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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补遗·《三国演义》篇*

2016-05-04孙勇进

文学与文化 2016年1期
关键词:三国志三国演义日记

孙勇进

《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补遗·《三国演义》篇*

孙勇进

域外汉籍中有相当数量有关中国古代小说的资料,对其进行整理、评述,自当有益于研讨中国古代小说及其传播。陈文新、闵宽东合著的《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在此方面贡献颇多,令人感佩。笔者在研究工作中也发现了一些《三国演义》在韩传播的材料,其似乎为《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所忽视。因此,本文将这些材料加以整理,胪列于下,以期裨补阙漏。

三国演义 古代小说 域外汉籍 域外传播 韩国

*本文为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学科建设专项经费资助,课题号324-811005120508。

近年来,域外汉籍研究越来越引起学界的广泛关注。在域外汉籍中,有相当数量的中国古代小说域外传播方面的资料,如韩国,相关资料就十分丰富,中韩学者对此做了相当充分的整理和评述。①综合性的研究,参见漆瑗、陈大康:《中国古代小说在朝鲜李朝》,《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6期;闵宽东:《中国古典小说在韩国之传播》,学林出版社,1998年;崔溶澈、金芝鲜:《中国小说在朝鲜的传播与接受》,《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1期;陈文新、闵宽东:《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武汉大学出版社,2011年;权夽映:《朝鲜时期中国小说评论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年;金正恩:《明代历史演义小说在韩国的传播研究》,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4年。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陈文新、闵宽东两位中韩学者合著的《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据该书正文前“编写说明”,该书“依次排比韩国文献中与《山海经》、《十洲记》、《洞冥记》、《搜神记》、《世说新语》等一百余种中国古代小说相关的评、述资料,内容涉及中国古代小说的输入、租借、阅读、禁毁、评论、翻译、改写、注释等诸多方面,征引书籍遍及韩国现存的几乎所有相关古籍。”②陈文新、[韩]闵宽东:《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武汉大学出版社,2011年,正文前“编写说明”,第1页。有学人称其“在这一领域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③鲁小俊:《收罗宏富足资参考——评〈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长江学术》2013年第1期。,洵非过誉。

但是我们也要看到,韩国所藏汉籍浩如烟海,要遍及韩国现存所有相关古籍,就某一选题做竭泽而渔式的全方位的材料钩沉,并非易事,也很难一步到位。比如,笔者在研究韩国关王崇拜的过程中,就注意到一些与《三国演义》在韩传播相关的材料,未见于陈文新、闵宽东两位先生的《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以下简称“陈著”),乃进一步搜求,又得多条。因此,笔者不揣固陋,将所见材料胪列于下,冀可补陈著之阙。

笔者所见《三国演义》在韩传播资料,在陈著所收的二十九条之外④陈著《三国演义》部分所系材料,直接摘录者十五条,亦可见于该书其他部分故仅于此部分列目者十条,共二十五条。拙文所云“二十九条”,系据上注鲁小俊文统计的基础上增益而得。鲁文的排比工作很细致,将原系于总论部分和《水浒传》部分而又未于《三国演义》部分下列目的各一条找了出来,另外,《三国演义》部分下[明9-7]这一条,列举了分见于《星湖僿说类选》两处的各一条材料,按陈著其他部分类似情况的处理体例,当分系为两条。此外,系于总论下的[总3-6]亦不妨系于《三国演义》部分,故陈著《三国演义》部分相关韩国文献材料,可计为二十九条。,又得六十余条。这些资料又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朝鲜王朝文人文集中的相关记述,一类是朝鲜官方史料如《承政院日记》《日省录》中的相关记录。下面也将按此两大类,仿陈著体例,分别以【文-1】、【史-1】的标记形式按作者生卒年或官史系年排列,句读为笔者所加。

朝鲜王朝文人文集中相关资料补遗

【文-1】

重恢遗业在维城,结义桃园弟与兄。跃马肯惮身屡窘,拊髀难禁涕交横。草庐契合勤三顾,剑阁邦新足一成。庸主若存堂构念,怎教钟邓用奇兵。刘汉

四百炎刘业已衰,堪嗟老猾又乘时。凶如董卓人争愤,德比周文世共嗤。汉殿既能移宝鼎,邺都还拟建洪基。谁知成济抽戈日,天理昭昭不可欺。曹魏

堂堂壮气振东吴,巨堑天成限一隅。帐里蓍龟推鲁肃,阵前颇牧倚周瑜。开心只欲收群策,蓄力要当展远图。却恨楼船风得便,孱孙还向晋庭趍。孙吴

(柳思规《桑榆集·下》,“观《三国志》偶书”。《韩国文集丛刊》续编,第4辑,357页,景仁文化社,2005年)

按:柳思规(1534—1607),字汝宪,号桑榆子,朝鲜中期文臣,有《桑榆集》存世。上引“观《三国志》”组诗,值得注意的是第一首中“结义桃园弟与兄”一语。正史《三国志》中并无桃园结义之说,元杂剧和元刊《三国志平话》虽有此说,且现已确知在高丽朝末期《平话》已传入朝鲜半岛①高丽朝末期编纂的《老乞大》一书中,言及“更买些文书”,列举所购图书,最后一本即“《三国志评话》”。见汪维辉编:《朝鲜时代韩语教科书丛刊》(二),影印原本《老乞大》,中华书局,2005年,第39a页。另外,有韩国学者推测,发现于日本内阁文库的《元至治本全相平话五种》,或经朝鲜半岛传入日本,参见[韩]李庆善:《三国志演义比较文学的研究》,一志社,1976年,第113~116页。,但一则柳氏不可能用《三国志》一词泛指某部元杂剧,且这一组三首诗涉及内容相当宽泛,概括了三国兴衰全过程,这也不是阅读个别杂剧作品所能产生的观感,再则《三国志平话》中并没有出现上引第二首诗叙及之“成济抽戈”这一人事,那么,做如上一一排除后,诗题中的“《三国志》”,极有可能就是指《三国志通俗演义》。

【文-2】

(淑人)尝笃信小学谚解。每日诵训辞,申戒子孙曰:吾于小学之书,才一开卷,便觉此心庄敬,彼不忠不孝者,独何人哉!又阅《三国志》,曰此固不可尽信,而其忠臣之死国、智士之谋敌为可观耳。因斥言吴魏僭窃之罪,此又不侍前人之论,而自有实见得也。其余谚译不经之书,诸妇人之所共乐观,而不曾披见。

(李夏镇《六寓堂遗稿》,册四,“淑人骊州李氏行状”。《韩国文集丛刊》续编,第39辑,202页,景仁文化社,2007年)

按:李夏镇(1628—1682),字夏卿,号梅山、六寓堂,朝鲜中期文臣,有《六寓堂遗稿》存世。按上引文中淑人李氏所阅“《三国志》”,结合上下文,尤其是与下文“其余谚译不经之书”并举来看,则此处所云《三国志》当指译成韩语(谚译)的《三国演义》。又据此行状,淑人李氏生于乙巳1605年①关于李氏的生年,“淑人骊州李氏行状”中记载的是“神宗皇帝三十年乙巳七月”。按,万历三十年(1602)并非乙巳年,而是壬寅年,乙巳年是万历三十三年(1605),因此“神宗皇帝三十年”和“乙巳”两者必有一误,核诸该行状后文,有“岁癸亥年十八”和“至甲辰秋……举扶而易新席遂终……得年仅六十岁”等记载,癸亥年为1623年,甲辰年为1664年,因此李氏当生于乙巳1605年,即万历三十三年。原文作“神宗皇帝三十年乙巳七月”,误,应作“神宗皇帝三十三年乙巳七月”。,卒于甲辰1664年,那么,据此可以推断,朝鲜在17世纪中叶,已有《三国演义》的韩译本流传,且流传到了女性读者手中。

【文-3】

诸葛孔明,《三国演义》多有浮夸之说,故后人以为神出鬼没底人。非也。其初见先主时,座隅垂荆、益图,人以其已知创基于荆益,神之。然曹操已据中原,孙权又在江东,其所发迹,舍荆益何以哉?其他八阵之图、木马之创,出于运智设奇,虽为敌将之称奇才,然此未尝有所得力于进取。荆州之见失,白帝之取败,最为国家存亡之机,而以关羽守荆州,不知其骄慢之必败;白帝之役,未尝谏止,而后乃追思法孝直,其长中所谓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者,实忠实语也。观孔明者,当于前后两表上求之。以其忠义之如此,故当其暗主在上,居外专政,终其身而小人不敢乘间,李平廖立见废而无怨,此其所以难也。先儒所称三代上人物,岂虚也哉!

