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世骏《词科掌录》漫谈
2016-05-09肖虹
基金项目:博学鸿词科与清初公文研究(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资助项目,批准号:2014SJB575)。
摘 要:杭世骏的《词科掌录》记载了乾隆博学鸿词科中数百名“与试未中”徵士的生平著述,是研究清代博学鸿词科的一本重要文献,其价值与地位应该不亚于李集的《鹤徵录》和秦瀛的《己未词科录》。《词科掌录》侧重于对徵士诗文的评价与赏析,洋洋洒洒十七卷,兼容了史论的客观与诗话的灵秀,也体现了著者宏阔兼容的文学视野。
关键词:《词科掌录》;博学鸿词科
作者简介:肖虹(1986-),女,江苏江阴人,常熟理工学院讲师。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35-0-02
《词科掌录》是研究清代博学鸿词科的一本重要文献,著者杭世骏为浙江仁和人(今浙江杭州),雍正甲辰(1724)进士,于乾隆元年(1736)由浙江总督管巡抚事兵部右侍郎兼督察院右副都御使程元章举荐,参加博学鸿词科考试,并以一等第五名授翰林院编修。博学鸿词科在清代仅开设两次,一次在康熙己未年间,也称己未词科,第二次在乾隆丙辰年间,也就是杭世骏参加的这一次制科考试。清代博学鸿词科在不少清人的文集、笔记中都有记载,但都只言片语未成体系。杭世骏所著《词科掌录》洋洋洒洒十七卷,详细记录了乾隆博学鸿词科被举荐的百余名徵士的生平著述,资料的准确性和丰富性都不是一般文人笔记可以比拟的。
但是有清一代,对于博学鸿词科的记录最被学者认可的要数李集的《鹤徵录》和秦瀛的《己未词科录》,这两部著作在体例上相似,都是前有制诏奏疏,后附碑传笔记,中间主体部分按类别记载被举荐者的生平以及举主的官职资料。杭世骏的《词科掌录》似乎始终未达到与《鹤徵录》、《己未词科录》相提并论的程度,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其文本价值不能因此而被忽视。
一、开《鹤徵录》与《己未词科录》记事体例之先河
杭世骏的《词科掌录》虽然记载的是乾隆时期的博学鸿词科情况,但应该是这三本文集中成稿最早的一本,杭世骏卒于乾隆三十七年(1772),《词科掌录》必定成书于这之前。《鹤徵录》分前后两部分,《鹤徵前录》记载的是康熙博学鸿词科,其序文由李集写于乾隆甲寅(1794)八月。李集继承曾祖父(在康熙博学鸿词科中与试未中的李良年)遗志为鸿儒作传,但仅辑录了四十余人便于1794年辞世,真正完成要到李集的从孙李富孙、李遇孙手里。由此可以推断,起码在乾隆甲寅(1794)之前《鹤徵前录》应该尚未在文人间流传,其首次刊行则要等到嘉庆二年(1797)。而《鹤徵后录》与《己未词科录》则一同刊行于嘉庆十二年(1807),记载的都是乾隆博学鸿词科的徵士情况。由此我们可以确信,杭世骏《词科掌录》的问世时间要早于《鹤徵录》以及《己未词科录》,并且三本集子之间的相承的关系较为明显。在记录乾隆博学鸿词科的《鹤徵后录》中,有大量对《词科掌录》所载内容的引用,《己未词科》中又有很多对《鹤徵前录》相关问题的考辨。从这一点上来看,《词科掌录》似乎首开先例,通过记录徵士生平著述的方式保存了清代博学鸿词科的历史资料。《鹤徵录》和《己未词科录》是在《词科掌录》的基础上再对这个特殊的制科进行了补充和进一步的拓展,共同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资料。
二、文士视角下对官方话语的有意回避
