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幽默背后的苦涩

2016-05-09段晓斐

青年文学家 2015年18期
关键词:陆文夫丽莎悲剧

摘 要:对个人不幸、民族苦难的深刻认知,使作家陆文夫在新时期写了许多小人物的悲剧命运,体现出悲剧意识。在《井》中,作家陆文夫将悲剧根源指向封建文化,揭示封建文化的“吃人”真相,从而获得与鲁迅同等的思想高度。

关键词:井;悲剧意识 ;封建文化

作者简介:段晓斐(1990-),女,汉族,山西省大同市灵丘县人,黑龙江大学2014级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5)-18-00-02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市井文学”在中国文坛上备受瞩目。陆文夫作为“市井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写了一系列“小巷人物志”。他的作品风格,被著名作家方之称作“糖醋现实主义——有点甜,又有点酸”。我们看陆文夫的许多作品,揶揄、嘲讽、挖苦,却带着一副不温不火的口气和善意在里边。走进他的故事,他的幽默,总会让我们发出会心的笑。可当我们走远了,再一次远距离地观望时,就会发现那幽默背后的苦涩。中篇小说《井》,沿袭作家以往的风格,却由于女主人公徐丽莎的死,给作品增添了一股明显的苦涩之味。这种明显的苦涩,源自作家的悲剧意识。作家曾就《井》中女主人公的死声明自己并无意于写悲剧,但我们应该注意到,客观上陆文夫的许多作品呈现出的悲剧效果。因此,我们有必要对这篇小说重新挖掘,探究作家的悲剧意识。

一、陆文夫的悲剧意识

陆文夫曾这样回答对《井》中女主人公悲剧结局的处理:“我无意写悲剧,也不想借此而把创作习惯加以改变,人物写实了以后她只能按照她自己的性格发展,作者也无能为力”。主观上,作家陆文夫可能真的无意于写悲剧。但如果按照鲁迅先生对悲剧的定义“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来观照陆文夫的作品,不难发现他的许多作品呈现出悲剧效果。他笔下的众多平凡的小人物们在大的时代裹挟下,不可避免地遭受挫折、受尽磨难,甚至失败丧命。然而,陆文夫更有意揭示主人公自由意志的衰退、肢解、破碎甚至毁灭的命运。

偏好悲剧性创作,反映了作家的悲剧意识。陆文夫的悲剧意识,既来自对个人苦难、不幸的深刻感知,更来自对民族苦难、不幸的认识。

作为一个进步的知识青年,他追随共产党,看着共产党取得这个国家的政权。五十年代,他因为“《探求者》事件”成了右派;六十年代在文艺界受到更为激烈的批判;文革中被下放到苏北地区进行劳动改造,和他一起遭“《探求者》事件”连累的方之,文革结束不久就不幸辞世。在陆文夫最痛苦的那段岁月,丑恶与荒谬成为悲剧的主角,迷茫和屈辱与作家相伴。

陆文夫生活的年代,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建国后频繁的政治运动。他目睹了残酷的战争、腐败的社会带给国家和人民的伤与痛,也亲眼见证了建国后各种名目的政治运动给国家带来的千疮百孔。这个时代激烈、动荡,风云变幻、世事无常,中华民族受到了深重的灾难,造就了这一代的知识分子普遍的沧桑感与悲剧感。

当昔日的“毒草”成为“重放的鲜花”,平反后的陆文夫重新拿起笔写作时,他已经年过半百。因为冠以“鲜花”的赞誉,便要幽默起来;可毕竟是“重放的鲜花”,便忘不了曾经“毒草”的骂名,要在这幽默底下藏几分苦涩。而这几分苦涩,显示了作家陆文夫的悲剧意识。

二、《井》——封建文化积弊酿造的悲剧

1985年发表的《井》,是一个有价值生命受封建文化压抑直至被毁灭的悲剧。在这篇小说中,陆文夫把笔触伸进民族传统文化的底层,探索悲剧的文化成因。同时,他以敏锐地洞察力,看到了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隐蔽性与危害性。陆文夫曾这样谈过《井》,“我对封建、半封建、真封建假马列的东西恨之已久,千百万人的眼泪和痛苦因之而起,千百万人的生命都葬送在它手里,它根深蒂固,无往不在,摇身一变又把列宁装穿得整整齐齐”。

井,既是故事发生的舞台——信息交流中心存在,也是对封建文化的隐喻:“它的存在至少也有二百年”“一口古老而有很难干涸的井”。过去封建文化中的夫权制度、婚姻观念以及对女性的歧视依然存在,不会因为时代的改变而消失。“井”成为了一个民族历史性的象征与隐喻场所。

