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的微笑（七）

王璐琪

“你……先来……”齐以悦颤抖的声音除了让罗力力泄气，再无二用。还没容罗力力反应，他已经把罗力力推了出去。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罗力力活动活动关节，只听见手腕与膝盖“咯咯”响。

糟了，忘了先热身了。罗力力叫苦不迭，只求不要拉伤韧带吧。

“三步篮、定位投篮、三分线投篮、跑跳上篮外加过人上篮。这是所有的项目。”王敬轩看着罗力力，斜挑着嘴角笑，手里的篮球运得“啪啪”响。

罗力力一听这些项目想庆祝一下，都跟爸爸学过：“好啊，过人上篮是跟谁？”最坏的打算是跟爸爸，每次爸爸都能一肩膀把他撞飞。

“我。”王敬轩回答。

“你？”罗力力有些意外，他与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峙着，心里没底儿。

说实话，他还真没跟王敬轩交过手，甚至连仔细看王敬轩打一场球的机会都没，每一次看他打球，罗力力都憋着一股气，压根儿不了解王敬轩的作战方法。看来这次要糗大了。罗力力暗暗地给自己鼓劲。

王敬轩一脸严肃地把球狠狠传了过来，好家伙，罗力力接过来的时候忘记了往怀里一收，化掉冲击力，震得双手发麻。

罗力力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打过球，他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他回过头，看了看场边的蒋萱，她似乎还在写检查，似乎场上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而此刻，罗力力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种精神。可是他做不到。一直有人在悉悉索索地议论，在质疑，甚至在嘲笑，这么一个豆芽似的男孩，怎么能完成这么多动作呢？即使能够完成，能不能过王敬轩那一关呢？王敬轩可是有名的篮球猛将，他的技术连专业的教练都夸好，还未进篮球队，就担任着代理队长的职务。

不管了。罗力力运了两下球，开始往篮球架跑去，快到三分线的时候收球，一步，两步，第三步投篮。

球稳稳当当地进了。

罗力力惊喜地回身，本能地“yeah”了一声，结果无人回应。他有些讪讪地跑去捡球，继续下一个项目。

除了三分线投篮失误了，其余都没什么问题。这一次，罗力力发现，场上没有那么多唏嘘声了，连姜维暖也开始在远处欢呼起来。

最后一个项目了。

罗力力站在场地中央，把球传给了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王敬轩。王敬轩看着满头大汗的罗力力，无声地张嘴说了三个字：“你——行——吗？”

这三个字彻底激怒了罗力力，他原地跳了两下，做了做简单的热身。刚刚他也不是没看到，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成这个项目，不出十秒钟，王敬轩就能把对方的球抢去。

他接过来王敬轩传来的球，开始运球，大脑不停地思考，要怎么进攻，王敬轩双手拄着膝盖，一脸挑衅。

做假动作吗？他想从左边过去，待王敬轩也跟着往左边去的时候，然后再闪身杀到右边去，这个想法给否定了。王敬轩不是傻子，他的反应速度一流，而且大概他能猜到罗力力的想法，眼神闪烁不定。

干脆横刀过去。罗力力假动作也不做了，直接往右边跑去。王敬轩倒没有料到他连掩饰动作都不做就直接这么横冲直撞，灵敏得犹如一只豹子，直接堵住了罗力力的去路。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体素质是非常好的。

罗力力把篮球收到腹下，背对着王敬轩，想用力把他挤出去，可是无奈，王敬轩的力气比他大。

“加油！”开始有人在呐喊助威了，尽管不知道冲谁，可是罗力力想象是对着他来的。

这时，罗力力发现王敬轩有个弱点，他虽然动作快，力气也大，可当他在跑动的时候，反应的速度要比罗力力稍慢一丁点，不多，大概只有0.1秒。可是就是这么个时间，也为他争取了一点机会。

罗力力开始运着球后退，企图拉开他与王敬轩之间的距离，王敬轩倒是一脸的疑惑：怎么不往前走了，反而后退？

他怀疑罗力力使诈，迟迟疑疑不敢跟过来，罗力力见他不动了，就开始左闪右闪地做假动作，引起王敬轩的注意：你看，我没有什么使诈，我只是个菜鸟。

王敬轩果然中计了，他小跑着跟了上来，罗力力就趁着他跑的瞬间，一个带球转身，成功地绕过了王敬轩！

他知道，速度上不可能跑过王敬轩，而且王敬轩很快就追了上来，于是，在即将到三分线的时候，他把球抛了出去。

篮球在空中打着旋儿，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罗力力的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附近，他眼睛死死盯着篮球。

