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树
2016-05-11胡文捷
胡文捷
有时,对一棵树念念不忘,不只因它是一棵挺拔的树。更多时候,是因为树后所寄托的东西,也许是一个念念不忘的旧人,也许是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
仍记得《项脊轩志》中文末的那段话,相信读过的人都难以忘怀: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就是这短短一句话,勾起了人太多联想或愁绪。可以只是换位思考,站在作者的角度上想象那一年发生的故事,那一年妻子去世,许多话再也无法讲出口,没有什么能够让他怀念亡妻,于是他在庭院中种下了一株枇杷树,转眼间多年已过,枇杷树早已亭亭如盖。一句话,一棵树,这棵亭亭如盖的枇杷树,在旁者看来,它只是一株茂密的树,可在特定的人看来,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就像史铁生的那棵老海棠树,记忆中的海棠树总是充满了各种姿态:春天摇动时满树繁花,花瓣飘飘落地,好似不可思议的春雪;夏天海棠枝繁叶茂,投下密密浓阴;秋天叶子枯黄,铺满海棠树下,行之有声声脆响;冬天,海棠树枯了,不再有绿色,干枯的枝桠打着屋檐,直指天空。
这是一棵老海棠,四季里有着不同的姿态,美丽着,盛放着,凋零着,冷枯着,可那又不仅仅是一棵海棠树,因为树下发生的故事,才是“我”最不能忘的。四季的片段滑过,就像一部电影,最开始,只是一棵树的成长史,记录着四季,春光,夏雨,秋影,冬雪。而后,镜头拉远,才发现,树下有着延展的故事。春天里,奶奶坐在树下糊纸袋,“我”摇落一地海棠花,有些花儿会落在她的头上,有时她会恼,冲“我”喊,可更多时候她的精力投注在纸袋中,明明不是多重要的事情,可她做得一丝不苟,好像手里拿的不是纸袋,而是一个易碎的小宇宙。夏天的时候,知了也叫,天气热得不得了,“我”躺在树杈上,躲在阴凉里,听着一整个世界的喧闹争先恐后地抢进耳朵,而奶奶仍旧一丝不苟地坐在树下,好像听不见这繁闹的蝉声,只一心一意做自己补花的活儿,这有什么意思呢?“我”并不明白。秋天了,叶落得厉害,于是奶奶便更加忙碌,拿着扫帚清理着落叶,她总是扫地细致,且不让别人来替她做,因为这是劳动,是顶顶重要的事情。而后,冬天降临,枯冷,而这风却再也伤害不了海棠树分毫,因为叶早落光了,只剩粗壮的树枝指向青天,奶奶拿了报纸,虽然还不懂,却依旧努力辨认着。
一年四季就这样轮转而过,发生时没什么特别,甚至觉得无聊,觉得枯燥,觉得无法理解。可时间过去,年月过去,在很久之后,蓦然回首时,那时的滋味就好像不经意入口的芥末,一下子就把人的眼泪呛了出来,围绕着那棵树发生的点点滴滴,就这样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有思念,也有痛悔。所有一切,都在那棵海棠树之中。
那是一株老海棠树,外人看来,一株再普通不过的海棠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