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如何挽救大明朝
2016-05-06张嵚
张嵚
大明隆庆元年(1567年)是一个明朝人记忆中境况极度残酷的年头。这年的困难程度,据这时的五品学士,几年后的铁腕强人张居正晚年回忆讲:“曾有异于汉唐末世乎?”
从辽东到甘肃,鞑靼土蛮骑兵动辄十几万人,组团打砸抢烧,从江西到广东,不是民乱就是海匪。还有水旱地震等自然灾害组团闹,中央的钱粮储备,最窘时只够用3个月。里里外外,山穷水尽。
这类事情,每一件单拿出来,都可以和60年后的明朝崇祯末世比惨。但在当时明朝好多大臣眼里,最令他们绝望的,却是大明朝的新皇上:隆庆帝朱载垕。
这位30岁的青年帝王,上任没多久,就展现出一个令群臣凉水浇头的形象:又懒又傻!
“极品”新皇帝
在登基之前,身份为“裕王”的隆庆帝朱载垕,是个深受同情的苦命人。他的父亲嘉靖帝,性格深沉爱猜忌,对儿子也百般提防,连康妃病故,儿子哭求为母守孝,都被父亲下旨喝骂。隆庆帝因此也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情。
特别令人心酸的是,虽说16岁就受封了“裕王”,朱载垕却活得无比窝囊。连户部管宗室俸禄发放的小官,都敢随意拿捏他,堂堂王爷竟常要举债度日。
在登基早期,这位出名的苦命人,也一度努力工作。每天准时参加朝会,脾气还很好,比起他那位小心眼的父亲嘉靖帝,简直堪称“暖男”。且虽然说话不多,却简单一两句,就能把大臣说得感动。朱载垕如沐春风的形象,很快美名远扬。
大臣们尚在振奋中,这位“暖男”却不知不觉就变了。
很快,他朝会去得少了,好不容易出席,大臣正吵得血脉贲张间,却只见皇帝陛下双目作放空状,痴痴望着远方。于是多次重大会议,就在他这雕塑般思考人生的造型里尴尬收场。火烧眉毛的麻烦,都是甩手叫大臣们自己办。一次阁臣李春芳捧着奏折一路追进寝宫,却没得到皇上的一句准话,连累带气大吐鲜血。
接下来又叫大臣们吐血的,是朱载垕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
朱载垕的后宫生活尤其热闹,从登基之初起,就多次从民间选秀女,每次往宫里拉300多人,隔些日子就要入洞房,后宫愈发壮大,娱乐内容也丰富,不是游玩射猎,就是举办各种宴会,大臣们入宫请示工作,常见皇帝陛下左拥右抱,玩得花天酒地。
朱载垕还有些业余爱好,更是极有才。他一度喜欢收藏珍奇珠宝,派人撒网似地到全国各地淘,每次送来新宝贝,他都兴致勃勃亲自鉴定,每样都亲笔写鉴定报告。他写的好些流传后世的“鉴定书”,得到了许多知名藏家的评价:绝对火眼金睛。
但这件有才的事,办起来却很费钱,淘了没几次,皇帝的私人府库就给掏空了。朱载垕倒毫无负担,下诏书给户部求埋单,气得户部官员几次退还诏书,还引得言官骂了几次,他却充耳不闻,仍旧一遍遍写诏书要钱,最终从户部刮来10万两白银。其间的几份诏书,还被当代一些日本商业教材收录,被公认是经典谈判案例。
类似的事儿多了,这位新皇帝的“美名”自然远播。《万历野获编》里说,当时明朝市面上流行一种绘有春宫图案的瓷器,据说全是特供皇帝陛下业余把玩的,民间一上市价格就飙升。朱载垕的风流韵事,也跟着有鼻子有眼传开了。
但臣子们是愈发受够了:国事如此糟,你竟跟着糟?
