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受戒》的语言特色
2016-05-10陈婕榕
陈婕榕
摘 要:汪曾祺的小说兼具散文、诗的特征,有其独特的语言风格。《受戒》作为其代表作之一,语言简洁明快,量词连用、短句交叠、简练生动,展示了汪曾祺深厚的文学功底及其语言特色。
关键词:汪曾祺;受戒;语言特色
《受戒》发表于1980年,正处于伤痕文学盛行、反思文学初见端倪之时。而在这个背景下,汪曾祺的《受戒》走进了人们的视野,小说抛弃了政治生活的束缚,用清新质朴的语言描写了少年明海当和尚受戒并与姑娘小英子爱情渐生的故事。
汪曾祺先生出身于旧知识分子家庭,受传统文化熏陶很深,有扎实的古文字功底,追求中和主义的审美观的和谐的审美境界。其小说惯用淡化情节的手法,极少戏剧性,不设悬念,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文化的随意叙说的语气将现实生活的片段娓娓道来,简洁拙朴。以下,仅从汪先生的代表作《受戒》切入,管窥其语言艺术特点。
一、量词连用,描写简洁
文章共207段,其中65段含量词,其余未含量词的142段几乎都是一句话段落;同时,全文按数量(含重复)计算共有245个量词。量词在文中的出现方式及写作效果以一个典型的段落示例:
“小英子的家像一个小岛,三面都是河,西面有一条小路通到荸荠庵。独门独户,岛上只有这一家。岛上有六棵大桑树,夏天都结大桑葚看,三棵结白的,三棵结紫的;一个菜园子,豆瓜蔬菜,四时不缺。院墙下半截是砖砌的,上半截是泥夯的。大门是桐油油过的,贴着一副万年红的春联: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
量词的使用通常是为了准确的表达或描写事物,但作者在《受戒》中使用了大量的量词来说明环境实物,使得原本纷繁的环境景物产生简单化的视觉效果,这样就像把一幅色彩艳丽的油彩画擦洗成一幅简笔画,比白描来得更为直接明了,这不是偷懒,而是干练。同时,量词的连用和精简的表达也使读者在阅读时感觉行文间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二、短句交叠,干净利落
在通读全文后,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在整篇小说中绝大多数的句子都属于短句,长的段落也是屈指可数,如:
“芦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软软的,滑溜溜的,像一串丝线。有的地方结了蒲棒,通红的,像一枝枝小蜡烛。青浮萍,紫浮萍。长脚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惊起一只青桩,擦着芦穗,扑鲁鲁鲁飞远了。”
从这一段来看,句长参差,但都很短。句式的变化与选择、交叉使用,避免了语句的繁冗和篇章结构的呆板,这种情况就好比是一首短诗,富于律动,产生一种和谐的美感。
短句的使用在很大程度上为文章留下很大的留白空间,比如其中人物对话的内容便极为精简,绝不附上累赘的语气或其他内容,更多的时候作者直接用标点符号表现说话者语气。比如小英子与明海初次见面时的谈话,简短精准,见话如见人:
明子听见有人跟他说话,是那个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荠庵当和尚吗?”
明子点点头。
“当和尚要烧戒疤呕!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时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们是邻居。我家挨着荸荠庵。——给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小明子就剥开莲蓬壳,一颗一颗吃起来。
小英子的语句多以问号和感叹号结句,明子则以句号。对话中没有描写人物的神情,但仅从上面几句短对话我们就可以想象得出小英子活泼而率真的样子和明海的内敛,可见作者运用语言刻画人物形象的功力深厚。
而全文以“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开篇,开启下文的“言简意赅”。
三、简中藏细,淡中显深
汪先生曾在《<晚饭花集>自序》中写道:“在文风上,我是更有意识地写的平淡的。但我不能一味地平淡。一味地平淡,就会流于枯瘦。枯瘦是衰老的迹象。我还不太老。我愿意把平淡和奇崛结合起来……但是,我追求的是和谐。我希望溶奇崛于平淡,纳外来于传统,能把它们揉在一起。”
汪曾祺先生的写作创作比较倾向于捕捉日常生活的小事,生活琐事是他常截取的断面,惯用淡化情节,于平常中暗示非常。他从外视角讲述《受戒》的故事时就像在喝一杯白开水,把与社会常理不符的现象纳为行句间的简叙。比如:
(1)俺本来是住尼姑的。和尚庙、尼姑庵嘛。可是荸荠庵住的是和尚。——男女有别,尚且庙庵。庙庵不辨,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男女界限严明的淡化。
(2)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他的家乡不叫“出家”,叫“当和尚”。他的家乡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猪的,有的地方出织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弹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画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乡出和尚。/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一是可以吃现饭。哪个庙都是管饭的。二是可以攒钱。只要学会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忏,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钱。积攒起来,将来还俗娶亲也可以;不想还俗,买几亩田也可以。
——出家人本当清心寡欲,不念钱财外物,但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在当地人眼里当和尚成为一件再普通不过常事,可以比拟职业。和尚能随意还俗娶亲更是风气开放的体现。
(3)二师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的老婆每年夏秋之间来住几个月,因为庵里凉快。/一场大焰火过后,也像一个好戏班子过后一样,总会有一个两个大姑娘、小媳妇失踪,——跟和尚跑了。/仁渡前几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据说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个。/他们吃肉不瞒人。年下也杀猪。/“他是有个小老婆吗?”“有一个。”“才十九岁?”“听说”“好看吗?”“都说好看”——就像文里一句: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都没人提起。如果说上面的例子已表现和尚的“不正经”,那么这里的和尚就真的只能化为一个名字了,他们的生活也是世俗的,充满情欲,直白的表现了对人伦换了的追求。
作者用平静质朴的语言轻描淡写,平铺直叙,避免了笔墨蹉跎,却也在无形中折射了文中虚构社会对清规戒律约束的无视,呈现而出的是佛门禁地与世俗之间的和谐。
纵观《受戒》,汪先生的语言风格是带有画风而纯净的,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的美学追求。汪先生在《受戒》中的量词连缀、短句交叠与平淡叙述营造了古朴宁静的乡村环境,塑造了朴实率真的人物形象,将爱情与世俗和谐的展现出来。
参考文献:
[1]汪曾祺《汪曾祺短篇小说选》,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
[2]吴秀明主编《中国当代文学史写真》,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