《词科掌录》在框架上与《鹤徵录》和《己未词科录》基本一致,文集的第一部分收录了雍正和乾隆的四道谕旨以及被举荐者与举主名单,主体部分记载了145名徵士的生平著述。但在记录徵士生平的顺序上,《词科掌录》似乎显示出了很大的随意性。《鹤徵录》与《己未词科录》都是按照录取名次的前后顺序进行编排,比如《鹤徵录》在记载康熙博学鸿词科时用的是这样的顺序:一等二十人、二等三十人、同博学鸿词科二人、内阁中书七人、未与试授内阁中书二人、未试丁忧十四人、未试病故三人、未试致仕一人、患病行催不到十三人、与试未用九十七人。《词科掌录》则未对徵士进行明确的分类,以卷一、卷二为例,徵士顺序为:山阴胡天游,礼部尚书任兰枝举荐;会稽胡浚,刑部左侍郎兼管礼部侍郎事王紘举荐;江都马曰璐,通政使司通政使赵子垣举荐;钱塘厉鹗,浙江总督管巡抚事兵部右侍郎兼督察员右副都御使程元章举荐;嘉善柯煜,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方苞举荐;长兴丁凝,詹事府詹事觉罗吴拜举荐;吴县张凤孙,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江苏巡抚高其倬举荐;桐城方贞观,都察院左都御史兼理吏部侍郎事务孙嘉淦举荐;钱塘陈撰,通政使司通政使赵子垣举荐;山阳周振采,兵部右侍郎署理江苏巡抚事顾琮举荐。[1]既不是按地域归类,也未参考举主的先后顺序,从资料查询的角度来讲并不具有便捷性。而在本次博学鸿词科中被举荐的246名徵士,仅仅收录了145名,包括杭世骏本人在内的18名收为帝王门生的徵士生平更是不见于录。
杭世骏其人性格伉直,不拘小节,为诗也是以气豪胜,在乾隆八年(1743)因在时务策中耿直相言“天下督抚宜满汉参半”而被罢归乡。龚自珍的《杭大宗逸事状》对其放达不羁的性格也略能体现一二:“乙酉岁,纯皇帝南巡,大宗迎驾,召见,问:‘汝何以为活?'对曰:‘臣世骏开旧货摊。'上曰:‘何谓开旧货摊?'对曰:‘买破铜烂铁,陈于地卖之。'上大笑,手书:‘买卖破铜烂铁六大字赐之。”[2]如果说《词科掌录》记录的随意性能让人联想到杭世骏不拘小节的个性,那么对于本次博学鸿词科中被录取的一等五人、二等十人,以及补试所录三人的忽略更像是有意为之。
清代的博学鸿词科自开设之初便被视为抡才大典,所举徵士都是有才学之名的博学鸿儒,康熙博学鸿词科中被选入词馆的50鸿儒更是名满一方的大家,开科取士之时,鸿儒云集京城,堪称大观。到了乾隆丙辰年间的博学鸿词科,被举荐者数量大增,然所录之人寥寥,加上次年补试,仅18人入选,两科取士标准之异真所谓“己未惟恐不得人,丙辰惟恐不限制。”[3]乾隆博学鸿词科录取比例之低颇失士林之望,杭世骏对此次考试中未入选徵士的重视似乎也带有这样一种情绪,所以才急于为其立言。或许可以这样说,杭世骏在写《词科掌录》的用意并不仅仅在于还原丙辰词科全貌,更不在于彰显抡才大典的盛况,而仅是出于一个文士对各方才学的尊重。《词科掌录》回避了符合官方评价的那18名入选徵士,聚焦于被忽略掉的那一批文人雅士,是对官方话语的故意淡化,也另辟蹊径,从一个文士的角度记录了这场特殊的制科。今天我们通过这部文集可以了解到不少徵士的诗文情况,也得以一窥乾隆博学鸿词科的概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词科掌录》的确起到了该起的作用。
三、对徵士诗文的独到品评与兼容百家的文学视野
