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楚之间（组诗）

傅天琳，出版诗集、散文集、儿童小说集20部。《汗水》获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诗歌奖，《苹果园之歌》获《星星》诗刊优秀诗歌奖，《绿色的音符》获全国首届优秀诗集奖，1986年获《星星》诗刊“读者最喜爱的十位诗人”，《傅天琳诗选》获全国第二届女性文学奖，《六片落叶》获《人民文学》优秀诗歌奖，2009年获《诗刊》“十位优秀诗人”奖，《柠檬叶子》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斑斑加油》2013年获冰心儿童图书奖，《爱情天梯》2015年获第四届《中国作家》郭沫若诗歌奖。已由日本、韩国翻译出版诗集《生命与微笑》《五千年的爱》。1988年入选英国剑桥《世界名人录》。

巴楚之间

巴人一生藏着太多云雾、树、岩石

太多惊涛骇浪

巴人无法破译

生命中那些陡峭而嶙峋的密码

认定世界就是由岩石和水堆积而成

巴人多数时间都在划定的区域内

打转转。N次去巫山

N次过白帝城

N次穿越大山腹中的隧洞

穿越偏僻的村庄，冷涩的典故

一朝至楚

楚阳光灿烂，脸廓开阔

紫气东来，一江的金子滚动

船只行走于光芒之巅，不再失足

巴人快步登上至喜亭

何为至喜？习以为常的喜不是至喜

楚人好啊！楚人懂巴人的心情啊

巴人以为，酒是为巴人备的，至喜亭

是为巴人修的

为纤夫，为过客，为历经生死搏斗的

船只修的。巴楚之间

一气相通一脉相承

巴人眼界宽了宽了

一双睫毛已挑不动这慷慨的赐予

往下看，看见平原、大坝、鱼米之乡

往上看，看见雪山，看见古人

一朝朝一代代，穿激流过险滩

曾派遣多少词语修栈道

又留下多少故事暗渡陈仓

五岁李白

危楼高百尺

手可摘星辰

在山顶我与一首千古唐诗相遇

与五岁李白相遇

五岁李白吟过的楼，迄今还在升高

五岁李白骑过的一支笔

迄今还在纵横驰骋

我怎么会觉得

这不是李白，那个手举酒杯

白袍飘飘仰天望月的仙人

才是李白

我怎么会这样想

如果我早生一千三百年

一定是这家的常客

一定正和这个孩子的爷爷奶奶

在这座楼上，喝茶、赋诗、话桑麻

听完五岁幼儿随口吟出的《登楼》

我一定双瞳发亮，慈爱地抱起

这个发结高束，白萝卜一样水灵的孩子

我会忘了口唇上月光的厚度

亲他皎洁的额头，像邻家的外婆

临 潼

在这里不能不说

最适宜的工作就是考古

历史厚得无法用镐

树枝间挂的全是奏章

一脚下去，踩痛的全是陵墓全是战场

小贩们用复制的陶俑炫耀兵力

还有竹简和帛

不能不说锦绣堆成的骊山

一件霓裳羽衣，九尺白绫

当紧闭的宫门一道接一道地打开

不能不说疾驰的烽火和荔枝

正值中秋，月亮胖起来

石榴又红又大，种石榴的人不吃

权当献给游客的贡品

新建的宫殿楼阁和现代经济息息相连

这时考古队又掏出半个王朝

黛 湖

谁给你取了这个古典美女的名字

让你安静地躺在山峦

纯粹但不感伤

告诉我，黛，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

风送来淡淡草腥

吹皱你同样古典的一身绸缎

没见过比你更小的湖了

焦渴的路人，一口就可以把你喝光

可是谁测过你幽深的目光，幽深的绿

幽深的令人信任的绿

当妄自尊大在空气中膨胀得快要破裂

你远离尘埃，小得超然物外

绵延千里的缙云山

在你平和匀称的呼吸中，灵气往来

在这样的湖边走一走

那些堵在胸口的事情，无论

多么沉郁多么浓重多么了不得的痛

都一件一件化淡了

下一站

下一站

一次次被车轮扬起的尘埃覆盖

背负着烈日和冰雹

我要赶往下一站

那酒旗飘摇，备好茶水的

那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

不是我的下一站

那花潮汹涌，滔滔的鸟声迎面扑来

载歌载舞的

不是我的下一站

一路颠簸

与十万里风沙结伴而行

我要赶往我的下一站

我的下一站

在大漠以西，红柳以西

盛开的沙枣花和马蹄以西

一段最好的人生以西

我的下一站选择空白和停止

在地图上找不到它

它在我的心脏以西

责任编辑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