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伊夫启示录

2016-05-05刘轶政

新体育 2016年5期

刘轶政

五月盛夏伊始，万物蕴蓄初发，克鲁伊夫的最后转身却成为世界足坛的损失。上世纪70年代至今，没有谁能像克鲁伊夫一样，用凌厉的双脚和智慧的教鞭，给足球世界留下独特而深邃的印记。

从16岁在阿贾克斯出道，到世界杯上的一鸣惊人，1974年西德世界杯率领荷兰队获得亚军，这是克鲁伊夫职业生涯的顶峰。退役后，这个荷兰人拿起教鞭，将他的足球理念在巴塞罗那发扬光大，无冕之王和全攻全守代表了克鲁伊夫在球场上的超凡价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人们不禁感叹，日后世间再无“克鲁伊夫”。

克鲁伊夫在世界杯决赛中制造点球。

全攻全守的诠释者

全攻全守战术最早被阿贾克斯俱乐部所运用，这一打法的先驱者米歇尔斯在1965年接过阿贾克斯的教鞭，那一年，18岁的克鲁伊夫第一次领略到全攻全守，这样的足球哲学伴随了他的一生。

克鲁伊夫是全攻全守足球的天生诠释者。尽管身体瘦弱，但他拥有着迅捷的反应，动作隐蔽性强，左右脚均衡，向全世界呈现了荷兰人独特的足球敏感和凌厉的身姿。

克鲁伊夫在场上的位置如幻影般飘忽不定，既不是中锋，也不是边锋，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空间制造者。在场上，他与足球自由地结合，超越了位置的局限，后世者将之定义为球场自由人。在战术层面，克鲁伊夫总能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最需要的位置上，他是场上突然发起进攻或组织防守的绝对核心，将整支球队的攻防体系糅合在一起。

融入全攻全守体系后的1965—66赛季，克鲁伊夫逐渐释放自己的足球天赋，帮助阿贾克斯夺取荷甲联赛冠军。此后的他一发不可收拾，凭借惊人的速度、冷静的头脑和全面的技术，在1964年到1973年的9年中，帮助阿贾克斯夺得8个联赛冠军和3个冠军杯冠军。

在欧洲赛场，克鲁伊夫和全攻全守战术有了更大的舞台。1966年的欧洲冠军杯上，克鲁伊夫带领阿贾克斯5比1大胜如日中天的利物浦，小试牛刀。从1970年开始，在全攻全守战术奠定核心地位的克鲁伊夫步入了俱乐部生涯的黄金期，率领阿贾克斯连续3次夺得欧洲冠军杯赛冠军。如果把全攻全守战术中的阿贾克斯比作永不停转的陀螺，那么他就是永恒的重心。球场上的克鲁伊夫几乎能洞察到每一个不停換位的队友，在不断变換的位置中找到自己最恰当的定位。克鲁伊夫因此被欧洲媒体票选为1971、1973和1974年的欧洲金球先生。

1973年，克鲁伊夫来到西班牙，加盟巴塞罗那，此时，全攻全守已经完全融入到他的血液中。他如同灵魂经过洗礼的虔诚信徒，来到陌生的巴塞罗那传递“足球福音”，并很快成了这支球队的救世主。他在巴塞罗那的处子秀中二度破门，首个赛季就率领13年与西甲冠军无缘的巴塞罗那夺得联赛冠军。

克鲁伊夫为全攻全守而生，还是全攻全守为克鲁伊夫而生，如今很难说清楚。克鲁伊夫的自身特点与崭新的足球理念不谋而合，让全攻全守打破了当时封闭单一的战术格局，践行一个崭新的时代。按照BBC的说法，“在克鲁伊夫的球员时代，商业化尚未完全渗透职业足球，作为理想主义者的他才能有空间和时间锻造自己”。得天独厚的成长环境使克鲁伊夫领略了全攻全守，从而成为功利足球的叛逆者，将严防死守与防守反击拋诸脑后，踢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惊鸿世界杯

1974年在联邦德过举行的世界杯赛，让克鲁伊夫真正成为全攻全守足球的代表人物。荷兰以完胜乌拉圭、保加利亚，战平瑞典的战绩从小组赛中昂首出线。与瑞典的比赛成就了著名的“克鲁伊夫转身”，这是速度与柔韧性的完美体现。在第二阶段小组赛里，依靠克鲁伊夫两次命中，荷兰队4比。完胜阿根廷。在2比。战胜民主德国的比赛中，克鲁伊夫贡献助攻。随后，他又用精彩进球帮助荷兰队2比。力克巴西。

荷兰队在克鲁伊夫的率领下从超级死亡之组脱颖而出，与拥有盖德.穆勒和贝肯鲍尔的联邦德国队会师决赛。决赛中，克鲁伊夫从中圈开球的一瞬间，就蓄意导演了足球史上最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队友的13脚传递就像是空中飘逸凌厉的风铃，被全攻全守的足球风暴反复撞击13响，而后队友将球交还给掌铃人克鲁伊夫。他从中场长驱直入，直捣黄龙，对方守将福格茨在他面前犹如落叶般随风飘散。转眼之间，克鲁伊夫在对方禁区创造出绝对机会，赫内斯无奈将其放倒，队友内斯肯斯罚点球建功。这个进球使联邦德国队在世界杯赛场上留下了零触球便失分的尴尬记录。