(崔奎瑞《艮斋集》,卷十五,“病后漫录”。《韩国文集丛刊》,第161辑,286页,景仁文化社,1996年)

按:崔奎瑞(1650—1735),字文叔,号艮斋、少陵、巴陵,朝鲜中后期文臣,有《艮斋集》存世。“其长中所谓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者”句中“长”字疑当作“表”,指《后出师表》。

【文-4】

晴。日气似寒,而冻地皆融释。留北京。……夜月明,出坐前阶,诸裨皆会。使军牢二万诵《三国志演义》,能诵博望烧屯一段。昭烈、张飞,皆涿郡人,涿郡即今涿州,去燕都不远。来此地,闻此事。令人益依然。书状亦来听。又令朴世章唱歌。夜深而罢。

(金昌业《老稼斋燕行日记》,卷四,“癸巳·正月·十二日庚寅”。《燕行录选集》,第4辑,85页,景仁文化社,1976年)

按:金昌业(1658—1721),字大有,号稼斋。1712年,金昌业的长兄金昌集以冬至兼谢恩正使的身份赴燕京,金昌业以“子弟军官”的身份随行,写下了《老稼斋燕行日记》。上引文字写于1713年初,文中说到金氏听到同行的朝鲜军卒用韩文讲《三国演义》故事。

【文-5】

秦桧瞻视不正,而面上涂粉抹朱,见之,尤可恶。髯则编以人发,系于颔下。其状貌服色。彷佛《三国演义》所画曹操状也。

(金昌业《老稼斋燕行日记》,卷七,“癸巳·二月·二十一日己巳”。《燕行录选集》,第4辑,144页,景仁文化社,1976年)

按:金昌业,见上条按语。此条叙金氏一行于1713年在清朝境内辽东永平府观戏时所见。

【文-6】

至三台子村中,设棚方作戏。……译辈探出戏本题目及唱曲各一册,余翻阅一遍,则戏本凡四五十题,而太半是小说未见未闻者。其中有华容精曹,此《三国演义》中事也,众以此为易晓,欲见其状。而戏子辈久不来,故遂往。

(金昌业《老稼斋燕行日记》,卷八,“癸巳·二月·二十九日丁丑”。《燕行录选集》,第4辑,154页,景仁文化社,1976年)

按:金昌业,见【文-5】按语。文中“华容精曹”,疑当作“华容释曹”。此条叙金氏一行于辽东大凌河附近三台子村中的见闻。此条与上条,所记虽为中国境内戏台搬演三国故事,但由此亦可见出,朝鲜人对《三国演义》的熟知程度。

【文-7】

问:稗官小说,虽曰驳杂,而亦多记正史之遗文阙事,有不可尽废者也。《穆王传》记盛姬之本末,《山海经》着贰负之名字,此可谓补史之阙事欤?《虞初》所记,汉史编于艺文;《传奇》所述,宋人称其文词,亦或有备史之遗文欤?班孟坚仍《西京杂记》而著《汉书》,房玄龄取《世说新语》而作《晋史》,则能免杂取稗说之讥欤?罗贯中据裴松之注而演《三国志》,施耐庵本《东都事略》而作《水浒传》,则其无混淆正史之患欤?

(李夏坤《头陀草》,册十八,“杂著·策问·稗官小说”。《韩国文集丛刊》,第191辑,554页,景仁文化社,1997年】

按:李夏坤(1677—1724),字载大,号澹轩,朝鲜中后期文人和书画家,有《头陀草》存世。

【文-8】

古所谓英雄豪杰之士,阮籍托于酒,渊明托于琴,阮孚托于蜡屐,张旭托于草书,韩致尧托于妓,陆放翁托于诗,罗贯中、关汉卿托于传奇词曲,皆有所不平而托之者也。

(李喜之《凝斋集》,卷二,“文·赠画师吴道尚序”。《韩国文集丛刊》续编,第62辑,528页,景仁文化社,2008年)

按:李喜之(1681—1722),字士复,号凝斋,朝鲜中后期学者,有《凝斋集》存世。这段文字,将中国传统文论的不平则鸣说扩大到了罗贯中和关汉卿的小说戏曲,不失为一个有见地的看法。

【文-9】

夫中原物力,夫岂吾东所可比方,而未尝设置印书之局,每每印出,如我国之为也。东方书册稀小,国初犹有人文卤莽之叹,故范铜为字,欲为广布书册之计。芸馆之设。盖出于此。而岂知末流之弊,为百姓难支之端乎?书册印之又印,徒作赐送之物。至于新出杂书《三国志》之类,亦皆刊行。近来私家文集,亦请开刊。剥取民脂,为此不紧之事,此何事理?

(柳寿垣《迂书》,卷七,“论免税保率之类”。《迂书》,128页,首尔大学校出版部,1971年)

按:柳寿垣(1694—1755),字南老,号聋庵、聋客,朝鲜后期实学家,有《迂书》存世。上引文中值得注意的是,柳氏提到了朝鲜铸铜活字后,由官方刊印《三国演义》的现象。

【文-10】

家中不畜稗书及杂戏。明钦幼不喜看书,府君谓看书玩绎,有愈于口念,而汝反不知。为市《三国演义》,俾由此习翻阅之味。逮长大,偶看是书,府君乃呵禁之。后在沃州深山,始置陆博,或亲自掷骰,以悦亲心。子弟或私自取戏,则又痛责之。盖皆各有意义焉。

(宋明钦《栎泉先生文集》,卷十八,“遗事·皇考默翁府君遗事”。《韩国文集丛刊》,第221辑,369页,景仁文化社,2001年)

按:宋明钦(1705—1768),字晦可,号栎泉,朝鲜后期文臣,学者,有《栎泉先生文集》存世。这段文字记载了一些朝鲜文人对《三国演义》的矛盾态度,即一方面承认它强烈的艺术魅力,并以之吸引幼年子弟培养读书兴趣;另一方面,又因它的小说身份而心怀轻视,斥于正统之外,呵禁成年子弟再读。

【文-11】

初十日召对。讲《续纲目》自“卢世荣行钞法”,止“帝还大都”。命陈文义。臣对曰,科举法未易公,公与不公,未可知也。又进曰:规措所大非可设之法,百姓足,君谁与不足?圣人所训,此何足言。邸下曰,果然。又教曰,予未尝看小说,若《三国志》、《水浒志》如何耶?春坊曰云云。臣曰,是不必看,如邪味?可近。邸下曰,小说亦有益于文乎?有益于意思乎?似无益也。臣曰,六经长智,故古者宋人不分送经书于外夷者,以其长智故也。且六经义理之中,亦自文章。朱子称孟子好文章,非但孟子,凡圣人之文,莫非文章。虽以《大学》言之,经一章八条目中,表出修身二字,示以表准。其下本字上,对说末字,又其下末字上,分厚薄字,此亦好文章。臣仍起伏曰,切不可留意于杂文。

(沈定镇《霁轩集》,卷六,“讲说·书筵讲说”。《韩国文集丛刊》续编,第89辑,127页,景仁文化社,2009年)

按:沈定镇(1725—1786),字一志,好霁轩,朝鲜后期文臣,有《霁轩集》存世。以上引文,系朝鲜英祖五十年(1774)七月初十,沈氏为王世孙讲解《续资治通鉴纲目》时,发生的对话。两年后,该王世孙即位,即朝鲜正祖。正祖即位后厉禁中国古典小说,并倡所谓“文体反正”,其远因,在正祖即位前的这一番对话中或已种下。

【文-12】

忠武有道友,逐世隐居,人莫之知,忠武独知之,有大事,辄与之议。倭寇至,公专价致书,要与共国事。其人有老亲,不得往,第以罗贯中《三国演义》遗公曰,熟玩此书,足以了事。公之得力于此者为多。

按:成大中(1732—1812),字士执,号青城,朝鲜后期文臣、学者,有《青城集》、《青城杂记》存世。按照成大中的这种说法,后世在韩民族心中极具威望的忠武公李舜臣,用兵居然得力于《三国演义》甚多。此说未必是事实,但可见出《三国演义》在当时一些朝鲜文人心中的地位。

【文-13】

两少年皆山东客商。余目象三请其弹吹,象三向少年云云。一少年唱,独幺青扣檀板,和声同唱。他妓皆停吹,侧耳而听之。一少年移坐谓余曰:“会否?”余曰:“不知。”少年书示曰:“此词曲唤做《鸡生草》,其词曰:‘前朝出了英雄将,桃源结义刘关张。他三人请了君师诸葛亮,火烧新野博望屯,炮打上阳城,怨老天既生瑜又生亮。’”、

(朴趾源《燕岩集》,卷十二,“热河日记·关内程史·二十七日癸卯”。《韩国文集丛刊》,第252辑,194页,景仁文化社,2000年)

按:朴趾源(1737—1805),字仲美,号燕岩,朝鲜后期著名学者、实学家,有《燕岩集》存世。上引文字,系朝鲜正祖四年(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七月二十七日,朝鲜使团行至清朝境内,自沙河驿至丰润城外,途径榛子店时所见。

【文-14】

道傍连簟蔽阳,处处设戏,有演《三国志》者,有演《水浒传》者,有演《西厢记》者。高声唱词,弹吹并作。

(朴趾源《燕岩集》,卷十二,“热河日记·关内程史·三十日丙午”。《韩国文集丛刊》,第252辑,199页,景仁文化社,2000年)

按:朴趾源,见上条。上引文系朝鲜正祖四年(清乾隆四十五年,1780)七月三十日,朝鲜使团行至清朝境内蓟州附近的白幹店时所见。

【文-15】

毛声山亦圣叹者流,其口业才则才矣,往往露丑。余尝于人座隅,见《三国演义》,至七纵七擒、祝融夫人事,评笔大丑,我则骂而掷去。心溪其取节焉。汉寿之为地名。不佞亦尝辨之。

(李德懋《青庄馆全书》,卷十五,“雅亭遗稿(七)·书(一)·族侄复初”。《韩国文集丛刊》257辑,227页,景仁文化社,2000年)

按:李德懋(1741—1793),字懋官,号炯庵、雅亭、青庄馆等,朝鲜后期学者、实学家,有《青庄馆全书》存世。

【文-16】

演义小说,作奸诲淫,不可接目。切禁子弟,勿使看之。或有对人,娓娓诵说,劝人读之。惜乎人之无识,胡至于此。《三国演义》,混于陈寿正史,须当严辨。

(李德懋《青庄馆全书》,卷二十七,“士小节(上)·士典(一)”。《韩国文集丛刊》,第257辑,475页,景仁文化社,2000年)

按:李德懋,见上条按语。

【文-17】

二十二日,庚寅,大雪。

……

阅大本《三国志通俗演义》【编二十五册】,晋平阳侯陈寿史传,后学罗本贯中编次,有弘治嘉靖时人序或引。始于汉灵帝中平元年,终于晋太康元年,凡九十七年。首有识,清风金氏子孙世宝石记。

阅武安刀名偃月,又名冷艳锯,三字甚奇。

会稽妖贼许昌,自称阳明皇帝。

卢植云,商之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岗宫。

余知东原是极妙理底人,盖识得后世文章之无以传后,故通演《三国》、《水浒》两大奇书。

(俞晚柱《钦英》,第十二册,“辛丑部·十二月”。奎章阁藏钞本)

按:俞晚柱(1755—1788),号通园,朝鲜后期文人、书画家,有《通园诗稿》、《钦英》等存世。《钦英》系俞氏朝鲜英祖五十一年(1775)到正祖十一年(1787年)日记,上引文字节录自辛丑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即公元1782年2月4日日记。

【文-18】

二十三日,辛卯,寒。

……

董卓自号为尚父。

王允讨董卓,诛之。宗族被杀者男女一千五百人,籍郿坞所藏黄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绣绮罗、珠玉玩好堆积如山,仓中米粮八百万石。

刘禅母甘氏梦仰吞北斗而有孕,生刘禅,故少名阿斗。夫以禅之庸才也,而其生乃能有异异哉?

