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的诗句中诞生

□破 破

我在我的诗句中诞生

□破 破

破破，《诗享客》书系执行主编。1986年出生于神木，2009年吉林大学法学院毕业。著有诗集《旅行者与灰尘》《我在我的诗句中诞生》，思想短论集《假面》。

厌倦了别人的诗：

从雪地到白纸，发现一只白狗的虚无

雪扩展白天。从雪地回家

鞋开始融化，两只雪地上的乌鸦

在白纸上振翅。从雪地到白纸

多少诗人停留在炉火旁打盹儿

用尽世间的比喻

我只需适应期间几分钟的黑暗

灰斑鸠

在这里我听不见你

现在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

你叫过那么多年，在我不知道

你的时候就一直在叫

你不分时日、场合

coo-cooh-coo在我家门前

电线上、苹果树上

你不管我们的情绪和死活

你可是灰姑娘的信使？

我曾捉住你，摸你鼓鼓的嗉囊

你偷吃玉米，和鸡仔抢食

你圆赳赳的眼睛惹我喜爱了

你朴素的羽毛照耀我

没有你的城市我沉默又灰暗

那次在窗前，我听见你

忽然流泪了，为即将远行的心

那是我和家乡的黄昏在一起

天空

我们前途未卜的命运

在无限之蓝中

丧失了方向

杨树挺立直上

汲取阳光绿色的饮料

我们和天空的联系

经过闪电，飞鸟

垂射光芒的星辰

最先预感降雨的秃头

音乐家

演奏飞机里的天空

云里的天空

暴雨已至的天空

仿佛颠倒的大海

摆弄家乡

弃置不用的筛子

经过飞机和暴雨

而确定的天空

我反对它万里无云

大师

脸似欢爱后凌乱的床单

秃顶的脑袋仿若栅栏围绕的牧场

思想的羊群不断向四周以外吃草

他将比我们更先感受到雨滴

我几乎从没亲见他们

更没有称呼他们：大师

我一直在拜读您的大作，尤其嫉妒您的小说

我的大师不是确切的某人，也没有

真实的肉身，而是无数影子的和聚

他并不自满，也不自负

他邀请我这样的非著名诗人平起共坐

在他冰块的眼镜片后面深藏冷冻的太阳

他的诗像一张白纸保持开放

允许更多的后来者涂鸦并以小狗的形象签名

他踩在雪地上的踪迹清晰可辨，永不融化

但我觉得没有路的地方更加迷人

寂寞

阅读的眼睛和墨滴已难以分辨

我走过的路通往我的诗

到达的句号有一本书的全部

衣服穿在身上似有风的树林

风声中无人涉足的沙漠

向我召唤，我已到家：

身后大声的云追随永远

骨头与思想

在帝王已成传说的地方

有一掊黄土掩埋

黄土随风远去的时候

只有累累骸骨残存

昭似白雪，启示诗人

精神并不会比肉体长久

在人格普遍沦陷的时代

坚硬的骨头就是一种思想

你在哪里

在地铁我们只有一个方向

青春的阴道无限漫长

在梦中我继续梦到你

这只是个梦而已

在哪里我们相遇又分离

在每一座模糊的财宝上：你燃烧我

在不同的名相下我认出你

夜雨驶向死亡不死的请柬

每一个人都逃避，寻找各自的

价值以求配得上彼此

我们的时间可早已不在

我醒来觉得睡着香甜

光的蜜汁闪耀

世界在你鲜花怒放的芳唇上

十四行风

抱住一棵树就是抱住你

你丰满。撞到钟声的火焰

烧掉多半个天空

在倦鸟呼吸的阴影里

你飞行。在风里也是在心里

黄昏将至的我都想念你

而无疑：黄昏使人痛苦

你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更高更大的白杨树没有声响

当多情的目光在你腰上磨麦子

你在莫斯科的秋天一样远

没有周围及时的野百合

你优美而哀愁。你哭泣

高跟鞋刺穿的少年的心闪亮着

何以一只飞鸟比他的羽毛更轻

一朵淋浴的云跟随

故乡同行而来的脏兮兮的飞鸟

一路向南 在他的阴影中落下的

羽毛书写这次旅行困倦的意义

一朵同样在发高烧的云，游泳

找到我额头上方灰蒙蒙的游泳池

走在南方无名雨水的小镇

