。我们都比猫咪幸运。只是这之后很多年,我都没再养过猫。近几年,我盘算着要养一只猫,却终未下定决心。我承认,在我心里还没有准备好让另一只猫来取代它。失去,是生活;接受失去,是一门需要努力钻研的学问。一直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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