(俞晚柱《钦英》,第十二册,“辛丑部·十二月”。奎章阁藏钞本)

按:俞晚柱,见上条。上引文字节录自辛丑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即公元1782年2月5日日记。

【文-19】

二十五日,癸巳,大寒。

……

曾见《西湖志余》云,南宋罗本,钱塘人,编撰小说数十种,而《水浒传》叙宋江等事,奸盗脱骗,器械甚详,然变诈百端,坏人心术,其子孙三代皆哑,天道好还之报如此。

武侯出茅庐,时年二十七。

……

(俞晚柱《钦英》,第十二册,“辛丑部·十二月”。奎章阁藏钞本)

按:俞晚柱,见【文-17】条。上引文字节录自辛丑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即公元1782年2月7日日记。钞本上末句“故以”后究系何字,笔者不能辨识,乃截图于此,供高明者判别。

【文-20】

二十六日,甲午,寒。

……

罗贯中政是一个英雄,看他演书,将他文章策略都显出来。

……

《三国志》在四大奇书中忒大,当为小说之魁也。

(俞晚柱《钦英》,第十二册,“辛丑部·十二月”。奎章阁藏钞本)

按:俞晚柱,见【文-17】条。“罗贯中政是一个英雄”句中“政”字,系朝鲜汉文常用通假字,通“正”。上引文字节录自辛丑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即公元1782年2月8日日记。俞氏在前一天的日记里,转述了明人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一书毁谤罗贯中的说法,但未加评论,而在这一天的日记里,则明确表达出对罗贯中和《三国演义》的赞赏。

【文-21】

今也不然,以罗贯中为祧,以施耐庵金圣叹为昭穆,喋喋猩鹦之舌,左翻右弄,以自文其淫媟机险之辞,而窃窃然自娱自乐者,恶足以为文章?

(丁若镛《与犹堂全书》,“第一集·诗文集·第十七卷·文集·赠言·为李仁荣赠言”。《韩国文集丛刊》,第281辑,382页,景仁文化社,2002年)①闵宽东《中国古典小说在韩国之传播》一书引用过此条材料(见该书第354~355页),然不知何故,未收入闵氏与陈文新合著之《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

按:丁若镛(1762—1836),字美镛,号茶山、与犹堂等,朝鲜后期学者、实学家,有《与犹堂全书》、《牧民心书》等存世。

【文-22】

《史记》虽无批评,呼之曰《史记评林》。【吾东所刻非评林。】《通鉴》虽已节要,呼之曰《通鉴》。【东儿所读,皆江镕《通鉴节要》。】《三国衍义》,话为实事,呼之曰《三国志》,而闻陈寿正史,目为奇书。皆陋习也。(丁若镛《与犹堂全书》,“第一集·杂纂集·第二十四卷·雅言觉非·卷二·史记,通鉴”。《韩国文集丛刊》,第281辑,523页,景仁文化社,2002年)

按:丁若镛,见【文-21】条。

【文-23】

二十二日,朝阴或雨。

朝起,诸症尚苦……终日苦痛,怀益无聊,招来李益伦,使读谚册。所谓《苏大成传》,没味之言,徒增扰聒而已。李益伦来宿,使读谚书《三国志》汉水大战,尚有胜于所谓《林将军传》、《苏大成传》,而亦没意趣,不足以消遣也。

(沈鲁崇《南迁日录》,卷七,“壬戌十一月二十二日”。《韩国史料丛书55·南迁日录(上)》,549、550页,东邦文化印刷株式会社,2011年)

按:沈鲁崇(1762—1837),字泰登,号梦山居士、孝田,朝鲜后期文臣,有《孝田散稿》等存世。上引《南迁日录》文字,作于壬戌年(1802)十一月二十二日,写到了听人诵读韩文译本的《三国演义》。

【文-24】

石壁峭立于寺后,壁面有二像,左是关帝像,右是普净禅师像。又画关帝所乘神马。按《三国志》,关帝显圣于玉泉寺,有僧普净指路云云之说。

(《蓟山纪程》,卷四,“复路·甲子二月二十一日辛巳·玉泉寺”。《燕行录选集》,第8辑,109页,景仁文化社,1976年)

按:《蓟山纪程》一书作者尚未最后确定,韩国学者或将其系于徐长辅(1767-1830)名下,或系于李海应(1775—1825)名下,或标注为“未详”。

【文-25】

孝献公爱奭周甚笃,然稍踰闲,不少假辞色。奭周六岁读史略,日或课十数行。一日得《三国演义》,大乐之。公召,令受史略,数三过,不能熟句读。公怒曰,心驰于小说,而忘其正业,可乎?掩书斥出之。奭周大啼泣良久,自是不敢复外骛矣。

(洪奭周《渊泉先生文集》,卷四十三,“家言(下)”。《韩国文集丛刊》,第294辑,237页,景仁文化社,2002年)

按:洪奭周(1774—1842),字成伯,号渊泉,朝鲜后期文臣,有《渊泉先生文集》存世。

【文-26】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一绝,以孔明诗名世,世间凡系孔明文字,莫不援用,非直科文已矣。孔明诗只有《梁甫吟》,见载《武侯全书》。“草堂”诗只见于《三国演义》,其出于圣叹辈可知,而无人辨破。古今诗文眞赝之相混,如此类者,殆不可胜数。大梦云云,有涉浮夸,决非孔明口气,不待具眼者,而可断其伪也。

(洪直弼《梅山先生文集》,卷五十二,“杂录”。《韩国文集丛刊》,第296辑,607页,景仁文化社,2002年)

按:洪直弼(1776—1852),字伯应,号梅山,朝鲜后期文臣,有《梅山先生文集》存世。从上录文字中可以看到,《三国演义》里为一些人物拟作的诗句,甚至进入了朝鲜人的科文之中。

【文-27】

《三国志》,使人一寓目,便欲看究到底,此是引人邪魔外妖。其间虽有正人事行,而百不居一。又其所记,皆参以智巧之私,所事所言虽正,而视其所以,亦非君子之所尚。君以自来苦淡法门,忽然喜看,吾恐君已为所中,故屡言而似不倾听,此又君从来执滞之病。君既离群独处,而又看此等书,甚非所以正轨而趋。幸亟撤去案上,更将素所读者,益味其腴。幸甚。

(柳致明《定斋先生文集》,卷十六,“书·与仲思”。《韩国文集丛刊》,第297辑,349页,景仁文化社,2002年)

按:柳致明(1777—1861),字诚伯,号定斋,朝鲜后期文臣、学者,有《定斋先生文集》存世。这段话斥《三国演义》为邪魔外妖,但同时也道出了该书对朝鲜文人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文-28】

晴,寒小弛。自迎水寺发行,行二十八里,至烂泥堡中火。又行二十七里,至十里河堡止宿。是日,通行五十五里。

朝,见主人家卓子上有书册,请一披见。则主人笑而点头,跳上柜上,一一展示。四书奎璧各一秩,共一匣。三经奎璧各一秩,共三匣。《左传》一秩,共二匣。《水浒传》,《三国志》,《西厢记》,各一秩。五言唐音一册。《百家姓》一册。伧氏戏本三册。字帖二册。其他落帙之医书及诸小说,共五六种也。

(金景善《燕辕直指》,卷之一,“十一月·二十九日”。《燕行录选集》,第10辑,41页,,1977年)

按:金景善(1788—1853?),字汝行,朝鲜后期文臣,有燕行录《燕辕直指》存世。上引内容为金氏作为朝鲜燕行使团的书状官,于朝鲜纯祖三十二年(清道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即公元1833 年1月19日,经清朝辽东境内时所见。

【文-29】

可望部下李定国,勇悍刚直,而目不知书。有金公趾者知其可动,乃取《三国志》,为之诵说。斥可望以董卓、曹操,期定国以武侯。定国大感悟。时永历在安隆,定国入安隆,奉永历入云南。可望进击定国,定国迎击大败之。可望走降于湖南经略洪承畴,后入都,清人封可望为义王。可望具言云南可取状,三桂欲自以为功,上疏请进兵云南,遂败定国于盘江。定国走广东,闻三桂杀永历,哀愤成疾死。始葬于广东城东,后移于顺天府芦沟桥西十里胡家港。广东初葬之地,至今寸草不生,人过之,必拜云。出于忘其名《庭闻录》。胡家港,距此不远,欲往观,而恐日暮城闭,未果。

(《燕辕直指》,卷五,“留馆录(下)·[癸巳]正月·二十六日·卢沟桥记。《燕行录选集》,第11辑,22页,,1977年)

