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示·表现·反思
2016-05-09黄尚霞
摘 要:安元奎的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从不同角度、不同方面展示了具有独特地域民族文化特征的龙川世界,表现了古龙川源远流长的质朴精神。同时,他也展示了在工业文明语境下古老的地域民族文化的逐渐消亡、乡野自然环境遭到破坏与污染,表达了对乡村文化及生态环境的忧思与更深层次的思考。安元奎的散文充满了一种深切的悲悯感,他是一位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和忧患意识的作家。
关键词:展示;表现;反思;古龙川
作者简介:黄尚霞(1980-),女,贵州印江人,文学硕士,贵州铜仁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教师,研究方向:民族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20-0-02
沈从文用他的小说和散文构筑了湘西世界,从此,边远的湘西世界闻名于世。在离湘西不远的贵州铜仁境内,安元奎用他的散文集《河水煮河鱼》展示了具有独特地域民族文化特征的龙川世界,表现了古龙川的质朴精神,从此,不起眼的龙川世界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熟知。然而,这个纯朴的龙川世界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安元奎对变异后的龙川世界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他既彰显古龙川,也评判古龙川的变化,是一位人文意识、乡土意识非常强烈的作家。
一、独特地域民族文化的展示
“地域民族文化”是某个或某几个民族在某个区域长期生存生活及发展演变,形成一个族群独特根性的与地域环境息息相关的一种山水人文系统。[1]地域环境的独特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文化,安元奎笔下的龙川世界依托着古龙川这条河而熠熠生辉,古龙川人的生活围绕着这条河而展开。龙川世界里有自己独特的民族风俗,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方言,民族气息浓郁。
安元奎笔下的古龙川地域环境独特,景色是未经雕凿的原生态的美景,丝毫不比精雕细刻的美景逊色。由于地势的特殊和生产力水平低下,古龙川河上有过壮观的拉纤队伍和走船人,回荡着悠扬的船号和拉纤号子,还形成了不成文的河规。凭借着河水的冲击力,古龙川人在河边修建了油榨房和碾坊,人们边榨油边唱榨歌。这条河的鱼养育了古龙川人,也丰富了古龙川人的生活。“田埂”展现了贵州高原山势的曲线美和乡村地理环境的特色,它既可保持水土,还兼有乡村小径的功能。安元奎的散文展示了古龙川的地方色彩,他带领着读者重返纯朴丰润的大自然,读者在与自然的接触中获得身心滋养,体验到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的意味。“地方色彩,能增加画的美,自己生长其地,看惯了,或者不觉得什么,但在别地方人看起来是觉得非常开阔眼界增加知识的。”[2]安元奎的散文使读者开拓了眼界,特别是让年轻人了解了那些已经成为历史的景观。
“民俗是生活文化的基本构成,民俗生活是生活文化的基本表现,包括着人生的基本内容。”[3]文学作品中的民族风俗习惯,是构成民族风格的基础,也是民族化的一个标志。作家越熟悉,刻画得越细致,作品的民族风格也便越凸显。龙川世界里的民族文化气息非常浓厚:有唢呐、斗笠等民间艺术,有“风水”“上席”等民风民俗,还有婚丧嫁娶中的“过礼”“哭嫁”“发轿”“满七”(对死者祭奠七七四十九天)、干儿给干爹“挂红”等土家族特有仪式。民族精神是民俗的基础和寄托,是民族文化生命力的支点。安元奎的散文作品中渗透着民俗风情文化,大大增加了其散文的地域特征和文化韵味,寄托着他对故乡昔日生活的深切怀恋。