这是一场功利足球与攻势足球的对决。由于克鲁伊夫在随后的比赛中被死死盯防，荷兰队如同被束缚了双脚而难以为继，全攻全守足球在与传统足球理念的碰撞中惜败，但这反而更体现出克鲁伊夫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以三记入球与三次助攻荣膺当届世界杯的最佳球员，这也成为克鲁伊夫球员生涯的绝唱。

烟花易冷，辉煌的瞬间总是短暂，好在克鲁伊夫将这瞬间放大到极致。他结束了不可一世的巴西王朝，用崭新的理念冲击传统的足球格局，成就了荷兰队的别样荣耀，直到今天，人们悉数荷兰队的辉煌，总要从克鲁伊夫说起，将他定义为荷兰足球的奠基者和开拓者。

美国体育新闻网站《看台》曾这样阐述克鲁伊夫所处的时代背景：“19世纪英国人发明足球后，就喜欢固定的阵型和直来直去的打法。意大利人痴迷防守，巴西人将足球视作艺术，德国人崇尚力量和团队协作。在那个崇尚防守反击的年代，攻势足球被看做不切实际的夸夸其谈。只有克鲁伊夫率领的荷兰将攻势足球融入到攻守合一的战术理念下，开创了后来人津津乐道的第三次足球革命。”

教父炼成

退役后，克鲁伊夫将自己球员时代秉承的足球理念灌输给更多人，对荷兰足球乃至欧洲足球有了更为深远的现实影响。荷兰足球343和433的攻击型阵容便得益于克鲁伊夫的足球哲学。克鲁伊夫的存在推动了荷兰足球奔放灵动的特性长久延续。克鲁伊夫在西班牙以拉马西亚为窗口，缔造了一批未来之星，将全攻全守和现代足球讲求力量速度的竞技要求相融合，对现代传控打法的开创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

克鲁伊夫不是为了当教练才传承自己的足球理念，而是为了传承自己的足球理念才选择当教练。有一件事足以说明他捍卫自己理念时的执着。

1986年，39岁的克鲁伊夫走上教练岗位，接过了阿贾克斯队的教鞭。退役后尚不满两年，当时的克鲁伊夫还未考取教练资格。他上任后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要让这支年轻的球队踢全攻全守的足球，甚至公然宣称，要拿出一个赛季做实验。

他的疯狂之举层出不穷：只使用三名后卫，将球队阵容大洗牌，连青年队都不放过。克鲁伊夫反对青少年球员进行体能训练，而要使技术与战术意识成为青年队最看重的训练课程。在克鲁伊夫的安排下，所有球员都陆续被放在陌生的位置上，范·巴斯滕成了影锋，沦为前锋约翰·博斯曼的配角。为此而忿忿的巴斯滕站到了克鲁伊夫的对立面，为巴斯滕摇旗呐喊的不乏球迷、媒体以及心怀不满的球员们。但克鲁伊夫从来都不在乎外界评论，结果，第一个赛季就帮助阿贾克斯拿下了欧洲优胜者杯冠军。

1988年，克鲁伊夫来到西班牙，出任巴塞罗那主教练兼技术总监。他告诉球员们要有耐心，注重传球、控球、跑位和阅读比赛。克鲁伊夫那时形成的足球哲学是崇尚“简单的足球”，其实并不简单，正如他自己讲述的：“要用脑子踢球，双腿是用来帮助用脑子踢球的。”执教巴塞罗那前期，诺坎普的看台上不断涌动巨大的嘲笑与讥讽，球迷将克鲁伊夫执教的球队揶揄为“一群挤在盒子里的笨蛋”。

像很多教练一样，克鲁伊夫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当时没有谁能将火烧得如此彻底。克鲁伊夫一上任就给青年队教练下达死命令：“433阵型是你们的唯一选择！”随后，克鲁伊夫便着手建立控球、传递、技术的足球理念。

和在阿贾克斯一样，注重身体、力量与速度的选材标准被克鲁伊夫无情摒弃。他向大家明确传达了这样的方针：“我的球队里，门将发起进攻，防守从前锋做起。只要能与皮球融为一体，只要有充分的想象力创造空间，就是我的菜。”他通过赶走12名球员的方式重建球队，包括德国球星舒斯特尔，又花费1500万美元购买了自己需要的球员。在克鲁伊夫执教巴塞罗那的9年里，留给了这家俱乐部4次联赛冠军和一次欧洲优胜者杯冠军，1991-92赛季夺取了欧洲冠军杯的冠军。在克鲁伊夫的精心培植下，拉玛西亚足球学校和训练基地颠覆了巴萨的足球理念，不同时代的梦之队由此诞生。

克鲁伊夫辞世后，很多人将焦点放到了巴萨和拉玛西亚身上，似乎它们是克鲁伊夫的活化石。事实上，克鲁伊夫对世界足球的贡献超越了巴萨和拉玛西亚。毫不夸张地说，如果给足球史断代的话，克鲁伊夫将足球从近代过渡到了现代。他不仅是巴萨足球的教父，也是现代足球简洁明快、流畅传控风潮的奠基人。正如梅西在Facebook上所写：“又一个传奇走了，他代表了一个时代。”苏亚雷斯也评价道：“我无缘看到他踢球或训练，但现在人们都在享受他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