按:金景善,见上条按语。文中言及之《庭闻录》,系清人刘健所作,有康熙五十八年刻本。金公趾诵说《三国志演义》感动李定国事,见该书卷三①朱一玄刘毓忱:《三国演义资料汇编》,百花文艺出版社,1983年,第654、655页。。

【文-30】

谢肇淛《五杂组》:小说野俚诸书,稗官所不载者,虽极幻妄无当,然亦有至理存焉。如《水浒传》无论已,

钱塘田汝成《委巷丛谈》:钱塘罗贯中本者,南宋时人,编撰小说数十种,而《水浒传》叙宋江等事,奸盗脱骗,机巧甚详。然变诈百端,坏人心术,其子孙三代皆哑,天道好还之报如此。

周亮工《书影》:《水浒传》相传为洪武初越人罗贯中作,又传为元人施耐庵作。【金坯窝相肃云,施耐庵,名旭。】田叔禾《西湖游览志》又云,此书出宋人笔。近金圣叹自七十回之后,断为罗所续,因极口诋罗,复伪为施序于前,此书遂为施有矣。予谓世安有为此等书人,当时敢露其姓名者,阙疑可也。定为耐庵作,不知何据。

赞《水浒传》者,袁中郞宏道《听朱生说〈水浒传〉诗》曰:“小年工谐谑,颇溺滑稽传。后来读《水浒》,文字益奇变。大经非至文,马迁失组练。一雨快西风,听君酣舌战。”《虞初新志》,曹禾著《顾玉川传》,张潮山来评曰,“余读《水浒传》,窃慕神行太保戴宗之术”云云。二人之心志,未可知也。

《西游记》【未知何人所作,而刻本称《西游真诠》,山阴悟一子陈士斌允生者诠解,以寓修炼金丹之旨甚详】曼衍虚诞,而其纵横变化,以猿为心之神,以猪为意之驰,其始之放纵,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归于紧箍一咒,能使心猿驯伏,至死靡他,盖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华光小说,则皆五行相克之理,火之炽也,亦上天下地,莫之扑灭,而真武以水制之,始归正道。其他传纪之寓言者,亦有可采。惟《三国演义》、《钱唐记》、《宣和遗事》、《杨六郎》等书,俚而无味云。

(李圭景《五洲衍文长笺散稿》,卷七,“诗文篇/论文类/小说·小说辨证说”。《五洲衍文长笺散稿(上)》,229、230页,东国文化社,1959年)

按:李圭景(1788—1856?),字伯揆,号五洲、啸云居士,朝鲜后期学者,有《五洲衍文长笺散稿》《五洲书种博物考辨》等存世。之所以这里不惮其烦大段抄录如上,是因为这几段文字,中韩学者无论是在整理还是征引时,问题都非常多。

我们先看陈著的收录情况。陈著收录此段文字,共两处:一处是上引文字的最后一段,自“《西游记》”开始,截引到“非浪作也”,而后系于《西游记》的韩国史料部分,见该书第260页到261页;另一处是将本文上引几段文字,除第四段从“赞《水浒传》者”到“听君酣舌战”部分以省略号代替外,全部摘录,书影如下:

见该书第435页至436页。然而无论是哪一处摘录,全都有问题。

首先,我们要清楚的一点是,上述文字最后一段,即从“《西游记》”到“俚而无味云”,除去“《西游记》”后的“未知何人所作,而刻本称《西游真诠》,山阴悟一子陈士斌允生者诠解,以寓修炼金丹之旨甚详”这一句外,余者皆为谢肇淛《五杂组》中的原文,并且,紧接于上引文字第一段末句“如《水浒传》无论已”之后,作:

“小说野俚诸书,稗官所不载者,虽极幻妄无当,然亦有至理存焉。如《水浒传》无论已,《西游记》曼衍虚诞,而其纵横变化,以猿为心之神,以猪为意之驰,其始之放纵,上天下地,莫能禁制,而归于紧箍一咒,能使心猿驯伏,至死靡他,盖亦求放心之喻,非浪作也。华光小说,则皆五行相克之理,火之炽也,亦上天下地,莫之扑灭,而真武以水制之,始归正道。其他传纪之寓言者,亦有可采。惟《三国演义》、《钱唐记》、《宣和遗事》、《杨六郎》等书,俚而无味矣。(何者?事太实则近腐,可以悦里巷小儿而不足士君子道也。)”①[明]谢肇淛:《五杂组》,“卷十五·事部三”,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第312页。

从语义上来看,“《西游记》”以下,至“其他传纪之寓言者,亦有可采”,正是用来说明“小说野俚诸书,稗官所不载者,虽极幻妄无当,然亦有至理存焉”。整段为一有机整体,不宜分割。因此,将“《西游记》”以下的文字,简单地当作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而不加说明,是有问题的。更有一些中韩研究者将摘自《五杂组》的“惟《三国演义》、《钱唐记》、《宣和遗事》、《杨六郎》等书,俚而无味”当成朝鲜人对中国小说的看法而加以分说,则更值得推敲。

那么,李圭景的《五洲衍文长笺散稿》何以要割裂《五杂组》中一段文字,插入来自它书的几条材料及相关评论呢?这个问题,其实只要看一下韩国东国文化社1959年出的该书的影印本,看一下相关书影,即可一目了然。

从书影来看,书中“如《水浒传》无论已”和“《西游记》”之间插入的几段,并非顶格书写,而是降一格书写,那么,从这种书写体例来看,是否可以将中间的几段与《水浒传》相关的文字,理解为“如《水浒传》无论已”这句话的“长笺”?不明乎此,现代标点本就有可能犯下将笺注之文串入正文乃至最后割裂正文的错误。

同理,从书影来看,不见于《五杂组》原文的“未知何人所作,而刻本称《西游真诠》,山阴悟一子陈士斌允生者诠解,以寓修炼金丹之旨甚详”系《五洲衍文长笺散稿》双行小字夹注,陈著将其窜入正文,亦误。

需要说明的是,即使是韩国东国文化社这个影印钞本,上述几段文字的排写定位亦有失当之处。盖因“周亮工《书影》”后,从“《水浒传》相传为洪武初越人罗贯中作”,到“定为耐庵作,不知何据”,除“金坯窝相肃云,施耐庵,名旭”这十几个字外,皆为周亮工《因树屋书影》中的原文。而中间多出的“金坯窝相肃”,系朝鲜后期文臣,即金相肃(1717—1792),字季润,号坯窝,周亮工的《书影》原文里是不可能出现与其相关的文字的。也正因如此,笔者认为,将“金坯窝相肃云,施耐庵,名旭”以长笺中的小字夹注形式钞录,更合理一些,庶几可免割裂或窜入《因树屋书影》原文之弊。

【文-31】

昨夕见书,甚慰甚慰。其间连为安过,诸眷无扰否?吾状一如,汝兄亦安在。日热愈往愈炽,可苦。得见都政之过眼者,可谓万花齐发,烂烂灿灿,甚盛甚盛。但长渊何以得此,或有所闻否?闻之亦何为也?汝辈切勿以世上事及政目间事,开口而挂齿也。吾则以《水浒传》、《西游记》、《三国志》看过法为之,如是然后可以物我相忘。而不在其位,则尚可以不谋其政,况废斥与鬼为邻者,何必看过世耗耶?余不究。

(赵秉铉《成斋集》,卷十三,“书·寄待教”。《韩国文集丛刊》,第301辑,488页,景仁文化社,2003年)

按:赵秉铉(1791—1849),字景吉,号成斋、羽堂,朝鲜后期文臣,有《成斋集》存世。

【文-32】

中国人多为小说。余见正阳门外册肆,积堆满架,而太半是稗官杂说。盖江南西蜀举子,应举上京,见落者,路远不得还,留待后科,作小说印刊,卖以资生,故其多如是。其中有称四大奇书,即东都施耐庵所著,而金圣叹为评,以为天下之书,无加于此。盖耽嗜经史,专治科业者,斥之为诞妄不经之文,平生未尝一寓目者,亦多矣。然而,余观作者之意至深且远,非等闲文字也。一曰《金屏[瓶]梅》……三曰《三国志》,天下之乱,未有如三国之时也,吴魏蜀,鼎峙局争,谋臣猛将,如云若雨。诸葛亮一着三分,神机妙算,其说甚多,是举一天下而言也。

(李遇骏《梦游野谈下》,韩国精神文化研究院藏本,转引自柳铎一《韩国古小说批评资料集成》,150~151页,亚细亚文化社,1994年)

按:李遇骏(1801-1867),朝鲜后期文人,有《梦游野谈》存世。

【文-33】

公讳一纯,字宪文,鳌谷其自号也。……公生而英秀,稍长,自知读书,不烦课督。九岁,览《三国演义》,数日而毕。长者试扣之,随对如流,不错一事。

(任宪晦《鼓山先生文集》,卷十三,“墓志铭·鳌谷洪公墓志铭”。《韩国文集丛刊》,第314辑,314页,景仁文化社,2003年)

按:任宪晦(1811—1876),字明老,号鼓山、全斋、希阳斋,朝鲜近代文臣、学者,有《鼓山先生文集》存世。墓志铭中的洪一纯九岁能览《三国演义》“数日而毕”,所读或为韩译本。

【文-34】

读三国志有感作[并引]

近夜灯下,使侍童朴喜龙读《三国志》,倚枕而听,颇多可闻。而至于帝胄三顾、宗臣六出,尤增感叹,其欲汉室兴复,无间于自己国事。及到五丈原一回,又?觉潸然出涕。杜少陵“长使英雄泪满衿”,盖亦如是也。尝闻才不借于异代,天之降才,岂丰于古而啬于今耶?亦必有之矣,但身乏水镜先生藻鉴,无以作片言春雷,是可恨也。

以异时少有间,南阳喜得卧龙还。遂令帝胄单寒力,弘济金刀绪业艰。

鼎足风云出出奇,兴刘指日仰军师。运乖中道天何意,五丈原头万事悲。

大业由来枉得贤,延业载渭岂徒然。只缘风雪躬三顾,绵历炎兴再纪年。

(吴弘默《丛琐录》,第9册,45b~46a,韩国学中央研究院藏书阁所藏1898年刊本)

按:吴弘默(1833?—?),字圣圭,号茝园,朝鲜后期文臣、学者,有《茝园集》、《旌善丛琐录》、《慈仁丛琐录》、《咸安丛琐录》、《舆载撮要》等存世。

【文-35】

康汝刚问曰:“凡世人言才则曰孔明也,言智则曰孔明也,曰才有呼风唤雨之术,曰智有神出鬼没之谋,孔明其如是乎?”