王希杰先生在其《汉语修辞学》中说: “方言成分的适当采用, 可增添作品的地方特色、乡土气息。”[4]安元奎散文中方言词俯拾皆是,有:“归一”、“手之舞之”、“扫皮(丢脸)”、“晓得”“家(ga)婆”、“幺”、“灶头”、“条方(一块切割成条状的半肥瘦猪肉)”、“花圆酒”、“陶屋(堂屋)”……这些词语源于当地百姓口语,透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安元奎的散文中还有很多具有地方性的对话,如:“你妈啷个不来?”、“用棕丝吊索扯起就展劲了”……这些语言体现了当地人的用语习惯, 既生动形象又地道朴实, 亲切可感。
安元奎从不同角度、不同方面,展示古龙川文化的特点,用“土里土气”的内容和语言,创造了一个具有独特地域民族文化的乡土世界。如果一个地区的文化是与其他地区大同小异的,没有任何地域特色和民族风土人情,那就会失去吸引力。假如抽掉了安元奎散文中的风土人情、方言土语等,不但“龙川”味荡然无存,就连作家的创作风格也会失去依托。
二、质朴精神的表现
作品只有表现人性、表现真实的情感,才能不受时空的限制而成就不朽,安元奎以其如椽之笔为我们展现了古龙川世界的淳朴民情和人性光辉。
安元奎的散文中表现了古龙川人身上从里到外透着人性中最本真的自然、率直和纯情。《河水煮河鱼》让人们在慨叹古龙川自然之明净的同时,沐浴到古龙川人的人性美。古龙川的人恪守着打鱼的规矩,并不赶尽杀绝将鱼一网打尽。打鱼人就地将鱼煮好后,连过路的生人也可以掺进来分享“河水煮河鱼”。更为豪爽的是分鱼,男人们看也不看,随便提起一串丢给人群中的婆娘儿女,如果自家婆娘挑肥拣瘦,男人就会用古龙川的男性权威让女人识趣地走开。
安元奎笔下的古龙川人思想单纯,生活极其简单,人们之间也相当真诚、热情和纯朴。《乡场》中的男人用土产换来的钱慷慨地呼朋引伴地请人喝酒,被请的人也欣然笑纳。他们喝酒极其简单,不需下酒菜,但是人们不会偷偷吃独食,因为在古龙川这是没出息的表现,会被人小看的。人们之间的情谊没有一丝杂念,没有虚伪的假饰,没有矫情的做作,不像“文明”都市中掺杂着利益或其它因素,展示了古龙川淳厚朴实的人情世态。
安元奎用淡淡的基调描述了的无声胜有声的浓浓亲情。不善流露感情是乡村人的特点,但他们之间的亲情却像陈酿老酒一样在心底越酿越香。《田埂上的祖母》中的祖母经常往返于家与田埂之间,焦急地守候父亲的到来和迎接我的身影,就算是常常落空也不放过一次希望。祖母在田埂上守候的身影形成了一个美丽的意象,这个意象饱含着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亲情。
安元奎将笔触锁定在故乡古龙川广大民众身上,通过对乡土生活的世俗风情画卷的描绘,表现了质朴精神的可贵,歌颂了古龙川世界的美好人性。
三、生态文化的反思
安元奎“作为农人的后裔,在作者的血脉里依然流淌着父兄滞重的血液;他们的心,依然为日日剧变着的家园而悸动,他们如实地写下目睹耳闻的故园的一切。”[5]他的散文毫不隐晦地展示了在城市化进程中地域民族文化逐渐消亡、乡村自然环境遭到破坏与污染的现实,表达了对乡村文化及生态环境的忧思与更深层次的思考。
地域民族文化是整个人类文化的重要的一部分,反映一个地方的人文环境。但有的文化却快要失传了,这些宝贵的财富不应该随着农村面貌的改变而被抛弃,应重视对日常生活中的地域民族文化的保留。安元奎的散文中,古龙川世界里那些古老的习俗已经在逐渐地被“城市化”。如:《上席》中那种从席位上对长者的尊敬习俗较为少见了,甚至被冠以“迂腐”之称;土家族的过礼、下书子等婚嫁习俗因被认为是繁文缛节而逐渐简化甚至废弃了,连最有特色的哭嫁也因年轻人的不会“哭”而听不到那原滋原味的声音了。随着现代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古龙川世界那些古老的生活方式改变了,与此同时,伴随着这种生活方式的工具及歌谣也逐渐成为历史。迫于生计,民间艺人和走船人早已改行,用于撑船的金竹长篙、榨房、斗笠、唢呐等古老的工具被放置于历史的角落,船号、拉纤号子、唢呐乐等民间艺术文化也被埋没了,这正是安元奎散文中透出的淡淡的忧思。