各类的奏折雪片般飞来,一开始还是言官御史,后来连内阁重臣也开始上奏折。吏科给事中石星警告他,要再这么糟蹋身体,小心短命活不长。兵部郎中邓洪震说他这种偷懒享乐,几百年里就没几个。类似的夹枪带棒的奏折,每天都有好多份,炮弹一般砸过来。
可朱载垕却是十分浑不吝。除了说他短命的石星,叫他拉下去打一顿后赶回家,大多骂他的奏折,多难听他都听,听完了就扣住了事,最后不了了之—管你怎么骂,我就这样活。
如此“帝王胸襟”,看得好些直臣痛心疾首。以刚直著称的老臣郑履淳,甚至发出一句石破天惊的怒吼:自开辟以来,未有若是而永安者。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没见过吊儿郎当还能开创盛世的人。
如此怒吼,喊出的也是当时一批极有责任感的大臣们,面对时局的愤懑与绝望。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个结结实实的打击:这个让大家愤懑开骂的隆庆年,非但没有成为末世,相反还被后世史家一致认定为,中国著名黄金时代“隆万中兴”的开始。
造就这番业绩的,正是他们眼里又懒又傻的隆庆帝朱载垕。
很多人都知道,朱载垕早年很苦很窝囊,但很多人不知道,他见惯了民生疾苦,深知官场炎凉。这个帝王必修课,他比好多皇帝都懂得早。
而且嘉靖对他虽刻薄,却一直拿他做接班人培养,为他配备的老师,高拱、张居正、陈以勤、李春芳,个顶个的政治天才,堪称大明最强教师天团。他的帝王手段,更好似博彩众家的独门武功,早已磨炼成熟。
即使君临天下后,当年的辛酸艰苦,朱载垕也不曾遗忘。一次批奏折,看到有地方官请求表彰孝子,竟忆起了母亲与往事,当场潸然泪下。这满是泪的记忆,也种下了他一直恪守的理想,正如几年前他对心腹重臣高拱的感叹:登基以来遇过很多难事,但不曾忘记的,是登基诏书上那8个字—通便合宜,大弘新化!
事实证明,他兑现了这个铭记终生的承诺,正如《明实录》所赞:“属任大臣,引大体,不烦苛,无为自化,好静自正。”
用两个成语来说:知人善任,外柔内刚。简单8个字,正是朱载垕独家执政绝活。
又懒又傻?只是其中招式!
其实真不傻
朱载垕之所以“又懒又傻”,是因为他明白:大明毛病很多,但核心病根就一样—吏治。
吏治之中,最触目惊心的,正是如病毒升级般加剧的贪腐。
以前偷偷摸摸的腐败行为,比如行贿受贿、贪污公款,这时都成了台面上的规矩。至于前辈教后辈贪,领导带下属学坏,更是司空见惯。高拱描述说:“居者既长恶不悛,来者亦沦胥以溺,是以贪风牢不可破。”
官场风气更堕落无底线。大臣赵贞吉形容说:“逢迎拍马成了谦虚,人浮于事成了敦厚。民间形容更尖刻:公室之豺狼,私门之鹰犬。”
类似的问题,60年后的崇祯皇帝也遇到过。但朱载垕的境界,显然比崇祯帝高一个档次:“四方万国,岂朕一人所能遍查。实赖藩臬司郡县诸臣与朕分理,共图至治。”按现在话说,就是要群策群力,依法治国。
但要做到这个,就和捕鸟的道理类似,不但要张好网,关键是要布好饵料,把香味放出去。朱载垕的“又懒又傻”,就是在刮香风。
就在歌舞升平里,朱载垕的第一张“大网”—“京察”开始了!
京察这件事,此时已流于形式,对官员的考核基本都是走过场,常是权钱开道,长期以来贤官越考越少,贪腐分子扎堆。所以大家都以为这次依然只是走过场,所以大家都很轻松。
朱载垕整顿吏治的突破口,正放在这次只针对京官的“京察”上。隆庆元年(1567年)正月,炸雷似的京察结果公布:大批京官被罢黜,甚至以往有都察院保护,从来没人惹不得的言官们,这次竟有一多半落马—几十年未见的严厉。
如此凶悍,正因这次主持京察的是吏部尚书杨博,这位能臣资历老脾气倔,原本协同京察的都察院,也被他挂起来当摆设。反贪,他是认真的!