曰:“此吾所不知也。吾所知者,孔明之正大谨慎耳。君子言孔明之正大,孔明自言谨慎。而考其持心处事,皆正大谨慎也。世人之为此者,吾且知之矣。昔僧圣叹所为《三国志》者,有以致之也。圣叹之作是书,欲其见者之惑而悦之也,私意邪笔,弄出无据无理之言无限也。其于孔明之正大谨慎相反焉,是犹画麒麟而描猕猴也,然何伤于孔明哉?可惜者,滔滔人见之致不好也。孔明才智,岂无远过人哉?亦出于正常耳。未闻其为呼风唤雨之术神出鬼没之谋也,有此则非所谓孔明也。朱子论君子以为光明正大,疏畅洞达,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而曰‘于汉得诸葛忠武侯’。此为孔明而已矣。”

(柳麟锡《毅庵先生文集》,卷三十,“杂著·散言”。《韩国文集丛刊》338辑,294页,景仁文化社,2004年)

按:柳麟锡(1842—1915),字汝圣,号毅庵,朝鲜末期及韩国近现代学者、独立运动家,有《毅庵先生文集》存世。

【文-36】

(晴,慎,廿四日,Monday)诣阙,上亲教所志事于前使,前使有不平之色,读《三国志》三顾草庐、五关斩将、博望用兵、当阳奋勇数回,三殿俱有悦听之色,晓归家宿。

(《尹致昊日记》,高宗二十一年甲申十月七日,阳历1884年11月24日。《尹致昊日记》,第1卷,[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1984年,xxii页)

按:尹致昊(1865—1945),号佐翁,朝鲜末期文臣,韩国近现代政治家,社会活动家,有《尹致昊日记》、《尹致昊书翰集》等存世。

【文-37】

(晴,慎,廿六日,Wednesday)夜诣阙,读《三国志》舌战群儒、智激周郞、苦肉计、连环计、借箭等,至华容义释,时已晓三时,告辞归家宿。

(《尹致昊日记》,高宗二十一年甲申十月九日,阳历1884年11月26日。《尹致昊日记》,第1卷,[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1984年,xxiii页)

按:尹致昊,见上条。结合前面所录金昌业《老稼斋燕行日记》、沈鲁崇《南迁日录》和吴弘默《丛琐录》诸条记述,可以看到朝鲜王朝无论君臣,皆有喜听人诵读《三国演义》者,这很可能是朝鲜王朝流行了数百年的一种娱乐形式。

朝鲜王朝官方史料中相关资料补遗

《三国演义》在朝鲜半岛的传播,不但在朝鲜王朝的文人文集中有大量的相关记载,在朝鲜王朝的官方史料中,同样也留下了很多记录。对此,研究者最常引用的是《朝鲜王朝实录》宣祖二年(1569)六月二十日“壬辰/上御夕讲于文政殿”一条,而实际上,朝鲜官方史料除实录中的这一条外,在朝鲜王朝《承政院日记》和《日省录》中,还可以钩沉出十分丰富的相关记述。兹按公元纪年顺序,将笔者所获排比胪列于下。

【史-1】 1663年 显宗三年十二月六日(乙巳)康熙元年

权坽,以迎接都监言启曰,上、副使会于一房,招入乐工、舞童,或歌或舞。且令市人金善立,诵读《三国志》而听之,大烛二双,亦为觅入,以为消夜之地云矣,敢启。传曰,知道。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朝鲜显宗三年十二月(1663年1月),清使以上慈和皇太后尊号,入朝鲜颁敕,并视察三田渡碑阁。上面这条日记记录了在此过程中发生的一件事,即清朝敕使团的正副使,向朝鲜方面负责接待的迎接都监厅提出要求,“令市人金善立,诵读《三国志》而听之”。

【史-2】 1672年 显宗十三年一月八日(乙卯)康熙十一年

又启曰,勅使及大通官等分付,善解《三国志》者,金永泽、柳承汉二人招入云,故分付入送之意,敢启。传曰,知道。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朝鲜显宗十三年(1672)正月,清康熙帝以天下大定,遣使至朝颁诏,并视察三田渡碑阁。上引日记中再次记录了清朝敕使和译官,要求朝鲜方面送入善于讲说《三国演义》者,以供娱乐。

【史-3】 1676年 肃宗二年三月二十一日(癸卯)康熙十五年

又以迎接都监言启曰,即者大通官李一善,《三国志》善读人刘承元招入云,依其言分付入送之意,敢启。传曰,知道。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朝鲜肃宗二年(1676)三月,清康熙帝以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尊号,遣使入朝颁诏。在这个过程中,据朝鲜负责接待的迎接都监厅启,清敕使团方面的译官要求“《三国志》善读人刘承元招入”云。

从1662年到1676年,《承政院日记》中以上三条记述,传达出十分重要的信息:

一则可以确知,在17世纪中叶,朝鲜已经出现了一批擅长诵读《三国演义》的著名职业艺人。《三国演义》传入朝鲜后,朝鲜可能出现讲说三国故事的说话人,对这一点,过去的研究者一般是通过金昌业1712年《老稼斋燕行日记》和赵秀三(1762—1845)《秋斋集》中的一些相关叙述来间接推断,并无确证①如[韩]李庆善:《三国志演义比较文学的研究》,一志社,1976年,第127页;[韩]金文京:《三国演义的世界》,丘岭、吴芳玲译,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223、224页。,而本文上面所引录的《承政院日记》中的相关记录,则明确了这批艺人的存在,不但如此,还记录了当时几个擅长讲说三国的著名职业艺人的名字,如金善立、金永泽、柳承汉、刘承元。

二则又可以看到,《三国演义》这部经典,通过朝鲜这些讲说三国故事的职业艺人,在其时朝鲜王朝和清朝的两国交际中,一度扮演了一个特别的角色。要明了此点,我们先不放看看,当时要求朝鲜方面送入擅长讲说三国故事的艺人以供其娱乐的清朝敕使,他们的身份特点。据《清朝通志》,“朝鲜封使,以内大臣、礼部满侍郎、内阁满学士、侍卫充”②《清朝通志》卷四十六,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7021页。。也就是说,清朝派往朝鲜的使团正副使,一般皆为满族,汉族官员是被排斥在外的。再进一步具体到清朝中期以前,又可知“副使经常是主管东事的外朝文职官员,而正使多为武官,不谙事务,甚至有目不识丁的”③刘为:《清代中朝使者往来研究》,,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53页。。那么这些满族敕使,为什么会向朝鲜方面提出如上所引录的那样的要求呢?这又与清朝立国、治国、治军多有得力于《三国演义》处有关,如据昭琏《啸亭续录》,顺治年间,“文皇帝患国人不识汉字,罔知治体,乃命达文成公海,翻译国语《四书》及《三国志》各一部,颁赐耆旧,以为临政规范”④转引自朱一玄:《三国演义资料汇编》,百花文艺出版社,1983年,第694页。,因此满族亲贵尤其是武人,多喜《三国演义》。带着这样的偏好,一些满族敕使,来到《三国演义》恰也同样深受喜爱且至少风行了百余年的朝鲜⑤据朝鲜文人金万重(1637—1692)《西浦漫笔》,“今所谓三国衍义者……壬辰后盛行于我东”,朝鲜壬辰卫国战争结束于1598年,从这个时候开始算起,到17世纪中叶,至少百余年。,提出上引材料里那样的要求,就不是件多么奇怪的事了。至于这些满族敕使又是如何跨越语言障碍欣赏朝鲜艺人的演出的,这个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笔者推测,这种跨语言欣赏一则或借助于清使团里的译官,二则朝鲜艺人讲说三国故事,诵说之外,很可能还有唱、演的成分,这些成分或有助于激发清使的欣赏兴味。但无论怎样,《三国志通俗演义》这部最初的汉文经典,在17世纪中叶,在清朝和朝鲜王朝这两个非汉民族政权的文化交际中,曾扮演了某种角色,却是明确的事实。此点向少学界关注,故先揭橥于此,留待进一步考察。

【史-4】 1683年 肃宗九年八月十四日(癸丑)康熙二十二年

司译院官员,以都提调意启曰,本院诸学中,蒙学所习本业,语音渐讹,译官之赴燕者,皆不能通话。问情训习之际,不可无变改之举,故每于节行,择送熟习时话者,再三质问于彼人,翻作蒙清《老乞大》各八卷,且买清语《三国志》,抄作十卷,名为《三课总解》矣。自甲子正月为始,蒙学则旧业《守成事鉴》、《伯颜波豆》、《孔夫子》、《待漏院记》之外,添以新翻《老乞大》,清学则旧业八岁儿论之外,新翻《老乞大》、《三课总解》,仍为定式教诲,使之通行于科举与试才之时,何如?传曰,允。出《礼曹誊录》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此又为研究清朝与朝鲜王朝语言文化交往之重要材料。文中“三课总解”,应作“三译总解”。《三译总解》系以清译满文《三国演义》为底本,选出十卷,以韩文表记译解编辑而成之教材。“清学则旧业八岁儿论之外”句中的“八岁儿论”四字处,疑有脱文,或当为“《八岁儿》、《小儿论》”。新翻满语《老乞大》、《三译总解》和《八岁儿》、《小儿论》,合称韩国译学史“清学四书”。