从内容上来看,《词科掌录》与《鹤徵录》、《己未词科录》都记载了徵士的生平、举荐人以及代表性著作,但是《词科掌录》似乎更侧重于诗文方面的评价。如果说后来的《鹤徵录》、《己未词科录》侧重于史料角度的“记事”,那杭世骏这本《词科掌录》则重于品味每一位被举荐徵士的“名之所起”。文集中对徵士才学的评价精炼独到,如论钱塘厉鹗“为诗精深华妙,截断众流”,“太鸿(厉鹗)之诗,稚威(胡天游)之古文,绍衣(全祖望)之考证,穿穴求之近代罕有伦比”;张凤孙“骈体清丽,诗章秀杰,屣履所至,诸公皆折节下之”;沈德潜“少工诗,名满大江以南”,“其为诗也,一为淳古淡泊发于自然”;万光泰“少年有高才,诗骨秀朗,小词温丽如秦周体,若不胜衣雨,文章气夺万夫”[4]……各类评价细腻精道、不胜枚举,俨然如一本诗文评论集,这些都是《鹤徵录》与《己未词科录》无法具备的文学特性。
《词科掌录》同时还大量收录了徵士的代表性作品,作品类别不受限制,既有诗、歌、赋、谣等文学类文体,又有铭、传、序、论、赞、跋、书、说、谟、启、问、对、颂等文体,囊括了古人文体观念中的“文”与“笔”两大类。整本《词科掌录》中涉及到的文体大类有20余种,每一个选入其中的文本都是各个徵士写作风格的体现,因此在对待文体的选择与收录上,《词科掌录》体现了很强的客观性和包容性,没有“文”与“笔”孰优孰劣的比较,也没有个人喜好的人为显露,在徵士诗文的收录与评价中展现的是杭世骏兼容并包、博采众家之长的文学观念。不得不说,杭世骏之《词科掌录》既有史论的客观,又兼容了诗话的灵秀,其选文视野与文集中所体现出的著者修养,以及对各类才学的独到品味似乎也是很多文集所难以超越的。
当然,《词科掌录》也存在值得推敲的地方,除了所录徵士数目不全之外,徵士的姓名也出现前后相异的情况。由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稽曾筠举荐的廩生沈树德,在《词科掌录》举目中记为“沈樹總”,在卷十一中又记为“沈樹德”,翻阅《鹤徵录》,同样记为“沈樹德”[5],在《清人诗文集汇编》中也找到了对“沈樹德”《慈寿堂文钞》的收录[6],由此可以确定,举目中的“沈樹總”应为误写。再如程廷祚在举目被记为“程光祚”,但在后面的卷十六中又是“程廷祚”,求证于相关的清人文献,显然举目中的“程光祚”又是一种误写。与杭世骏一起被浙江总督程元章举荐的孙诒年,名字也出现了不一致,举目中为“孫詒年”,同《鹤徵录》之记载,但《词科掌录》卷十七中记为“孫貽年”。孙诒年与杭世骏为一人举荐,两人应该并不陌生,出现这样的错误似不应该,错误原因也不得而知。
《词科掌录》一书虽有不少遗憾的地方,但其研究价值不能因此而被忽视,杭世骏在乾隆八年被罢归乡之后便专心著书,他对乾隆博学鸿词科的记录,或者说对这批“被举而未中”的徵士群体的记载,带有亲身经历的色彩,作为同时代事件的经历者与记录人,它的客观与真实性更能让人信服。从这本文集的记录与评价中,我们似乎可以体味到乾隆博学鸿词科“失士望”之处,大批鸿儒再度聚集京城而又黯然散去,失掉的是什么或许只有身处朝野之外的文士最有感触。
杭世骏在《词科掌录》之后又有《词科馀话》七卷,作为《词科掌录》的补充和延续,增补了不少徵士的诗文,同时对一些不在《词科掌录》举目名单中而又参加了地方选拔考试的文士,以及自始至终不愿参加选拔考试的文士之诗文也有收录,对研究乾隆时期博学鸿词科的新特点补充了重要资料,也进一步拓宽了文学评价的视野。
参考文献:
[1][4]杭世骏.《词科掌录》,选自《清代传记丛刊》学林类17.台湾:明文书局,1993。
[2]龚自珍.《龚自珍全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3]孟森.《己未词科录外录》,选自《明清史论著集刊》.中华书局,2006。
[5]李集.《鹤徵录》,选自《清代传记丛刊》学林类10.台湾:明文书局,1993。
[6]《清代诗文集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