球偏了，打在篮球板上，飞出去老远。

罗力力失望地咬住了下唇。他没有再留恋战场，转身往观众席边走去，坐到了姜晓的左边。

“不错。”姜晓声音不大，十分平静地说，“大家跟王敬轩切磋，不过十几秒的过程，你能拖延到三分钟，而且还把球投出去了——虽然没进，不错。”

罗力力知道面对赞美本该说声谢谢，可是听到哥们儿如此褒赞王敬轩，还是有点不耐烦。大概是姜晓看出了罗力力的反感，解释道：“说句客观的，你可能不爱听，王敬轩的技术是专业的，没人能够打败他，就目前来说。以前我还觉得他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不同了，前段时间我跟他切磋了一下，不服不行，他很厉害的。”

看罗力力还是一副不信服的样子，姜晓奇了怪：“罗力力，你这是怎么了？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啊，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善妒的人了。”

“善妒？”罗力力忽然被人敲了一记似的反应过来，似乎这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他为什么如此反感王敬轩，因为他有的，罗力力都做不到——王敬轩可以轻而易举地博取爸爸的赞许；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大家崇拜的对象，而不是嘲笑的对象；可以轻而易举地拦截他的球，可以……

总之王敬轩很容易就能击败罗力力，这是毋庸置疑的。

原来这就叫嫉妒。罗力力忽然讨厌起自己来。

“看齐以悦。”姜晓在旁边“嗤嗤”地笑起来。他指着场中央的齐以悦，那个小胖子正运着球往篮下跑，还未跑到三分线球就“咕噜噜”滚走了。

“完了，这种失误之下，你爸肯定不会选他的。”姜晓说。

齐以悦进球不多，王敬轩那一关他还没把球捂热，就被夺走了。

一声清亮的哨声响彻篮球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蒋萱偷偷把检查从桌子下面递给了罗力力。

“好了，现在我宣布名单。”爸爸从王敬轩手里接过表格，开始大声朗读起来。

“综合分第一名，姜晓。”

“第二名，刘亚运。”

“第三名，郑翰。”

“……”

“第十名，罗力力。”

罗力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不过，怎么会只在第十名呢，明明只是在王敬轩那里失了一球。

“以下是候补队员，齐以悦、刘忻、朱可……”

远远地，齐以悦跑了过来，激动地抓住罗力力的胳膊；“听见没？进队了，进了！”

“只是候补队员，有什么了不起……”姜微暖不知什么时候绕了过来，她看了看罗力力，微笑着撇了撇嘴，“没看出来，你还留着两手儿。”

说完，她就兀自去找蒋萱了，这是姜微暖头一次对罗力力做出肯定，不容易。

“搞什么，明明我是第一名，怎么她理也不理我。”姜晓郁闷地在一边站着，看着妹妹的背影，“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哥。”

“她认了王敬轩当哥。”嘴快的齐以悦忽然接了一句，说完发现罗力力瞪着他，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捂住了那张八卦的嘴。

“什么？！”姜晓的高分贝声音几乎震破了罗力力的耳膜，“她居然放着我这么个哥不要，认了一个？还王敬轩？”

“冷静，刚刚你不还说王敬轩球打得不错，我是嫉妒他吗？”罗力力憋不住地想要笑，安抚着姜晓的情绪。

“不行！姜微暖！你个死孩子，给我过来！！”姜晓的狮子吼震慑住了所有人，姜微暖一看事情败露了，慌忙拉着蒋萱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做鬼脸。

姜晓飞快地追了出去，看着他们的背影，罗力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一幕非常美好，心中那股闷闷的气也终于烟消云散。他这才察觉，原来一直憋着的气不是别的，正是压力，而压力源，他觉得是来自场边的那个人。

他就是爸爸。

罗力力不想承认，他其实非常看重爸爸的意见，而从小到大，罗力力没让爸爸满意过。如今，出来一个王敬轩，非常得爸爸的欢心，罗力力不吃醋不可能。

凭什么他使尽全力想要争取的东西，那个人那么容易就能得到？

第十四章 二者舍一

这段时间以来，罗力力真是累坏了。

他上午课间操要去舞蹈教室，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不用上，可以申请去篮球队训练。因为体力消耗过快，他两次在课堂上睡着了。

因为上午舞蹈课时罗力力压腿用力过度，韧带拉伤，下午跑步的时候，就一瘸一拐的，像一只鹅。

因为爸爸不在，队伍是王敬轩带着，他边喊着口号，边放慢速度，跑到罗力力的身边，戏谑道：“怎么，少爷，上午下腰闪着了？”