【史-5】 1734年 英祖十年四月四日(己酉) 雍正十二年

上曰,子牙为名,何册有之乎?郑羽良曰,《三国志》有之矣。徐命均曰,亦有于《西周衍义》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上引文字系朝鲜英祖与大臣的对话,君臣坦然以中国古代小说为话题,且可见出,有些朝鲜大臣除阅读《三国演义》外,还旁及其他讲史小说。

【史-6】 1736年 英祖十二年六月二十三日(丙戌) 乾隆元年

明谦曰,乱贼自古有之,而至于曹操,则今世之三尺童子,皆欲射之。此则《三国志》播行于我国,虽闾巷妇孺,无不稔闻之致也。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朝鲜大臣也许是为了迎合喜欢小说的英祖,特为从正面来强调小说的教化意义。

【史-7】 1736年 英祖十二年九月七日(戊戌)乾隆元年

上曰,《再造藩邦志》一卷,何见落耶?此如野史《三国志》样,而多有感慨处矣。圣辅曰,此乃申致谨家册,而转向黄晸家,一卷见失云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史-8】 1737年 英祖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壬午)乾隆二年

明履曰,张浚《本末》比之古人,则近似于诸葛亮,而亦多有不及矣。上曰,比之诸葛亮,则果不如矣。明履曰:诸葛亮,心事正大,义理明白,《三国志》所载者,虽不可尽信,如神人异人者多,先儒虽不以儒者许之,古人之尚友千古者,亦必称诸葛亮矣。上曰,然矣。诸葛亮,若出于三代上,则事业,岂止于此哉?出于三国,故有时势使然者矣。伊尹、傅说,必无五丈原事,此乃时不同故也。明履曰,时势使然,圣教得之矣。上曰,陈亮,虽近似于诸葛亮,亦得其糟粕者矣。若欲以诸葛亮,比拟于后人,则岳飞似之矣。永柔县卧龙祠,以岳飞配享者,亦不寻常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从“《三国志》所载者,虽不可尽信,如神人异人者多”这句来看,谈到的《三国志》当指《三国演义》。如果是正史《三国志》,朝鲜大臣不会轻易称其“不可尽信”,正史中的诸葛亮也无所谓“如神人异人者多”的问题。

【史-9】 1742年 英祖十八年九月二十日(丙子)乾隆七年

壬戌九月二十日辰时,上御崇文堂……上曰,九军、八阵、六花阵,明言其法,可也。命修曰,九军,乃九宫数也,小阵,九九八十一,合为一大阵也。八阵,卽八卦阵也,小阵,八八六十四,合为一大阵也。八阵,有八门,干为开门,坎为休门,艮为生门,震为伤门,巽为杜门,离为景门,坤为死门,兑为惊门,八门不定其方,变化不测也。《三国志》,曹仁作八门金锁阵,徐庶曰,生门在东南角,景门在正西,遣赵云从东南角生门入,出正西景门还,从景门入,出生门,其阵自溃。曹仁曰,彼个军中有神人,恇怯而走。以此观之,则变化可知也。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曹仁做八门金锁阵”云云,见《三国演义》第36回。此非《三国演义》著名情节,有的朝鲜大臣居然能于君臣问答间随口征引,由此亦可见,《三国演义》其时影响之深巨。

【史-10】 1744年 英祖二十年二月十二日(庚申)乾隆九年

甲子二月十二日午時,上御养政阁。……尚迪曰,目录虽多,而详略或不同矣。昌谊曰,图与书尤好矣。上曰,然矣,近来图画颇好,而其中最精者,《三国志》也,以曹操之状貌言之,自上至下,皆巧模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史-11】 1747年 英祖二十三年七月二十四日(壬子)乾隆十二年

上曰,今之史官,入侍目见而记之,犹有详略,不无失实。而古人于战阵之间,微细之事,皆详记之,用何道而能然?《三国》事历历如见,然此犹演义也。《史记》则异于演义,而能曲尽夷狄之情状,又孰闻而孰书之?象元曰,作史者不但用起居注,杂采小说杂记,而檃括之,故然矣。上曰,古人皆有野史小说,此则犹不足怪,如唐太宗与皇后私语之事,外人何以知之?宗迪曰,我国外方,皆有兼春秋,使书八路闻见,盖所以广其闻见,以备修史也。彦儒曰,臣亦方兼春秋矣。上曰,此使之记玉堂故事耶?宗迪曰,各司皆有故事矣。上曰,如倭馆中守倭私语,何以知之?而古史皆书之,神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史-12】 1751年 英祖二十七年三月二日(己亥) 乾隆十六年

三月初二日巳时,上御时敏堂。……上曰,逐金尚鲁晩矣。左相之谓予总揽权纲云者,实出于苦心,而自其后已知有此辱矣。予则自藩邸入承,虽知闾巷间事,而侍汤时多,故亦未能周知矣。汝则生长于宫中此等处,不可不分明知之。若此之,则虽妇女读谚书时,能知是非贤愚之分矣。予少时,见妇女读《三国志》,至麦城事,有涕泣事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此条谈到朝鲜妇女读《三国演义》的韩文译本,为人物之死而落泪。

【史-13】 1757年英祖三十三年十月十七日(丙子)乾隆二十二年

丁丑十月十七日未时,上御居庐厅,冬至使、按核使,同为入侍时,冬至正使海兴君橿、副使户曹参判金尚翼、按核使李彝章、左承旨金尚重、假注书洪秀辅,记事官魏兴祖、韩必寿,以次进伏讫。……尚翼曰,冬至则多有方物,故彼人之求之者益多,李译因此荡败矣。尚鲁曰,臣则多有见欺于徐宗顺,而李译亦受欺,至给千两,若不受欺,则用银之数,不必至此矣。出栅门时,彼人每以搜检为言,而如《三国志》、《水浒志》,皆是禁物,故译官辈主于弥缝,所谓《三国志》价,至为六百余两,由此言之,则禁物不可不严防矣。上曰,禁物,每用人情乎?尚重曰,虽无《三国志》持来之事,而译官辈,前后不能自饬,不得已用情债云矣。臣行则只用五百两,而彼人亦有纳税之事,故不得不如此云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清廷对朝鲜使团购买图书,向有限制,最典型的是禁止史书出口。但禁止《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出口,相关记载,则除上引一条外,笔者尚未见。从上引《承政院日记》中的相关记载来看,正因为朝鲜使团购买了《三国演义》这一禁物,出凤凰城关栅时,才会受到清朝方面参与搜检的译官徐宗顺的敲诈,乃至于为一部《三国演义》,付出了六百余两白银的天价。

【史-14】 1763年 英祖三十九年三月十九日(丙子)乾隆二十八年

癸未三月十九日未时,上御景贤堂。……上命徽镇,读奏元疏讫。下教曰,疏中何不言文纯、文成诸先正,而独言两宋先正乎?徽镇曰,以近世故言之,且宋浚吉,是儒贤之祖故也。上曰,只言近代,不免躁矣。顷日承旨,以晩后进启,儒臣启罢矣,尔等为山野之人为疏,则何不早为,而到今为之乎?其前睡乎?如《三国志》所谓战则居后宴则必先之类,其无诚意可知矣。上曰,汝不先不后,闻风而来,盖欲为疏头也。俗语云,状头疏头不计之,汝甚不紧矣,今将赐批,退待,可也。徽镇退出。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所谓“战则居后宴则必先”的说法,并不见于《三国演义》,很可能是《三国演义》传入朝鲜后,在朝鲜民间流传过程中产生的俗谈。

【史-15】 1776年 英祖五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丙寅)乾隆四十年

乙未十二月二十三日初更三点,上御集庆堂。……上命书传教曰……目今其将鞫问,而讯问时结缚,卽白门楼结缚吕布像也。吕布请其解,曹操问于刘先主,先主对曰,君莫见丁建阳云,而譬诸缚虎,予见《三国志》,岂谓此乎?吕布其时,称大耳曰,不思辕门射戟时乎?予尝惜之……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陈寿《三国志》中无“大耳儿”之称,朝鲜英祖所云,应自《三国演义》而来。《三国演义》第十九回“布回顾玄德曰:‘大耳儿!不记辕门射戟时耶’”与英祖所云若合符节。另外,称刘备为“大耳儿”,在朝鲜文人笔下亦多见,如徐居正《题永川卿画八首》中“孔明草庐”诗云“慷慨刘家大耳儿,三分天下中兴时”①[朝鲜王朝]徐居正:《四佳集》,“四佳诗集卷之四十六·第二十三·诗类”,见《韩国文集丛刊》第11辑,66页,景仁文化社,1990年。,申靖夏《与李伯温书》云“此言殊似魏武梅酒论英雄时说与大耳儿者”②[朝鲜王朝]申靖夏:《恕庵集》,卷九,“尺牍”,见《韩国文集丛刊》第197辑,335页,景仁文化社,1997年。。

【史-16】 1776年 英祖五十二年二月八日(庚戌)乾隆四十一年

丙申二月初八日未时,上御集庆堂。……上命书传教曰……尝见《三国志》,须多者操,故剪其须,无髯者操,故裂其旗裹其颐云……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史-17】 1776年 英祖五十二年二月二十六日(戊辰)乾隆四十一年

