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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光阴的爱情

2016-05-05

西江月 2016年2期
关键词:水沟小兰笛子

一 心



隔着光阴的爱情

一 心

麦子坐了大半天的牛车,一路颠簸,一个接一个的村庄被抛在了身后,当她风尘仆仆地被人带到这个叫做白水沟的村子时,已是暮色四合。麦子只记得当时夕阳红得似火,村口站着一棵古老的银杏树,叶子泛黄,感觉和自己一样有些孤苦。

“哎,听说了吗?夏家那傻儿子的童养媳过门了,还不赶紧瞧瞧去?”村里的三姑六婆们一吆喝,这消息仿佛长了腿似地传了开去。也难怪,换成谁听说了夏家和六里屯的王家换了一门亲事,一定都想去瞧瞧热闹的,大家好奇的是富裕的夏家傻儿子能娶上一个怎样的童养媳?

好婆领着怯生生的麦子跨进夏家小院的那一刻起,麦子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谷子也扎在人堆里瞧热闹,跟着大伙一起起哄。远远地瞧见麦子娇小的个子,瘦瘦的身板,一身新做的花布衣裳稍稍大了点儿,麻花辫子又粗又长地垂在肩上。他再仔细一瞅,麦子脸色蜡黄,似乎有些营养不良,樱桃小嘴紧紧抿着,露出一对浅浅的梨窝,笑起来应该很甜,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水光盈盈,透着满脸委屈。谷子的心不由得一紧。

那是谷子第一次见到麦子时的情景,那一年他16岁。

麦子的新生活开始了,虽然夏家在白水沟还算富裕,但对于一个刚进门的外人来说只有苛刻。

月牙弯弯星星满天,院子角落里的小虫子唱得正欢。天刚蒙蒙亮,麦子就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起了床,她谨记娘的叮嘱:到了那边千万不能偷懒,否则公婆会不喜欢。麦子掐指算了算,昨晚婆婆交待过的活儿还真多:劈柴、生火、烧水、淘米、做饭、洗衣、喂猪、扫地、挑草、养兔、放牛……

明媚的春天,麦子坐在草地上放牛,她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一颤一颤,乌溜溜的马尾辫在风里自由地飘摇着。眼前,麦苗绿油油的一片,油菜花儿一层一层地顺着山坡爬着,风儿吹过,飘荡着迷人的芬芳。麦子出神地眺望着远方——自己是换亲换到夏家来的,哥哥娶了自己男人的姐姐,那是个如花似玉、心地善良的姑娘,麦子第一次见到她就满心欢喜,更别说哥的心里有多美了。自打好婆上门,哥的嘴巴就一直乐得合不拢,只是麦子脸上不时地飘过一朵愁云,一直一言不发。

“认命吧,孩子……”娘吞吞吐吐地说,“你爹走得早,我们家比不得人家,你哥摊上这么一门好亲事不容易,只是苦了你呀!娘真是……对不住你!”说完,娘用干巴巴的手抹着不住流下来的眼泪,声音苍老而又无奈。

麦子跪在娘的面前哽咽着:“娘您放心,这亲事……我愿意……”娘儿俩无声地抽泣着,娘将麦子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麦子想着想着,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忽然,麦子的思绪被一阵悠扬的笛声唤醒,那笛声宛若春天的百灵,缓缓盘旋,袅袅上升,从身后飘荡开来。循声望去,麦子看到了阳光下灿烂微笑着的谷子。谷子骑在牛背上,他的眸子亮亮的,张嘴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

“你吹得真好听。”阳光下的麦子穿着水绿的裤子,像一根细嫩水灵的青葱。

“呵呵。”谷子有些兴奋,眼睛不知不觉眯成了一条线。

“可以教我吗?”麦子微笑着问道,声音圆润。

“好啊!”谷子嘿嘿地傻笑着答应。

那是麦子第一次见到谷子时的情景,那一年她13岁。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从此,地头边、山坡上、竹林里,经常能见到两个亲密无间的身影。谷子只要没有课,一定会去找麦子,帮麦子打猪草、拾牛粪、捡干柴,偶尔也去掏个鸟窝。他常常把笛子含在嘴边,把村子里所有的花香、鸟语、流水、欢笑都轻轻地吹出来,让风一遍又一遍地送到远方。

可幸福也走得十分匆忙,一天谷子阴着脸告诉麦子:“我要去省城念高中了。”

那一刻世界突然陷入了无边的寂静,麦子觉得莫名的难过,她抿着嘴轻声说:“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

“你也好好的,我要你好好的!”谷子握着麦子的手坚定地说,“这笛子给你,我会和你好一辈子的!”

可以吗?真的吗?麦子手脚冰凉,含着笑强忍住眼泪。

若干年以后,麦子听说谷子提了干,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国家干部,心里暗暗欢喜。

再后来麦子又听村里人说谷子已经结了婚,妻子是一位年轻貌美的舞蹈演员。

转眼又是若干年过去了,麦子清晰地记得谷子曾经回过一次白水沟,那天一辆小车擦肩而过,谷子探出头向一个村民问路,目光扫过自己时没有片刻停留。可麦子一眼就认出了谷子,他除了比以前更精神更成熟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可自己……麦子忽然觉得伤感,村子依旧贫穷落后,镜中的自己,因风霜的磨砺再加上体力的透支,黝黑的皮肤缺乏光泽,空洞的眼睛看不到清澈,皱纹爬满脸,白发上了头,她想谷子没认出自己也好。

麦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寻思着,目光游离,当年的承诺遗落在了哪里呢?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是在一天又一天的漫长等待中吗?

起先麦子每月都能按时收到谷子写来的长长的信,可是自己没上过学不认得字,信里的内容都是请村口杂货店的小兰念的,当然,谷子的心里话小兰也全知道。一次小兰说漏了嘴,把他们的事传到了麦子公婆耳朵里,麦子为此遭了一顿毒打。后来麦子也曾偷偷地请小兰代笔给谷子回过信,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客套话,毕竟感情的事即便自己想说也不好意思通过小兰转达,贴心窝子的话是千万不能让小兰知道的。如此一来,不知不觉中她给谷子的回信就慢慢少了,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短,最后甚至没了。

窗外月华如水,秋虫高歌,麦子的思念像一条长长的河流奔向远方,没有尽头。那是秘密,是对谁也不能说出来的秘密,压在心底就好了。麦子起身,从箱底找出那支陈旧的牧笛,因为长时间没有摆弄,笛子上面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麦子将笛子缓缓地端起送到嘴边,又黯然放下,原来年少时那些熟悉的旋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耳边传来的是傻丈夫一阵高过一阵的如雷鼾声。

麦子的心绝望地往下一沉,无奈地低下头,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原来,隔着光阴的爱情由于缺乏爱的土壤与温床,最终只能走向死亡。

只是当麦子明白这些时,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责任编辑:傅燕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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