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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涯的诗

2016-05-06

扬子江诗刊 2016年2期
关键词:熏风树丛旷野

杜 涯



杜涯的诗

杜 涯

杜涯,1968年出生于河南省许昌县,毕业于许昌地区卫校护士专业。曾在医院工作10年,后离开医院,在郑州、北京任图书编辑、杂志社编辑等职。12岁开始写诗,出版有诗集《风用它明亮的翅膀》《杜涯诗选》《落日与朝霞》。2010年获“刘丽安诗歌奖”。现居许昌市。

致星空

经年,星空的高悬是时间的沧海

也是季节的座钟。年年月月

它在树梢上,在屋顶上,在旷野的上方

沉默、静寂、闪耀,在童年

它曾塑造我心灵的边界,用它的辽阔、浩瀚

它 曾一次次带我离开:从地上,从孤独中,从庸常

当我成长,我看到星空的光芒、从容、庄严

它笼罩、庇护、指引,我记起:我曾抵达崇高

在头顶的无声里,星空的沉静总是亘古

少年时光,青春岁月,我在地上优游

它在那里看我,看我逗留

看我痴,看我留恋,看我幽暗

在晨昏落英里我想起它,曾暗转青茫

在我仰望它的时候

繁花已零落成缤纷,长河流泻

千代的云烟在身后飘散成寂寥

我曾在童年的夏夜仰望满天群星

当我年少,我曾无数次站在村边或路上

遥 望那远天星光。在那里,在那星光闪烁的地方

我看到了那召唤,那来时路,永恒的存在之光

当我在青春的人世间漂泊,黯淡于生存之凉

我从未忘记那天边的星光

我曾想:我将在人世间阅尽沧海

而你是我的守护、光辉、神圣的恒在

有时我在大地上坐下来,有时我站在河边

或 者当我站在旷野上,人世的春秋在风雨里代谢

那至爱者从天空中垂下慈爱的眼睛

问我这飘零者在人世是否安好?

而在远处,天空总是在辽阔里隐现光亮

星光也总是在那里的夜空中闪烁

我看到:银蓝星,那理想之星,引领之星

我这独行者又怎能停下在大地上的孤独行走?

生 命如风,如蓬如晦。而我是这样青粹、透明如精神

在过往的年月里我曾想:我将归向何处?

我 曾经想:你在哪里啊,哪里是你的路途、方向?

一年年在人世耽留,我在衰老,在衰弱

落日西沉,彩云已归,天幕寥廓

是否我再也回不去,是否一切一切都已晚?

但在夜晚,星空却在头顶闪烁

它缓慢转动,使我相信:那里定有辽阔的归程

我曾在星空下独坐,寻求安慰:当我

感受并明了物质的崩解、消散、黑暗

在广深里我看到了那光明的启示:

星云相互寻找、温暖、簇拥,恒星诞生

我曾在许多年月里仰望夜空,寻找那命运之星

在北方的夜晚,我总是在星空下驻足、流连

并 曾经想:你啊,你可知道我在人世的飘荡、苍凉

为 何还没有一条归途,一个可向着永恒至粹的方向?

而星空依旧在头顶高悬,万年的无声里仿佛有

耐心的等待。我知道在它的天心青茫的深处

有一双慈祥的眼睛,有一座光明的城

当我抬头看到星空的浩瀚、深邃、温暖

我知道:漫漫的回去永远不晚

现在,且让我在星空下暂做耽留、优游、怅望

然 后再次转向那天边的星光,我知道:除了我在

星 空下的漫漫的赶路,没有什么能使我到达那彼在永恒

认 识

小时候,我曾和其他孩子一样欺负蝉

把它捉来放在地上玩耍,或者

当它正在树上啼鸣时,把它赶跑,听着它

“ 知了”一声惊叫着飞向远处,我们快乐地哄笑

有 时在炎夏里听着它热烈的叫声,感到燥热得心烦

成年后,我读到了法布尔的《昆虫记》:

“蝉在地下的生活大概是四年,此后,

它在地面日光中的歌唱还不到五个星期。

在 黑暗中做四年苦工,在日光中的享乐只有一月,

它 歌唱时的钹的声音足够高,只为歌颂它在日光中的欢乐。”

我震惊了,从此,我开始重新审视蝉

我对它的认识愈深,也愈加肃然起敬

为这弱小者在黑暗中的漫长,在世间的短暂

为它的生命的壮烈、壮美、激昂,以及

它对世间光明的无与伦比的热爱、颂唱

我无法想象没有蝉鸣的夏天,那是对生的

赞美,也已成为树影烟光里的年年的清凉

而在阳光耀眼的七月、八月

蝉的鸣声常从树丛中传来

持续的鸣声引导你的眼光向上

正是在婆娑的树丛以上,在那里

你看到了夏日天空盛典般的湛蓝、庄严

世界之光炽烈地飘扬

让人动魄、战栗……让人神圣地成长!