丙申二月二十六日辰时,上御集庆堂。……上曰,三大奇书,予常好矣,而于《三国志》,尤熟览矣。尚喆曰,虽以中国言之,处处尊奉关王矣。上曰,曹操之杖杀伏皇后无状矣。尚喆曰,然矣。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朝鲜英祖所谓“三大奇书”,当自晚明以来中国的“四大奇书”之说而来。李渔醉耕堂刊本《三国志演义》序中称:“冯梦龙亦有四大奇书之目,曰《三国》也,《水浒》也,《西游》与《金瓶梅》也……”考虑到朝鲜君臣不可能公然表达对《金瓶梅》的欣赏,那么英祖所谓“三大奇书”,当指《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从英祖的自道来看,这位朝鲜国王相当喜欢中国的这几部古典小说,其中又尤为喜爱《三国演义》。

【史-18】 1776年 英祖五十二年三月二日(癸酉)乾隆四十一年

丙申三月初二日酉时,上御集庆堂……上曰,古语云疑之勿任,任之勿疑,凡臣犹然,况大官乎?数递莫若近日,曷胜慨然?《西游记》、《三国志》、《水浒志》,世称三奇书,岂特本书,谚解命读亦然,大抵顷者已谕,其虽此等时,其若有君,其何关乎?予称周赧、汉献,其虽有权臣,眼有周赧、汉献,岂至于此?近日昏睡特甚,晩后睡醒,意谓日昏,问左右申牌才报,尚未夕食,似梦非梦,忽忆至于汉献以何心,正当一处分之间,以何心用万古奸雄曹操,能遂吾为周文王之心乎?不胜慨然,何食何睡?……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按:《承政院日记》中的英祖朝部分,言及《三国演义》者,多达十四条,且从1734年到1776年,跨四十二年,将近半个世纪,英祖痴迷于中国小说,由此可见一斑。所谓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因此,不但在上引相关材料中可以看到,其时朝鲜大臣与英祖君臣问答之际,经常言及中国小说,而且还可推知,朝鲜英祖的这种偏好,在其在位的半个世纪,对整个社会尤其是文人的阅读,亦当有不小的影响。英祖之后继位的朝鲜正祖,大力推行所谓“文体反正”,与此亦当不无关联,只是正祖君臣皆不便直斥先王之非罢了①一些研究者在研究朝鲜正祖的“文体反正”时,没有注意到《承政院日记》中的大量相关史料,因此,做出了如下误判:“通过世纪资料集的记载首先应该注目的是把握与文体反正相关的当时的情况,在肃宗实录和英祖实录中不仅没有提及和小说相关的任何话,就连对小说有否定的认识的话也没有记录,仅仅在肃宗时代在过去的考试中引用了《西浦漫笔》的内容作为问题,反而通过肃宗留下来的《写本精忠录序》和英祖留下来的《题文苑楂橘》、《孙武演阵图》的诗尽管不多也可以判断出肃宗和英祖并没有对小说进行否定。……”见权夽映的博士学位论文《朝鲜时期中国小说评论研究》,2014年,第73页。。

【史-19】 1797年 正祖二十一年闰六月七日(乙巳)嘉庆二年

琉球国人七名,漂到济州大静县,由水路还送。其船前低后高,长八把,广三把余,高一把余,前后左右,俱画月形,上建木绵占风旗二面。携《通俗三国志》一卷,历一卷。《三国志》间一二字,辄标句读方言,文理断续,不可晓解。历书卷面,大书宝历甲戌元历,傍书宽政七年丁巳,月建大小,与时宪书同,而惟闰月,在于七月。自言居在于那霸,那霸其国府名也,距王都十里云。

(《朝鲜王朝实录》该年月日条)

按:此系韩国所见《三国演义》在琉球传播的史料。

【史-20】 1799年 正祖二十三年五月五日(壬戌)嘉庆四年

予自来不喜看杂书。如所谓《三国志》等书,亦未尝一番寓目。燕闲之所尝从事者,不外于圣经贤传。

(《朝鲜王朝实录》,该年月日条)

【史-21】 1799年 正祖二十三年五月五日(壬戌)嘉庆四年

己未五月初五日卯时,上御熙政堂……。予自来不喜看杂书,如所谓《三国志》、《水浒传》等书,亦未尝一番寓目。燕闲之所尝从事者,不外乎圣经贤传。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史-22】 1799年 正祖二十三年五月五日(壬戌)嘉庆四年

予自来不喜看杂书,如所谓《三国志》、《水浒传》等书,亦未尝一番寓目。燕闲之所尝从事者,不外乎圣经贤传。

(《日省录》,该年月日条)

按:【史-20】【史-21】【史-22】三条,分别来源于《朝鲜王朝实录》、《承政院日记》和《日省录》,记载的是同一件事。文字稍有差别,最明显的差别是,后两者的记载中,朝鲜正祖“自来不喜看”的“杂书”,《三国志》之外还加上了《水浒传》。

【史-23】 1799年 正祖二十三年 嘉庆四年

上尝有愆候,筵臣或请晋览小说,以为消日之方。教曰,予平生不对此等书,故所谓语录,看亦不解,纵或解得,亦无滋味,反招睡意。故虽如《三国志》之稍近于史家云者,亦未尝披阅耳。

(李祘(朝鲜正祖)《弘斋全书》,卷百六十二,“日得录二·文学(二)”。《韩国文集丛刊》,267辑,175页,2001年)

按:《弘斋全书》系朝鲜正祖诗文集,虽非正史,但同为记载王室态度重要资料,非同于一般文人文集,故收录于此。该《全书》于1799年由奎章阁直提学徐浩修领衔,会同金祖淳、李晚秀、李在秀等文臣一同初次编纂,徐浩修于此年病故后,由徐荣辅接手主持,共完成190编,1801年12月做第二次编纂,补入正祖过世前半年相关记述,又增184编。“日得录”部分属于初次编纂内容,查上引文字所在“日得录二·文学(二)”,中有“检校直提学臣徐浩修庚戌录”的编纂内容,那么这一部分只能编纂于徐开始主持编纂且过世前的1799年。至于文中所录这部分正祖言论,究竟发表于何时,尚无确证以供推定。从表面上来看,上引这段言论,与【史-20】【史-21】【史-22】三条史料中的说法不无相似之处,但查这三条史料的完整叙述,在正祖二十三年五月五日(壬戌),并无“上尝有愆候,筵臣或请晋览小说,以为消日之方”一事,因此,《弘斋全书》中的这一段言论,当为正祖在另一场合所发。正祖很可能在不止一个场合拿《三国演义》作为反面教材来批判过。

【史-24】 1807年 纯祖七年三月十七日(己未)嘉庆十二年

(义禁府)又启曰:向前罪人宋国仁,亦前后盘核,不啻严密,证招供辞,无不详备,而惟其凶慝之性,徒怀抵赖之计,情迹则不敢发明,而根因则一直掩讳……至于向日捕厅囚供中《三国志》求借之事,隐密事问卜之说,迹涉骇异,情亦讶惑,端緖半露,昭不可掩。所谓韩源敬、金乃猷,捉来对质,则韩、金两汉之说,如前一般,无所变改,凶囚所供,则半吐半呑,徒事妆撰,反复究诘,无意输情。

(《承政院日记》,该年月日条)

【史-25】 1807年 纯祖七年三月十七日 嘉庆十二年

义禁府启言:罪人宋国仁当日刑问一次……问曰,许多小说,必求《三国志》、《水浒志》,抑何意思?而一求再求,期于得见,亦果何意也?供曰,果欲见《三国志》,求借于韩源敬处,而至于《水浒志》,则初无求见之事。而所谓《三国志》,亦无屡恳之事,若与源敬对质,则可卞矣。令与韩源敬面质。则源敬向国仁曰,吾于付榜事,致疑于汝者,果有一事,十月十一月之间,逢汝于徐进士稷修家,则汝岂?曰病中无以消遣为我借《三国志》、《水浒志》以给云乎?吾所以致疑于汝者,许多册中,何必求《三国志》与《水浒志》乎?国仁向源敬曰:《三国志》,则果求见,而《水浒志》初无求见之说矣。汝言既如是日久之事,虽未尽记,岂可以求见《三国》等志致疑于?当疑之事乎?……前后盘核,不啻严密,证招供辞,无不详备,至于向日捕厅囚供中《三国志》求借之事,隐密事问卜之说,所谓韩源敬、金乃猷捉来对质,则韩金、两汉之说,与前一般无所变改,凶囚所供则半吐半呑,徒事妆撰,反复究诘,无意输情,故严加刑讯,个个考察,而惟以顽忍抵赖为事者,诚极凶谲,无与为比,罪犯至重,法意至严,不可不连加刑讯,期于输款,然后狱体乃正,凶丑可惩,请待拷限加刑期于取服。允之。

(《日省录》,该年月日条)

【史-26】 1807年 纯祖七年三月十九日 嘉庆十二年

义禁府启言:罪人宋国仁更招供,以为当初?乃猷隐密之说云云,既是孟浪而,虽有隐密之事,岂可向乃猷言及乎?韩源敬所谓《三国志》、《水浒志》借看之说,虽是丁宁,既无借看之事,虽或借看,是何大罪,而若是牢讳乎?……

(《日省录》,该年月日条)

【史-27】 1807年 纯祖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嘉庆十二年

义禁府启言:罪人宋国仁更招供……问曰,非但金学成招辞,《三国》、《水浒》等志求见,不啻屡次,则端绪绽露,问卜之时,不问身数,称有隐密之事,则真赃益著其外,事事言言,亦皆沕合,则汝何敢发明乎?供曰,虽以事理推之,为此事有何功乎?受何赏乎?《三国》等志只为病中消遣而已,岂料今日翻成罪案乎?问曰:汝挂榜中人,名下皆悬《三国志》、《水浒志》中人,则其凶肚逆肠,昭不可掩,从实直告。供曰,《三国志》、《水浒志》中非但初不知之,且所谓挂榜中府院君大监,常时德泽已闻于人,于渠亦恩人也,缘何事而辱之?渠虽万死,此外无他辞矣……

