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名题词

沙叶新

我最怕签名和题词，无他，字太丑，让人看了恐怖。从小学到大学，我一直没好好练过字。记得大学一年级，老师看了我的作业大皱眉头，说我的字像藏文，没法认。我是回族，写的是汉字，怎么像藏文？三位一体民族大团结呀？我至今也没搞懂！

人家总以为作家的字一定写得好，作家作家，一天到晚坐在家里，干吗？不就是写字吗？能写得不好？肯定写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刚则铁画，媚则银钩，字字皆是墨宝。可我是个例外，我这个作家的字，实在是其貌不扬。杜甫说：“书贵瘦硬方通神。”我相反，“我书肥软鬼画符”，我长得矮胖，字如其人，没筋没骨，肥软，恶俗。所以凡是让我签名的事，我是能躲则躲，可也有躲不了的时候。有一次，一部选集上收了我一篇文章，有人拿了这部选集上门来要我签名，你怎么躲？我接过这部选集一看，扉页上已经签满了许多作家的大名，欧虞颜柳，苏黄米蔡，各体咸备；或清丽，或庄重，或洒脱，或飘逸，美不胜收。我如此丑字，怎有脸面厕身其间？于是，我便将我的名字小小地签在扉页和封面之间的缝隙里，自惭形秽地躲在里面不肯出来，这真的是藏拙了！

前几天，某大学一位女教师也来要我签名，我实在是怕。苏东坡说“心正则笔正”，我当时心有旁骛，于是就把字写错了：在题上款时将这位女教师名字里的一个“岚”字错写成了“澜”。这可如何是好？我只得在“澜”字后面再补写了个“岚”；并以符号提示，在“澜”字上面打了个“×”，在“岚”字上面打了个“√”。在题下款时，我想我也应该将自己的名字写错才是。光写错别人，不写错自己，不公平。于是我就把我的名字错写成“沙业新”，然后再补写一个“叶”字，也同样在“业”字上面打个“×”，在“叶”字上面打个“√”。这样我就和伊“挞皮”（沪语：扯平之意）了。

（摘自《杂文选刊》 图/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