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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兄,干杯!

2016-05-05成芳

速读·中旬 2016年5期
关键词:惠州苏轼

成芳

近日,常于宋词间品芬芳。柳永、李清照,苏轼、辛弃疾,生各有好。有说喜欢“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有言偏好“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有觉“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读来熨心。

我便趁势对徒儿们道“苏先生,于世共历64载风雨,乃北宋时人,根本不可能认识我。而于文字里认识他的我,颇有点自作多情的意思愿意称他为‘苏兄,更想说若真有穿越一说,我愿追随的,除五柳先生,当属他”。随即,补充了一句“当然,他未必肯娶我的”然后,你们就一起大笑起来。哼,真是一群坏家伙!

那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苏兄才情横溢,十岁便可写下奇妙诗人,能书擅画,尤工行楷。吾辈愚拙,然对行书之好却来的真切,那如流水般的节奏里总见一份率性与洒然。率性者,多可爱!

在北宋那个才俊辈出的年代,先生才情上的光芒,从不曾被掩饰。而引我愿追随你的最大缘由,其实是你才华之外的东西,那是性情质地上绽开的花与散发的香。

先生于当时以及后世素有“狂放”之名,词作与稼轩之文同为“词中之狂”。只一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便足见笔底烟云之游骋千里。何其恣肆又何其深沉!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先生这一首饱含辛酸的自嘲之作《自题金山画像》,或许也让后世你我看清了一个事实:你的一贬再贬,难道不正因其“狂言”与“真味”?

美国华人女作家木令耆得武汉大学世界史专家吴于廑先生赠字一幅:书生留得一分狂。我想,狂能狂到保留一分可爱,并非易。事。

先生率性、狂放的侠骨惹人叹佩,你柔肠的一面,亦令我感怀。

你在《与刘宜翁使君书》中曾回忆,说自小大约七八换牙时,就开始喜欢“道”,后至谈婚论嫁的年岁,不愿意结婚,也不愿意出来做官,被父亲和兄弟子由好说歹说才成了家。(《与刘宜翁使君书》“轼龆龀好道,本不欲婚宦,为父兄所强,一落世网,不能自逭,然未尝一念忘此心也。”)多年后,在写给女婿王痒的一封信中,你再次提及自己曾有出家的想法。(《与王痒》:“轼少时本欲逃窜山林,父兄不许,迫以婚宦,故汩没至今”)

就是这样一位不止一次地陈述自己“好道尚隐”的苏兄,于至和元年七月聚得时年十六小三岁的乡贡士王方之女王弗之后,生活得怎么样呢?是否一味好道而冷落了妻子?非也!你们婚后生活是那般情浓意浓!这其中自有王弗颇懂为妻之道很是温柔贤惠之由,却不也体现了苏轼的担当与重情?

婚后第十一年,27岁的王弗病逝京师,先生于次年写下《亡妻王氏墓志铭》以悼之:“……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两次大呼“呜呼哀哉”,失去爱妻的深切悲痛,汩汩其间……

你先将妻葬于京师近郊,后依父言“于汝母坟茔旁葬之”,并在埋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三万株松树以寄哀思。人们多喜引“老翁山下玉渊回,手植青松三万栽”来惊呼苏轼对妻子的一往情深。也许,手植松树三万,或为夸张,然亦足见先生的至情至性!先生此举,也不知征服了后世几多女性的心呢。

王弗除却可以独享苏轼一树树的深情,更于卒后十年,得您手书一词,那便是我每每读来总也不觉厌倦的《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写此词时,你已经40岁,已有继室王闰之相伴左右。该词一出,后世悼亡之作似多难企及,想必,不惟先生才高冠绝古今,更兼情深于世无双。

先生之后相继与王弗堂妹王闰之,能歌善舞、善解人意、初为侍女后为侍妾的王朝云携手走过数度春秋,然都不能比及你第一段感情于我心所留印象之深。或许,到底是,最初的记忆,“曾经最掏心”吧。

苏兄,我知你好酒懂酒。在惠州时,你为当地的酒取过名字:家酿酒叫“万户春”,糯米酒叫“罗浮春”,龙眼酒叫“桂酒”(因为,龙眼又名桂圆),荔枝酒叫“紫罗衣酒”(荔枝壳为紫红色)……

你也自酿酒浆,招人同饮,你赞惠州酒好,写信给家乡四川眉山的陆继忠道士,邀他来惠州同饮同乐,称往返跋涉千里也是值得的。你还说饮了那儿的酒,不但可补血健体,还能飘飘欲仙。后来,陆道士果真到惠州找你。想必你们二人定是一场快意酣饮!

你喜欢与村野之人同饮,相处得十分融洽。“杖履所及,鸡犬皆相识”“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你道“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又在《行香子》词中有言“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余虽酒量了了,却也懂得:酒,有时是桥梁,可趁着几许真真假假的醉意彰显平日里难得流露的真性情。

那么苏兄,此刻,我只想双手捧盏,对你说一句“干杯!”

先生风骨,岂是我等拙笔寥寥数百字便可论尽?也许,援引刘梦溪于《无狂就无苏东坡》一文所言,方可算作煞尾了——

盖人类的一切创造,都缘于自由,人生的一切挫折,也都缘于自由。而狂,则是自由的情感外化,和自由精神的变体。如果“狂”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情趣,乃至一个人的性格精神和审美趣味,我们可爱的东坡先生,有理由作为它的全权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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