当然从具体成果说,杨大人反贪也没忘乡党,身为山西人,京察中竟一个山西人都没抓,热爱家乡到如此明目张胆,京城一片哗然。
果然结果公布没多久,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就愤怒上书,强烈抨击杨博在京察中包庇老乡的可耻行为。类似这样的事,每一次京察都司空见惯,绝大多数的皇帝也从不拿来当事,尤其是极少处置骂人言官:认真你就输了。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正忙着选秀女、玩珠宝、入洞房的朱载垕,听说杨博挨骂了,反应很大,竟气呼呼地写了个诏书给内阁,《明史》说“责其抵牾,下阁臣议罚”,说这个叫胡应嘉的言官实在不像话,你们内阁商量—下,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诏书发到内阁,也是一片哗然。但朱载垕等的,就是这一幕。他要以这份诏书做引线,引出那股潜藏在吏治暗流下的力量。只有这股力量,才可真正摧毁铁板一块的贪腐吏治—党争!
党争的双方,就是此时内阁的两位高官。一派以高拱为首,是自己前邸王府的老师;一派以徐阶为首,是内阁首辅且是辅国老臣。他们各自心腹比哈巴狗还凶,逮机会就咬。
这事在任何皇帝看来,都特别烦,但在朱载垕眼里,却可以用!
借力来打力
徐阶与高拱,都是干实事的人才,徐阶号称“甘草宰相”,高拱绰号“高胡子”,一个老好人,一个做恶人。所以朱载垕的态度是:既然你们要打,这次就给你们扔个靶子—胡应嘉。
作为徐阶的铁杆打手,胡应嘉早撕咬过高拱很多次,果然内阁开会讨论时,高拱的小弟郭朴直接定了调子:当编氓!也就是罢官回家去!身为首辅又是胡应嘉靠山的徐阶,却一反常态选择了沉默。
这处置决定,好像揭了火山口的盖子:徐阶的心腹前赴后继纷纷上奏骂高拱。高拱又怎是吃亏的人?也发动队伍反击,但几个回合就被骂得狼狈不堪,只得慌不迭回家养老去了。
以《国榷》的说法:徐阶大人一句话不说,故意拿个胡应嘉当诱饵,轻易就叫高拱上了钩,然后一顿群殴打跑,真个是老奸巨猾。
但接下来的事实说明,输家是徐阶:他一脉人马暴露在朱载垕眼前,且“人颇以阶为甚”,太过分惹了众怒!于是徐阶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好些打手不是被整,就是主动请辞罢官,内阁的其他几位同僚,也都对他阳奉阴违。就这么憋屈了几个月,到隆庆二年(1568年)他终于认命,打报告辞职回家去了。
更想不到的是,由于大批臣子卷入对骂,互相揭短,接下来秋后算账,揭了谁的短,就一样样较真查办。好比两大巨浪碰撞,冲刷效果极好。
借着这冲刷效果,第二年又查地方官,第三年再查京官,第四年又单独查言官,第五年再查京官,大扫荡比朱元璋都强硬,效果更是出奇的好:仅隆庆二年(1568年)一年就罢免法办了1600多人。
这场被低估的京察,对整个隆万中兴的走向,影响都是超乎寻常的大。
朱载垕更证明了,论“钓鱼执法”,徐阶还要靠边儿站:隆庆二年(1568年)他先喊穷,说朕买珠宝都没钱,果然陕西副使姜子羔拍马屁:以后地方官进京汇报工作,都得给朝廷交钱,皇上您就别愁了!朱载垕等的就是这马屁:还有这陈规陋习?查!这下顺藤摸瓜,把这正德年间起就越刮越猛的歪风狠打下去。拍错马屁的姜子羔,也悲催地降职受罚,成了官场笑话。这事更是给群臣一个信号:这个皇帝表面好脾气,其实惹不起,千万别蒙他。
而之所以徐阶、高拱掐架,最开始是高拱走人,原因也正在此:国家虽积弊丛生却更要稳定第一,所以需要徐阶这样的“甘草”。直到该深入整风了,隆庆三年(1569年)十二月,高拱王者归来。
就为保证整顿成功,朱载垕还打破旧制度,让高拱老师以内阁大学士身份兼吏部尚书,行政人事一把抓,给予了这样的高度信任,高拱也不含糊,上来就动大手笔,贪官除了赔钱还要重罚,劣迹公告全国。只要敢贪,不被罚死也要臭死!而谁要是廉洁奉公,就会获得加“品级服俸”的奖励。朱载垕深知既给廉政干部备好鲜花,又给贪腐分子扎好笼子的道理。