我被飞鸟落下的羽毛沉沉击中

走在饥饿困扰的午后的南方

跟随前方一群即将失去故乡的雨水

在我的头顶他们将消耗一朵云的午后

沙拉拉的饥饿的雨水蚕食的云

我曾经焦灼拷问、垂钓的面包和鱼

跟随一只飞鸟带走我无聊的思想：

何以一只飞鸟比他的羽毛更轻？

他已飞走，留下我和他遗落的羽毛还在这里

云十四行

在故乡的沙丘上，伸手可及的云

捉弄我：我跑上一个沙丘才发现

它又在更高的沙丘，每一次都如是

我朝天空狠狠抛起我的鞋子

在一个又一个滚烫的沙丘上，我的脚

在变成两片云，运载我的少年心志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够到那片云

我已经长到足够高，探上女人的香肩

和红唇。我将手伸进她们的裙子抚摸

同一片云。抚摸使一切事物变成云

我的天空开始模糊，云和古人一样说：

我在此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在注释云

每一个字都雨滴一样回忆那片云

今天那片云飘在我的头顶将要变成雨

在遥远的地方

雨下载灯光

旅人通过改变地点改变季节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种遥远的心情

近于诗人的感觉

远在千里之外只为使自己陌生

不会有特别的梦

启示这里的鸟鸣会有何不同

这里的人们也绝不会突然热爱

距离无助于美丽的增加

增加的从来都只是我们思念

积雪的床单下载故乡的白云

那里，晴朗的马路天空与行人同在！

墙

哑默的墙壁长满耳朵

好像一张旧唱片

很多个夜晚在一起

令我们心生怀疑和冷漠

撞头而去的三几句回声

令我们失去嘴巴

流血成河也冲不开窗户

当然的我们就学会安慰

凡墙都是门

一枚强暴的钉子钻进去

挂满我们的伟人像

我在九岁就翻过墙头

顺着红杏摸到春天的方向

万里长城长 我没意识到

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块砖

孤鸟

我梦想过飞

我只在梦里飞

梦醒之后摸不到一片羽毛

我还不如这一只鸟

但是如果是那一只鸟

在月光之上飞，在我的梦境

飞过他

我曾捕获他跟着学习飞

我无数次仰望，始终不能分辨

到底是哪一只？也许他再见我

在这薄暮来临之际他要飞往何处

他在枝头稍事休息，旋又起飞

是不是拣尽寒枝不肯栖

我闲来数算星辰，那光芒的窝巢

在我的头顶，在寂寞里闪烁

我这样心怀梦想和仇恨

明月

明月下的李白填满明月，

头顶明月的人们改变、赋予其意义

明月于我仅是无边的宁静

宁静充满的事物轻盈。大地下沉

也即是明月在另一个方向上升，明月

是学会游泳的太阳，赖在大海里

不想上岸，明月、太阳的失眠症由我治疗

秋天现在，高原现在

情人和姐妹等在远方

我也纯洁，也有温柔的感情

怀抱一颗高粱我将热泪盈眶

四海的兄弟，举杯！

身后是朴实的黄土茫茫

永恒的高原茫茫

高粱酒散发漫山遍野的芬芳

那芬芳如此持久忧伤如此

像一种温柔的感情

而我们的心灵如此宁静像遥远的星辰

星辰如此遥远深入我们善良的心灵

我在秋风吹遍的故乡

爱上所有陌生的远方

现在的高原秋色茫茫

洁白而高远的云朵上面刻有先知的诗行

榆林

深夜一只鸟在鸣叫

说不出它的名字

也不知道它在哪一棵树上

门前有一片榆林

深夜一只鸟，它在鸣叫

声音像月光一样凄冷

月光的手指洗着阴郁的榆林

深夜

有一只鸟

我身上的尸布

被它的鸣叫一寸寸

拉开露出一排排雪白的骨头

一只鸟鸣叫把夜晚拉长

我数着榆林一样苍白的骨头

不知道它在哪一棵树上

记得门前的榆树共有十四棵

深夜一只鸟在鸣叫

唤醒我内心深处颤抖的森林

我紧紧合上眼睛一只鸟一直在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