(《日省录》,该年月日条)

按:【史-24】【史-25】【史-26】【史-27】这四条来自于《承政院日记》和《日省录》中的材料,关涉到当时的一桩所谓“榜书罪人”案。这件事情的经过,《朝鲜王朝实录》里有简略的记载,见纯祖七年四月十五条,相关文字如下:

义禁府,以拿鞫罪人宋国仁物故启。先是,正月捕厅,以挂榜罪人金学成口招中指使人前万户宋国仁,移义禁府之意启,上询于大臣,左议政李时秀曰:“臣闻捕将言,榜书情状,万万叵测。虽无触犯所重大体,列书位高者十七人姓名,而其言辞或如比方,或杂以俚语,末则如总论而或用经传句语,概是眩惑恍惚之计也。乡曲武弁必不能独办,必有指嗾之人矣。”……命金吾堂上牌招举行,又命金学成拿致本府,与国仁面质。则学成言,得罪于校洞赵判书得永,至于定配,中路逃祸,隐身出没之际,逢国仁,则携归其家,同饭同宿,其翌夜,国仁从容言曰,“吾以宣荐,为在德万户,极为冤抑。欲以原情,付之阙外近处,使往来卿宰见之,汝能为吾往付乎?”云,故既受款待,不无颜情,不得已许之。罢漏后,国仁出一小周纸,又出饭糊而与之,故直向阙外,至文禧庙南墙边付之云。国仁一直抵赖,命移囚南间,更为严核。仍命金学成与国仁,更为面质。学成言,当初冀免同罪,不告手书之事矣,到今何敢隐讳?国仁使渠执笔书原情,而列书卿宰姓名,故怪问曰,称以原情,列书卿宰何故云尔,则国仁曰,如此然后,人必惊怪,摘去传播于朝廷矣。又于本草中,崔献重名下,有“蚯蚓同”三字,而传写之时见漏,故问之,则国仁曰,此则不紧,置之无妨。又于赵判书名下,始则呼写“死庞涓”三字,忽又改以“如吕布”三字,又于呼写时,有“任侠为政,欲折芳英”两句,而末乃删去云。国仁漫漶抵赖,命加刑得情。拖至四朔,竟未核得,至是物故。学成岛配。

根据这段文字叙述,再结合《承政院日记》、《日省录》中的相关记载,可知当时一名叫宋国仁的武官,对被差派至远地为边将十分不满,乃指使与刑曹判书赵得永有隙的金学成张榜于王宫附近,榜上列有当时一些身居高位者的官员姓名,“名下皆悬《三国志》、《水浒志》中人”,藉此煽动舆论。这种通过张榜于宫门、城门、官厅来煽动舆论的事件,在朝鲜中期以后经常发生,并因此在韩语里留下“榜书”、“挂书”、“挂书事件”、“榜书罪人”等有特定相关含义的汉字词。本文上录四条材料关涉的朝鲜纯祖七年的这桩“榜书罪人”案,因牵连到《三国演义》乃引起笔者注意。《三国演义》(及其他中国小说)渗透到朝鲜当时的政治生活,此为典型案例。

【史-28】 1867年 高宗四年八月十一日(辛卯)同治六年

丁卯八月十一日辰时,上御重熙堂。进讲入侍时,讲官金永爵,参赞官任承准,检讨官金裕行,假注书白时范,兼春秋金泰焕,记事官金永珯,各持小学第五卷,以次进伏讫。……永爵曰,昨日宾对,大僚勉圣学有上滩船之喻,此乃切实之言也。凡舟行上水则难,下水则易,至于急流之滩,进寸退尺矣。诚惶诚恐,窃谓殿下讲学,殆同上滩之船。前岁临筵,多有问难,近日则只一处发问而止。前岁自止,殆近十行内外,近日则不过五六行而止,是何异于进寸退尺乎?臣愚,妄揣圣智日长,心不专一,若多有问难,自止行多,则讲筵必致迟久故也。古之人君,有乐此不疲之言,此等处,愿加澄省焉。庞德公,三国时人庞统之犹父也,庞统名字,殿下曾或记存否?上曰,知之。永爵曰,凡学问,虽以闾巷幼稚言之,能知着味,然后方克成就,此所谓心诚好之欲罢不能者也。殿下进讲课程之暇,翻览书籍,期有着味之效,是臣区区之望也。臣闻,一讲官,以翻览《羹墙录》仰奏云。古语曰,欲法尧舜,当法祖宗,此诚切实之言。殿下既知庞统名字,则《三国志》一番乙览甚好。臣愚惶恐,《三国志》,稗也,筵中陈奏,极涉猥妄,而《三国志》虽曰稗书,实与正史无异,且浅近着味,无过此书,纵知惶恐,有此仰达矣。后日登对,殿下必以间阅某书下敎,则臣当敷陈为学蹊径,驯致于诚正修齐之道。伏愿后日筵席,幸赐敎示焉。上曰,当依奏矣。

按:讲官金永爵为了激发时年十五岁的朝鲜高宗读书兴趣,推荐阅读《三国演义》,并为此辩护道,按说《三国演义》是稗书,不该在这个庄重的场合提到它,但它虽然是稗书,“实与正史无异,且浅近着味,无过此书”,因此“纵知惶恐”,也要向高宗推荐。

结语

以上系笔者仿《韩国所见中国古代小说史料》一书之体例,仅以“《三国演义》(《三国志通俗演义》、《三国衍义》)”、“《三国志》”、“罗贯中”为关键词,在各种韩国文人文集与朝鲜王朝官方史料中粗略钩沉的结果,稽得未见于陈著的材料约七十条。①韩国建国大学商经学院2013级经济学硕士研究生李朔同学,在查核材料等方面提供了很多帮助,特此致谢。

需要说明的是,即使做了这样的努力,也仍然不能说《三国演义》在朝鲜半岛传播的相关记述悉数在此。如因条件所限,笔者对《燕行录》中相关材料的钩沉尚远不充分,《燕行录》中的相关记述,当不止于本文所录数条。又如,即使在笔者能够接触到这些韩国古籍里以罗贯中为关键词钩沉,钩沉结果除本文所录数条外,亦有数条将罗贯中系为《水浒传》作者而加以评论的,本文未收。再假如,把汉文小说和朝鲜谚文的时调等等也包括进“韩国现存的几乎所有相关古籍”中加以考察,所得当更多。

更进一步,如将钩沉目标放大到泛泛言及《三国演义》之情节者,而不仅以直接言及“《三国演义》(《三国志通俗演义》、《三国衍义》)”、“《三国志》”、“罗贯中”等关键词的材料为限,则所获当更多。兹举二例:

【例一】

关云长

赤兔马前无上乘。青龙刀下尽顽铓。至今庙貌尊崇意。事到江南涕泪长。

张飞

环眼将军真快人。至今犹说坂桥尘。桃园兄弟同盟义。报与关公不顾身。

(赵彭年(1549—?)《溪阴集》,卷二,“将鉴博议诸将赞诗”。《韩国文集丛刊》续编,第6辑,361页,景仁文化社,2005年)

【例二】

近日洞内多梁上君子,重门厚墙之家,鲜免其偷,独我无墙者尚免。此在兵法,虚虚实实之术也。诸葛孔明尝开门鼓琴,贼不敢犯。②这条材料笔者最先见于赵维国《论〈三国志通俗演义〉在朝鲜半岛的传播与接受》(《学术界》2011年第6期),特此致谢。

(金昌翕(1653—1722)《三渊集》,“三渊集拾遗卷之二十四·说·杂说”。《韩国文集丛刊》,167辑,120页,景仁文化社,1996年)

如上举二例这样的记述,在韩国现存各种古籍中当还有很多。仅笔者研究朝鲜王朝关王崇拜的过程中,就在相当数量的关王诗中看到《三国演义》影响的痕迹。这些都还有待于进一步挖掘。

因此,必须说,本文所作,也仅仅是有限度的补遗,还大有进一步补充的余地。但即使如此,仅本文所补材料,就可引发出一些新问题,如《三国志通俗演义》这部最初的汉文经典,在17世纪中叶,在清朝和朝鲜王朝这两个非汉民族政权的文化交际中,曾扮演了某种角色,如朝鲜英祖痴迷于中国小说与后之即位者朝鲜正祖推行文体反正之关系,如《三国演义》在朝鲜政治生活中的影响等,这些问题尚未得到学界充分重视,甚或尚未进入关注视野。而无论什么样的研究,文献是基础,也因此本文不做过多发挥,仅将钩沉所获材料敬奉于上,以待高明者阐发。

Addendum to Ancient Chinese Novel Materials in South Korea——Centered on Romance of Three Kingdoms

Sun Jinyong

Quite a number of Chinese classical writings in foreign countries are related to ancient Chinese novels, and the collection, compilation and annotation will be beneficial to the study of ancient Chinese novels.Ancient Chinese Novel Materials in South Korea, co-authored by Chen Wenxin and Min Kuanduong, is a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study in this respect.The author of this article also found some materials concerning Romance of Three Kingdoms in South Korea, which are not included or elaborated in Ancient Chinese Novel Materials in South Korea.This article intends to make it up by providing detailed analysis on the found materials.

Romance of Three Kingdoms; Ancient Novel; Chinese Classical Writings in foreign Countries; Cultural Dissemination to Other Countries; Republic of Korea

(孙勇进,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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