立 春

第一批东风率先拍拂了屋顶

拍拂了窗外的树林,树干上的阳光

阳台上挂着的方格围巾飘拂了起来

去往纺织城的路上,风把一个独行人的

衣衫掀起,把路上的烟尘和往事都吹散

永来的浩荡也是修复

东风把小手伸向我:它从我心中取出

忧郁,放入草药——

冬和春,完成了一次完美交接

也 有怀想,“在深情的从前,立春日,帝亲率诸侯大夫,

旌 盖迤逦,去东郊迎春,祈求顺年,雨水,丰收,民安。”

也有真挚的穿梭,买菜,争执,踱步

兆民们在春风中仍生活得痴情

而田野上,风一阵一阵地脱去了料峭

大地渐渐从刚硬变得柔软,温润、洁净

远处的道路上,柳树与杨树错列并摇摆

春来后的地面纯净得如一棵早樱花的心

我倚靠在阳台,细察岁月:

这初始的春风确是从河谷中而来

从两公里外的河流上而来

它带来了我们周围事物的浩荡

带来了昆虫,带来了露水

带来了千里蔚蓝,依然走在赶来的路上

对远方事物的一次眺望

一定是某种原因使我来到这里

这里:飘忽的此世,或者我此刻站立的堤防

“此世”和“此在”彼此观映、照亮

就如我此刻正望着的远方

远方:树影,村落,旷野,山岚

它们是云霞的“那里”,蔚蓝的“那里”

在 所有的时光,“那里”都是芬芳,是“永”和“在”

那里,有一切事物的光亮

一切事物,都在自我的原因中到来

它们簇拥、分布、疏离、相爱

在被允许的法则和秩序中

组成了世界的辉光

在远处的云岚里,“世界之光”是事物的

心灵,是事物的信念、相逢、相拥:

一切的原因,到来,发展

旷野,总是在明暗里隐现幽微的寂光

它在远处的辽阔里连通有限的事物

连通更远处里的无限和未知

我总是在过往的岁月里眺望远方的事物

眺望那远方里的华光,广阔,芬芳

我想起短暂和永恒之物

人世的长河之上是不老的星空

有时我望着远方树丛之上的天空

远方山影之上的天空

那里,似乎有着某种永恒

有着某种永远不会消逝的常在

风,总从远处的树丛之上吹过(树丛摇动)

从远处的事物之上吹过

使那里的一切都发出光亮

天空,在辽阔的粉红里放送透彻的光明

我常常望着那里,逐年肃穆、神圣

某种来自那里的永久的教育使我成长

使我终致明白:事物之光不灭

世界的光辉从来也没有消失过

一叶障目的是我的限度

那时我年轻,怀疑歌唱、劳动、蝴蝶的飞舞

怀 疑持续、到达、吹拂、摇动、雨、大地、生长

现在当我站立在堤防上,面向广阔的旷野

当我再一次向更广阔里的远方的事物眺望

我明白:那曾经感动我的一切终将欢乐、感动

我明白:我不比他物长久,却比他物拥有信赖

当我再一次眺望,向那更广阔里的远方的事物

向 那树丛、云霞、天空,那远方里的永恒、光明

我明白:有一些存在会在风中永驻

有一些光辉永远不会从世界上消失、消散

南京之别

这里的云水国度我曾来过

我曾走在春风明媚的街巷

法桐树的翠绿掩映着我的青涩

而当多年后我再次来到这里

南京未老,我的心却已是芦荻千里

一切的过往永驻于似水流年的蕴藏

当我来到江边,当我站立在江边

我望见的是谁:千年前谁曾在此站立?