而且这么大的行动,更要严格依法办事,尤其是恢复“朝审”。这本是明英宗定的规矩,每年霜降时节,集合三法司和各部大臣,复审盘查冤假错案。但这事既麻烦又得罪人,嘉靖年间更干脆停摆。而到隆庆元年(1567年),朱载垕则做出一个惊人举动:重启朝审。
高拱复出主持“朝审”后,一直非常认真:朝审每年九月举行,但八月起就要开始忙活,至少用一个月时间复核案卷,会同三法司官员走访牢房面审,成果最大的一次,470多件案子,一口气查出139起冤案。这样的苦心行动,使大明的吏治焕然一新,堪称“数年之内,仕路肃清”。
吏治好了,等于治了病根,接下来就该着手医治大明两样大毛病:缺钱,兵弱。要治这俩毛病,就要像朱载垕诏书里承诺的那样:大弘新化。也就是“隆庆新政”。
重建铁血军
朱载垕的“新政”,表面动静不大,却使国库储备充裕,边关日益安定,该治的毛病都治好了。
和整顿吏治一样,朱载垕做这事的方式,依然是选正确的人做正确的事,自己在背后拿捏。其中的很多改革更是独辟蹊径,比如开放海外贸易。开放海外贸易这事儿很难把握度:不开闹海匪,开了违祖制。而朱载垕却是直接在福建月港设特区,如此打擦边球,效果十分显著,此时中国外贸繁荣,世界1/3白银一度涌入,被欧洲尊称“银泵”,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其他诸如重开海运、整顿财政等大事,都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办好。大明的国库储备也开始充盈起来。
但朱载垕执政生涯里最痛苦,同样也影响极深远的业绩,却是军事改革:重建一支铁血勇猛的大明虎师。
在他登基早期,军队是一件极头疼的难题,其中最令朱载垕痛心的,就是“石州惨案”。
隆庆元年(1567年)九月,鞑靼阿勒坦可汗之子黄台吉,以数万骑兵侵扰山西石州,周边数万明军不去救援反而看热闹,导致石州知州刘亮祖殉国,鞑靼骑兵奸淫掳掠8天,疯狂屠戮,数万军民遇害。如此耻辱景象,举国震动。
朱载垕当时极度悲痛,收到奏报十多天后,面色依然铁青,但他更知道,一味强硬严办是不行的。
于是朱载垕式的整顿又开始了:先是造声势,诏令百官都发表意见,然后依法追责,所有的涉案官员,从巡抚到总兵再到各级武将,都严格按照法律公开审理。随着这些人受到严惩,政治信号也昭示:朝廷要整顿军备,赏罚分明。
接下来的举措中比较有名的,就是戚继光等抗倭名将,奉命调动北方。人要选好,规矩也要定好,更重要的是经过内阁商议,定下了“御虏十三事”,即军事改革全盘方案,包括了落实责任、选拔武将、将领战绩考核、军用器械管理、后勤补给甚至军费来源等各方面。隆庆年间的军事进步,都是完全按照这些规划进行的。
这次改革中最大的亮点,就是“责实效,重将帅”,简单6个字,一改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重文轻武的风气,放手给武将实权。后人津津乐道戚继光在蓟州的功绩,艳羡那支战斗力升级、打得鞑靼骑兵不敢靠近的戚家军。所有的功勋,首先不是哪个权臣支持,而是大明从隆庆年间起,对这方案的严格执行。
明军的战绩更是有了很大改观,尤其是面对最强悍的对手鞑靼阿勒坦可汗,更是打了很多翻身仗,不但多次击退其侵扰,更连番霸道反击,以后来阿勒坦在“隆庆和议”后上的奏折说,那真是“边关野草尽烧,冬春人畜难关”。
此后奠定大明西北和平的“隆庆和议”,册封阿勒坦为顺义王,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辉煌业绩,正是大明军人浴血奋战的结果。
而另一件事,更宣告了强悍的大明军队破茧重生:隆庆三年(1569年)大阅兵!