在城市化进程中,广大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工业化的侵入致使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纯朴的思想也因各种利益的侵蚀变得复杂了。以前,古龙川世界里的人们不贪婪地将鱼一网打尽,河里的鱼多得活蹦乱跳。而现在的打鱼郎则唯利是图,河里的鱼已经少得可怜,这与民风、人性的改变有关,当然,与龙川世界的生态环境的变化也有密切关系。乡村的生态环境向来是人们眼中适宜居住的好地方,人与自然、生物呈现出一幅宁静、和谐的画面。龙川世界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不仅是河里的鱼少了很多,连天上的鸟都想“移居”。安元奎以往的散文中流露的是对淳朴家园与人性光辉的宣扬,然而,当家园不再是梦想中的景象之后,安元奎在《与鸟同巢》中幽默地借助一只鸟儿的话语控诉了当今人类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他用人鸟对话的魔幻手法间接地讽刺了人类自己毁坏自己家园的行为。
四、结语
安元奎是一位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和忧患意识的作家,其写故土的散文,往往带有他的一些精细的、地方性的、小视角的、生机勃勃的经验和记忆,并且充满了一种深切的悲悯感。
安元奎的散文集《河水煮河鱼》不仅向人们展示了古龙川世界的美好,他还从“文化”的视角写人状物,寄托对于民族文化的思考。正如余秋雨说:“我是个文化人,我生命的主干属于文化,我活在世上的一项重要使命是接受文化和传递文化。”[6]安元奎就是这样一位文化人,他在记述故乡时,也介绍与之相关的文化历史知识,彰显地域民族文化,并思考民族文化命运:故土是人类文化的根基,传统是现代社会发展的基础,人们在走向现代社会时,应该弘扬与传承历史积淀的民族文化精神。他的散文以其强烈的文化意识、独特的文化感受、深刻的文化思考,将读者带入一个新异的散文境界。民族文化在渐渐消失,没有很好地得以传承,安元奎发出了感叹:“如今会唱船号的已是所剩无几了”。虽然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但我们可以看到他对文化遗产的忧思。这种忧思不是矫情,而是出自对故乡文化的发自肺腑的保护。
在城市化进程下,传统观念悄然地嬗变了。随着城市和农村变化发展,城市生活对农村生活产生了冲击,现代思想和传统道德观念出现了矛盾。作为一位有忧患意识的作家,他想通过描写那痛彻心扉的变化,让人们的心灵为之一颤。拉斯普京曾说过:“这个精神世界正在改变、消逝和日新月异,如果作家不去描写这个艰难过程,那还会有谁会这样做呢?”[7]面对这种古风日渐式微、歪风日渐繁多的现象,安元奎充当了正直的代言人。他描写这种现象,以求唤起人们坚守人类本真的精神家园。
当人类社会进入现代化时,人们该如何对待民族文化精神传统,这确实是值得深思的问题。安元奎在所写的乡土散文中寄寓了对现实的深刻思考,这种思考体现着作家生活的个体体验,寄寓着作家对所描写的乡土的情感取向和价值判断。
参考文献:
[1]喻子涵.地域民族文化与贵州文学创作[N].贵州日报,2011-12-30.
[2]鲁迅.鲁迅全集(第1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308.
[3]高丙中.民俗文化与民俗生活[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144-145.
[4]王希杰.汉语修辞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85.
[5]林贤治.我是农民的儿子·序[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5:3.
[6]余秋雨.山居笔记[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2:124.
[7]韩捷进.“故土”“良心”与现代化——拉斯普京传统道德题材小说探微[J].湖南科技大学学报,200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