我眺望的江上落日,千年前谁也曾

深情怆然眺望:我相逢的是谁的双眸?

留下的是庄丽的江山,离去的是风

是我,是浮云和滚滚的流水

而当我长别,也会有另一个眺望

多年后,他将来到江边,站立或徘徊

他将与我的心我的视线重逢

——在江面上,在江面之上的辽阔天空中

在远处水域上缓缓沉降辉煌的落日处

现在,南京,请让我告别你的楼房、街道

你的恒常江山,满山的秋色和盛开的木芙蓉

告别夜晚江面的辽阔深沉

和两岸迤逦闪烁的万家灯火

如果你问我的去处,我将轻声回答:

我去往了浩瀚星空,不再回来

而南京,当年年春来江边

法桐树在你的宽阔街道上喧绿婆娑

我将于辽远中于渺然处淡去

只有春风会在江边轻唤:一个飘零的姓名

春日志

“夕阳是岁月的一轮怨愁。”

“江山容易在痴情中换代……”

“二月是抒情的,芬芳的——”

而仲春更适宜出游,晒书,与自己对赋。

和岁月同在的,是项王,是海棠,

“一切,也都在变化中进行着变换。”

现在,看看都流芳了什么?

琴谱。坊间。杜鹃。

而日沉西海,

有人暗愁。有人闲听平沙落雁。

麦 田

妈妈,我又想起了那片麦田

那片已成熟的六月的麦田

我十二岁时,你带着我走过它

它是那么地金黄,天空也多么蔚蓝

六月的熏风每日都在麦田上来来去去

黄鹭又是藏在什么地方,叫声那么空灵、悠远

妈妈,在我们离去后,那些开在麦田中的

缠绕在麦秆上的红色打碗花

又盛开了几次?凋谢了几次?

天空也是年年地在那里蔚蓝吧?

——那一切,我总在年年的回望里看见

妈妈,自从你走后

我就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收拾屋子,一个人坐着发呆

有时我一个人坐着发呆

泪水忽然就滚落了下来

妈妈,是否桃花回来你就能回来?

而树叶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轻喧

在那片晴朗的麦田上,年年有熏风吹过

在夜晚则洒满了白色的宁静的月光

妈妈,是否彩云回来你就能回来?

那片已成熟的六月的麦田

常在清晨挂着晶莹的露珠

太阳升起,它们就又发出干燥的沙沙声

金色的熏风总使它们朝着远方一浪浪微倾

这个夏天总是漫长

我每天在阳台上晾晒:衣服、小椅、书

可 是,妈妈,我总是在静止的瞬间看见那片麦田

那片已成熟的六月的麦田,它后来的命运如何

是被人收割,还是一直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在白天被熏风温和地轻柔地吹拂

在夜晚则撒满宁静的白色的月光?

在冬天,它是否也会被白雪厚厚地覆盖?

妈妈,是否春汛回来你就能回来?

我 听见夏日天空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晴朗地高悬

熏风年年地从那片麦田上悠悠吹过

消失于远方的沉寂。然后一切也都归于了沉寂

那是永久的沉寂啊,那是永逝不回的沉寂:

一春接续着一春,一代接续着一代

紫楝树

五月的紫楝树立在旷野当中

一树的紫色繁花像天上的星星散落

一条言辞的小路通向它,除了梦想

它不会有似水年华的暗伤

远离城镇、村烟、声喧

也远离亘古盛名的观念

它孤单,高傲,寂静

像星座,像一处人烟稀绝的村落

它空旷,仿佛大地上一座紫色的城

它闪亮,像世界上燃着的最后一盏灯

五月紫楝树

我要做你地上的美邻

我要活得像天上的星辰一样!

边 界

树木的光色逐渐暗下来

阵风吹起,大街上的人影退入潮后

凉暗里,我看见它的身影现身在几米外

远处,两个圆球仍在交替升降

春气中地光又一年扫过地平线

种子萌田:万物在有尺度地循环

头顶上,星空似巨盘,缓慢转动

恒星燃尽了:一个个黑暗的星团浮游

宇宙的时代进入半晦半明

风过处,大街和旷野共同昏暝

我站着,久久望见它巨阔的深渊

而我早已许诺:春空,春明,春山……

我知道它不是偶然地到来

我的沉视也不是对抗,不是默许

我转身离去:它在我身后缓退,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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