谁谋杀了徐丽莎?我们可以说,几乎所有的人都参与了谋害徐丽莎的行动。

朱老太太——虚伪的封建大家长,在教唆儿子用“喂鸽子”的方法把徐丽莎骗到手后,立马端坐在太师椅上对媳妇进行严肃的“家训”。朱老太太想要用三从四德来规训徐丽莎,“十年媳妇十年婆”,执行自古以来婆婆对媳妇的老规矩。

丈夫朱世一呢,一个封建世家子弟,把妻子看作“要我打来要我骑”。风光的时候,徐丽莎就是他炫耀的工具,潦倒了,徐丽莎就成了他泄愤的目标。他的自私自利、大男子主义以及嫉妒心理、等级观念,扼杀了徐丽莎的对爱情的美梦,更进一步地把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小巷里的居民们,既带有民间道德的温情,又不自觉地成为封建文化的帮凶。作者对他们的态度是批判与怜悯并存的。他们在徐丽莎落难时,能够给予道义上的同情。但当徐丽莎坐汽车、上电视、出尽风头时,他们的嫉妒心理和封建保守心思想就占了上风,对徐丽莎的看法发生了改变,认为女人怎么可以坐轿车,男人怎么可以在家当“夫人”。徐丽莎从可怜的女人变成了不守规矩的女人。马阿姨就是他们其中的代表。她在徐丽莎受婆家欺负时,给徐丽莎出主意,但坚决反对离婚,“离了就二手货,不值钱”。马阿姨与徐丽莎同样作为女人,一样是受侮辱受封建流毒迫害的对象:一个是受惯了封建文化的奴役,抱着“忍嘛,总要忍着点”的态度,一个无奈地选择以死了结。小说的结尾,她对徐丽莎的一番话,不仅没有给受难者以温情,甚至是给徐丽莎的当头棒喝。作家对以马阿姨为代表的小人物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马阿姨像“虾米一样弯着腰,永远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徐丽莎的死,更是来自封建文化对人生命本体的禁锢、压制。她在小说的一开始,就从未停止过反抗——有自由意志,向往幸福。她也曾在“红色的窗帘”的掩盖下,与丈夫唇枪舌剑,宣布“五四”时代妇女解放宣言:“女人,女人也是人!她有爱的权利,有恨的权利,结婚证书不是卖身契……我要挣脱你这封建的枷锁,为我的前途和自由去奋斗……”。她想过离婚,寻求法律帮助,找领导谈话,她甚至将自己“冷冻”起来。但封建文化的霉菌已渗透到每个角落,她可以加入到“改革”的洪流中去,却仍撇不开乡土小镇中历史因袭的负担。太多的恐惧,形成了一个“无物之阵”,让她无处可逃,只能“咚”地一声投入黑暗的井中。

耐人寻味的是,陆文夫没有选择徐丽莎在一九五七年的政治运动中寻短见,而是让她在一九八五年的春天死去。照理说,在血雨腥风的政治斗争中更容易死,在一九八五年更应该愉快地活才对。但作家这样写,似乎表明,悲剧乃生命的常态,它超越了时代和历史的范畴,从而引导我们跟随作家的笔触伸向人性的深处,去探求封建文化对人生命本体的毒害。如此一来,《井》的悲剧主题就更为深刻。徐丽莎的死与祥林嫂的死,共同对封建文化积弊“吃人”的真相发出有利的控诉。在这一点上,陆文夫拥有了与伟大作家鲁迅同等的思想高度。

小说的最后,这口古老而干涸的井再也没有人敢来了,井成为“过去时”。但随着“东胡家巷的信息中心向东转移,那里装起了两个公用水龙头“古老的信息中心有了现代化的装配……下一次不知道谁该倒霉?”作家指出,封建文化披着现代化的包装,更具有破坏性。只要封建文化中的毒瘤不彻底铲除,悲剧就会不断循环下去。

沈从文认为,人生的悲剧感若是能加以节制地表现,就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神圣伟大的悲剧不一定有一摊血、一把眼泪,一个聪明作家写人类痛苦或许是用微笑表现的”。我们看《井》的美学风格既不凄厉悲壮、也不冷峻崇高,悲剧感通过诙谐幽默的笔调传递出来。幽默背后的苦涩,才是作家陆文夫在《井》中呈现给我们的真正味道。

参考文献:

[1] 陆文夫.《艺海入潜记》[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9.

[2]《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陆文夫》[M].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6.

[3]《鲁迅全集》第1卷[M].人民出版社,1981,第158页.

[4]《陈瘦竹溪巨论集·上》[M].江苏教育出版社,1999,第329页.

[5]《沈从文文集》第11卷[M].花城出版社,1984,第303页

猜你喜欢

陆文夫丽莎悲剧
伟大的悲剧
穿白裙子的女孩(中)
穿白裙子的女孩(下)
穿白裙子的女孩(上)
泄洪的悲剧不能一再上演
茅盾与陆文夫
一种缘分
陆文夫与《苏州杂志》
——由《苏州杂志》解读陆文夫的三重身份
快递爱情
猫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