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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子鸡版图

2016-05-04魏新

特别文摘 2016年7期
关键词:辣子鸡歌乐山辣味

魏新

美食若要广泛传播,必经历一个妥协的过程。川菜和湘菜在各地大受欢迎,恰恰是因为降低了原本的辣度。我数次去湖南,每每被辣得上面冒火,下面蹿稀。有次到四川,第一顿饭选了牛油火锅,作为一个不爱吃火锅的人,我吃得大呼过瘾,还喝了一瓶“歪嘴郎”,翌日嘴歪眼斜,半边脸肿出了一团牛油。接连几天,每次去吃饭,一手托腮,一手翻着菜单想骂街,支吾着对服务员说:“你们印本菜单得费多少红颜料啊?”服务员一脸鄙夷:“你说啥子?”我说:“是的,我已被辣成了一个傻子。”

我不是不能吃辣,也不是不爱吃辣,更不是没吃过辣。羊汤我最爱喝红汤的,拉面也得放几勺红油,吃油泼面都要特辣的,但面对川湘之辣,我只能丢盔弃甲,做一名辣的逃兵,否则,必被其生擒。

作为山东人,我能接受的辣,大多是温和的,这种温和其实是一种保守。鲁菜和辣椒毫无关联,孔府菜也是咸鲜口,带着点甜酸,挺符合孔子的性格。假想一下,孔子那时幸好没有辣椒,否则,正襟危坐肉割不正都不吃的圣人,某日一把辣椒塞嘴里,抓狂的样子定会影响其生源。

历史有多悠久,就有多顽固。辣椒传到中国,才几百年的事,一开始当花种,乾隆年间才开始吃,而说起鲁菜,即便夏末商初的伊尹不算,从春秋时期的易牙说起,也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其风格不可能被辣椒轻易改变。

但是,传统的食材本身并没有那么固执。比如鸡肉,被人类吃了几千年,煎炒烹炸蒸煮炖烤,花样依然百出,常吃常新。尤其是和辣椒的结合,堪称绝配。即便在辣椒到来之前,就有人意识到辣味和鸡肉存在秘密的关联。比如《金瓶梅》中,唯一带辣的,就是孙雪娥做的酸辣鸡尖汤:“旋宰了两只小鸡,退刷干净,剔选翅尖,用快刀切成丝,加上椒料、葱花、芫荽、酸笋、油酱之类,揭成清汤”。这其中的辣来自“椒料”,花椒或者十三香,和胡辣汤的辣类似。注意,那时候的椒料不能多放,否则会被鄙视。《五杂俎·事部三》上说“庖之拙者则椒料多,匠之拙者则箍钉多,官之拙者则文告多”。这道理从古至今通用:手艺差的厨师才多用椒料,笨蛋官员才会老发各种文件。

所以,对鸡肉来说,辣只是味道的提升,绝非主导。如只为吃辣,没必要和鸡肉混在一起。就像几年前流行的一种变态鸡翅,纯粹是为考验人们对辣的忍受力,我有个以能吃辣自诩的老乡,专门去挑战最辣的鸡翅,他说鸡翅放到嘴里,就像着火了一样,为了吃下去,不能过舌头,猛嚼两下就直接下咽。这个老乡还一度号称“铁胃”,这几年胃溃疡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变态鸡翅给害的。

变态鸡翅所用的辣椒应该来自化学产品,既害了人,也害了鸡。

做人要做实诚人,做鸡要做辣子鸡。我老家那边做辣子鸡是用青辣椒生炒,不放酱,鸡块炒好白白嫩嫩,和翠绿的青椒拼在盘里,生机勃勃。这种做法关键不在辣味,而在咸味,用盐要恰到好处,多一点则齁,少一点则淡。因此,吃这道菜,如有人竖大拇指夸奖:“盐味拿的太准了!”足以说明厨师技高,吃家内行。

山东蒙阴县的炒鸡也以青辣椒为主,只是多放甜酱,酱香压住了辣,整鸡炒一大盘,肉好吃,汤更棒,配一种专门的面饼,用来蘸汤吃。蘸了汤的面饼又辣又香,比鸡肉还受欢迎。最有名的,要数枣庄辣子鸡,用一种独特的红辣椒,辣中带甜,充分渗入鸡肉之中,盘底还要配一份抻面,鸡要有辣劲,面要有嚼劲,人才越吃越有劲。

这种辣子鸡的做法和当地别的菜风格迥异,相传是清末时,一位御厨回家养老时开创的,所以,能看得出其中来自四面八方的融合。

出了山东,辣子鸡花样才叫丰富,四川鼎鼎大名的歌乐山辣子鸡,让人在堆积如山的干辣椒和花椒中记住了一个叫歌乐山的地方。湖南辣子鸡也有名,湖南出来的王震“文革”时和廖承志、余秋里等人幽居在中南海,被大家推举成厨师,据说辣子鸡做得特别好。新疆的大盘鸡也算是一种辣子鸡,只是减了辣味,加了土豆,在乌鲁木齐东边柴窝堡,有著名的柴窝堡辣子鸡,最突出的特点是蒜香。

各地的辣子鸡,在中国的公鸡版图上摆放着,冒着热的气,散着辣的香,让人更加热爱这个民以食为天的国家。

事实上,也可以把这张版图理解成一大盘辣子鸡,东三省是鸡头,海南是鸡爪,内蒙古是鸡背,新疆是鸡尾,川藏是鸡翅,福建是鸡肚,台湾就是一只红彤彤的辣椒,炒在一起,才是不折不扣的美味。

(摘自《财经国家周刊》 图/陈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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