在张居正的主张下,这场大明16世纪最大规模的阅兵仪式,经过一年多强力整顿后,终于在隆庆三年(1569年)九月霸气上演了:经过痛苦改革裁撤,终于脱胎换骨的大明12万虎师,在满朝文武面前,迸发出了全新的风貌,不但声势浩荡震天,排山倒海的呼喊声震颤,更演练了从作战阵法到骑射技术等各样技能,样样实力强大。按《国榷》的说法:军容之盛,近代罕有。
后人常感慨朱载垕之子,也就是万历皇帝朱翊钧的一件事:尽管几十年不上朝,但大明军力不差,甚至整个16世纪后半段,明军内战外战都惊人地取得了全胜。这强悍的实力,正是朱载垕在位时奠定的。
正如《明书》里对他的赞叹:实行宽大之政,气量如海如天,虽享国未久,却规模宏远。
6年表面的懒散,其实在精明的执政,留下的则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帝国。
唯独这事傻
作为一个生前身后,都被吐槽过傻的帝王,唯独一件事,朱载垕却真是傻,那就是私生活。
朱载垕的苦命,其实鲜为人知的一条,就是健康。父亲嘉靖帝一生沉迷修道,丹药吃了一辈子,且正是生养他的关键时刻。后遗症落在他身上,身子骨本来就弱。
但到他登基之后,所谓又傻又懒,有些却是真格的,比如好色这条。在整个明朝后半段,他都堪称后宫妃子最多的一位,明实录说“掖庭充斥”,特别是在位的最后两年,正式册封为妃的就有13位。甚至就在他病得起不来床的隆庆六年(1572年)三月,还一次性册封了4位妃子。
当时臣子的奏报说,从隆庆四年(1570年)起,朱载垕难得的几次上朝,每次的脸色都一次赛一次难看。天生就弱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确实是事实。
隆庆六年(1572年),大明王朝已经初步渡过了难关,财政和国防,一片大好。但36岁的朱载垕生命已走到尽头。二月二十二日,是他的近臣恩师高拱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一天,他被朱载垕请进宫中,见到了已经病入这位膏肓的学生。
就在这次深谈中,朱载垕把年幼的太子朱翊钧和大明王朝的命运都托付给了老师,他像个孩子一样撸起裤管,给老师看浮肿的大腿,甚至要起驾回宫的时候,依然紧紧拽着老师的手,诚恳地请求:送我!送我!
这场明朝君臣关系中难得的温情一幕中,师徒二人泪如雨下。
隆庆六年(1572年)五月二十六日,这位奠定大明朝又一黄金时代的青年君主与世长辞,而当丧讯传开时,先前曾前赴后继痛骂过他的臣子们,好些都泪如雨下,甚至民间许多百姓,都自发为他立庙纪念。中国历代帝王里,能似他这般得到真诚悼念的,着实不多。
但他没有悲伤,遗言里的一句话,也道尽了他对这个帝国未来的信心:“夫昼之有死,如昼之有夜,自古圣贤其孰能免,惟是维体得人,神器有主,朕即弃世,亦复何憾。”
他相信已经造就了一个走向强大的明帝国,他更相信有恩师高拱辅佐,天资聪颖的儿子朱翊钧一定能造就一个更加强大的王朝。他没有遗憾。
只是不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儿子朱翊钧,也就是总被说“亡于万历”的万历帝,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