“我不需要下腰！”罗力力腿又疼，又讨厌王敬轩用这种语气谈论跳舞的事，恶声恶气地说。

“跳舞的不都得下腰吗？怎么你不用？哦，那你是劈叉。”

罗力力实在不想理王敬轩，忍着疼痛加快了步伐，想要超过他的速度。

“喂，你不怕腿废掉吗？”身后那个讨厌鬼加大了音量，对着罗力力喊道。

似乎是魔咒一般，罗力力腿脚一个交错，趴到在地上，摔得倒不疼，就是腿钻心地疼。

“我就说不能硬来。”王敬轩悠悠然从他身边跑过去，继续控制着队伍的速度，罗力力落单了。

齐以悦想要从队伍中出来，搀扶罗力力一把，可是被王敬轩呵斥了回去，队伍不能因为罗力力一个人散掉，远远地罗力力听见王敬轩这么说道。

如果爸爸在，他肯定不敢。罗力力烦躁地想，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可是当脚挨地的瞬间，还是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王敬轩带着队伍走远了，他一个人挪到旁边的草地上，咬着牙坐下，身后一群欢快的初三学生在踢足球，几个女孩子站在场边看，边看边喝彩。

罗力力呆呆地望着喧闹的体育场，脚腕酸痛，想起早晨的训练，他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么着的话，恐怕他的身体会废掉的吧？

训练结束后，罗力力被齐以悦和姜晓架着往家走，还未到门口就看到妈妈已经冲了出来：“哎哟，力力怎么会这么严重？你爸又为难你了？”

“没有！”罗力力觉得当着哥们儿的面被妈妈一口一个“力力”地叫很害臊，继而又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腿受了伤的？你们给我妈打电话了？”

“没。”姜晓和齐以悦纷纷摇头，一脸的疑惑。

“没有，不是他们。你们俩还没吃饭吧？进来一起吃！你叔叔今天特意下了厨房，尝尝他的手艺！”妈妈眉飞色舞地说着，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是罗力力近五年来未曾见过的。上一次见，是老家的外公外婆来玩。

“我爸怎么会下厨？”罗力力狐疑地问。

妈妈没有回答，她脚步飞快地往里面走，三个男孩依旧慢吞吞地跟着，大门没关，老远能闻见饭菜的香味。罗力力饿极了，他能分辨出，菜香里有栗子鸡、糖醋鱼以及尖椒鸡蛋。

进了客厅，门口赫然一双耀武扬威的篮球运动鞋，不是爸爸的，爸爸的鞋不会那么花里胡哨。

罗力力抬头一看，王敬轩居然坐在餐桌边，跟妈妈并肩坐着！

“你！”罗力力一声大叫，吓得旁边的齐以悦一哆嗦。

“你回来了？”爸爸抬起头见罗力力那副样子，脸拉了下来，“王敬轩是爸爸请来的客人，怎么你一点礼貌也没有。”

“没关系，老师，他的腿受伤了，心情不好。”王敬轩笑着，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

“你们俩别愣着，快进来啊。”妈妈招呼姜晓和齐以悦。这俩人见气氛诡异，慌忙借口说家中有事，逃也似的往外赶。

真不够义气！罗力力腿脚不好，没法拦住他们，只能任由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过来坐。”王敬轩像个主人一样，大方地招呼罗力力道。

罗力力两下甩掉鞋，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在餐桌前坐下了。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诡异的时刻了，左边坐着他在学校的死对头，对面坐着眉目慈祥的爸爸——对，就是眉目慈祥，罗力力觉得这个词用在爸爸的身上真的不恰当。

爸爸跟平时一点都不同，他先和蔼地问了王敬轩最近的功课，然后开始就前几日篮球队的表现分析，能不能挑选几个人参加这学期末的学校联赛。

而王敬轩也一扫往日的桀骜不驯，端坐在那里几乎都像一个乖宝宝，甚至在爸爸端菜的时候，跑到厨房去看着锅，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力力，我希望你不要在饭桌上捣乱。”妈妈轻声与罗力力交谈道，“敬轩他其实很不容易，不要老是欺负他。”

罗力力顿时哑口无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看出我欺负……”

“唉，我还能不了解你吗？王敬轩到现在还半工半读，你就收敛一点，让人家这顿饭吃得开心些。”妈妈嘱咐完匆匆进了厨房帮忙，把王敬轩支使了出来。

现在，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王敬轩面无表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